第989章 活人殃榜走陰路
長桌之上，錢晨舉杯，飲過白瓷杯裝的上好的金華紅曲米酒，分食了使者從山東總教帶來的煎餅。
身後造化三尊的聖像，被門口夕陽射來的一縷餘暉照亮。
錢晨放下酒杯，平靜開口道：「你們之中，有人出賣了我！」
在座十二人神情各異，錢晨的表情卻似笑非笑，垂目道：「飲下這酒，如同飲下我的血，食這餅，如同食我的肉……」
…………
教堂之中，德拉蒙德一隻手撐著額角，凝視著空蕩蕩的圓桌。
客人們已經在前廳準備相應的事宜，而作為最古老的魔神阿蒙，它卻用僅有一點時間，去懷念自己空空蕩蕩的靈魂。
莎拉悄悄走到了它身邊，凝視著獨處時，以隱秘顯露的魔神。
一席黑袍裹在驚呼裸露的男體上，它的頭顱是公羊，條紋的瞳孔凝視著面前的女孩。
莎拉直言：「是真的嗎？」
「您確定要謀殺一位真正的聖子，就在祂父親的注視之下，在祂的國度？」
「你應該知道，沒人能在祂的國，傷害祂的獨子！」
阿蒙開口低聲道：「我當然知道！」
「莎拉，人類一切關於儀式、神秘和魔法的知識都來自於我們！想要傷害神的兒子，只有從世界之外，取得否定整個世界的力量！」
「但我們別無選擇……這不是背叛，而是虔誠！」
「我們相信我們的父，甚至比相信我們自己還相信……」
於此同時，通神老道也面色複雜的找到了赤若奮。
「他們在打造武器，將那位玄真教主樹立在審判庭上，屆時，將由你親手斬斷這一切的因果。」
赤若奮笑道：「親手誅殺一位道君的偉業，足以讓你踏破生死玄關，晉升元神真仙，甚至有可能篡奪到那位玄微道君的道果，凝聚一枚前無古人的道種。這便是盟中對你的獎賞！」
「我去殺玄微道君？」通神老道指著自己的鼻子：「真的假的！」
「哈哈哈……」赤若奮仰天長笑道：「道君是你完全無法想像的存在，只有證得元神才明白，太多的生命都只是世間的夢幻泡影，唯有元神，才擁有真正的『自我』。而道君，便是那些以自我扭曲整個世界的存在，是將自我意志升華為大道的君王！」
「區區螻蟻，豈能弒神？」
「但玄微道君，或者說，錢晨，他太自大了！其罪有三，一傲慢，竟以凡人之軀屹立我們身前，使得螻蟻擁有了傷害他的可能。二怠惰，放縱爾等這些曾於未成就道君，甚至並非元神之時結下因果的螻蟻活著，以至於面對你時，他不僅僅是那個證得真幻道果的玄微道君，更是一無所有的凡人——錢晨！」
「其三嫉妒，身為道君，卻主動跌落自身的位格，擁有此界的創世榮耀，以至於任何存在於這個世界的力量都無法傷害祂，引起了我們，引起了這個世界，引起了其他道君的『嫉妒』！」
通神老道沉默半響，才開口道：「如果道君與凡人之間，確為天塹的一躍，而老道未見證道君，卻僥倖與道君之前的時光有了一絲牽扯，藉助輪迴之主的大能，或許真可以將時光拉回道君未成道之前……」
「錯了！」
赤若奮否決道：「老道，你或許有些小聰明，但夏蟲不可語冰，道君的境界，非你所能度量，一想就錯，一做就更加可笑。在一位掌管真幻道果的道君面前，搬弄這等幻術，只會殆笑大方！」
「我們能謀算道君，甚至說服此界開天闢地以來，僅剩的七十二位靈界領主，靠的可不是小聰明。」
「而是我們的確從世界之外，取得了否定這整個世界的力量！」
「當那種力量降臨的時候，你會發現，它確實能否定道君，改變一切。」
通神老道苦笑道：「屬下……屬下的確無法想像那種力量究竟是什麼？竟然連道君也無法……也無法抵抗！」
通神老道心中有些不恭敬的想到，究竟是什麼力量，能讓太歲盟這堆臭魚爛蝦也能自信起來？
就算盟中擁有十二位元神真仙，在諸天萬界亦不是一樁小勢力，但在道君面前，就算千千萬萬個元神真仙，又能如何？
未能證得元神的通神老道一想就錯，完全無法想像，元神的力量並非相加，而是相乘，兩位元神齊心協力，全力以赴，生死之間爆發的力量，是兩者可能性的乘積。
莫說千千萬萬的元神真仙，只需要一百尊元神，擁有同一個可以為之而死的信念。
其力量便可以打破圓滿道果，改天換地，匹敵大成道君。
…………
劉道元、曹之田，方唐鏡，加上作為東道主的德拉蒙德，直沽四位大狀珥筆齊聚於此。
劉道元看著張三指從懷裡掏出來，攤開在他們面前的五張黃紙。
他越看面色越凝重，越看額頭越是隱隱有汗冒了出來。
「這就是崔不二批的殃榜？」劉道元一指黃紙，轉頭去問張三指。
「明文在此，分毫未改！」
劉道元不由讚嘆道：「批的好啊！」
只見第一張殃榜抬頭便是：一推故者方氏，x年x月x日受生，富貴綿長，壽終正寢，得享天年於x年x月x日x時享年壽x旬有x歲次。殃落龍船頭角上，富貴煞殃起一丈七尺，屬金庫在
癸丑方，三岔河口化白氣而落，忌妨生人，龍狗牛羊，沉船安靈三日，亡人安於九幽，超升天界，隨陰河流去，乘船彼岸，擇於x年x月x日x時啟航，x時巡遊，x時入龍淵，求聖母垂憐，歸復先天。
所有的生辰年月，俱以道家密文書寫。
但劉道元還是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他合上殃榜，嘆息一聲：「此人已經富貴至極，更兼三世富貴，福運綿長，須知人間險惡，富貴難免帶煞，你們是如何尋得這麼一位，無災無煞的富貴閒人？更能讓他歡歡喜喜，做個喜喪？」
張三指只是不言。
劉道元卻自言自語道：「天下至富的閒人，自然只有天下至貴之人才點的出來。此人必然是生性豁達，安富守份的厚道人。他是皇家養的富貴神啊！」
「劉先生！」張三指抬手按住了殃榜，凝重道：「慎言！」
乾朝宮中，有一批精於秘術的陰陽家，傳說他們為皇家養有福祿壽喜平安富貴等等活人胚子，為的就是必要時施法祭神所用。
劉道元看了一眼薩滿教主，此人來歷，大抵也是如此，只是更得宮中信任。
若是有他出手，尋得這麼一位富貴閒人來，倒也不稀奇，。
怕就怕在並非薩滿教主有意出手尋仇，而是背後有人指使薩滿教主出頭。
殃榜下方，還有陰司路引，謹具三聖鏡界亡人，某府諱方xx君享陽壽某旬有某，驚動於x年x月x日x時大夢歸西，隨船入幽冥，引領九船入陰河龍淵。
有天后宮弟子崔某某，懇請六丁六甲護法稟告天后案下，簽發此路引，執照為示，一路隨身車船人馬、金銀財寶、細軟之物，按樣驗明，一路所過洲縣府城、橋路關卡、山律水驛，驗契放行，各方神聖多行方便。
萬方萬福叩謝眾神。如有妖魔惡鬼攔路者，格殺勿論！
然後便是用金粉描寫的九船寶貨禮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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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船東洋吹灰精煉的雪花銀，用萬萬人念精煉過，煉此銀須得用活血藥鉛，鉛銀混，泓然於灰窠之內。望泓面有煙雲之氣，飛走不定。令萬人持咒念禱，久之稍散，則雪花騰湧。雪花既盡，湛然澄徹，是為天銀。天銀乃念力而成，故無定，又少頃，以人血祭成鉛藥，其色自一邊先變渾色，是謂窠翻。如此煙雲雪花，乃鉛氣未盡之狀。鉛性畏灰，故用八寶香灰以捕鉛。鉛既入灰，唯銀獨存。」
劉道元合上禮單，低聲道：「我聽聞倭人開大銀礦，勞力二十萬人，以國內數百萬生民娛鬼神，遣鬼神以冶銀礦，每爐血祭數十人，得此雪花銀。今日果見其真！」
禮單之中，還有一船風磨滇銅精料，也是雲南土司祭鬼而得。還有合浦珍珠寶貨一船，征南方疍民而來，辰州硃砂一船，關外金沙一船……
九船寶貨，每一船具都價值億萬，更兼併非人間俗物，而是鬼神合煉，天鍾人靈之物。
「如此九龍福船，入不入的了天后法眼？」
張三指平靜問道：「沉不沉的入三岔河口的天淵？」
劉道元卻只是笑了笑:「你當天后娘娘是那東洋野神嗎？錢可通神，富貴更是逼人，奈何這九船寶貨，護得住船主走陰十方四海，偏偏就過不去那三岔河！」
「我笑崔不二寫的好，寶貨也選的好，只是因為你們選的都是重貨，沒有絲綢皮草這類的輕貨。」
「三岔河口畢竟是天下百貨運河的水道，年年入京的銅船都往此處過，難免有沉船之險，故而那些銅船重貨，都請了天后庇佑。若是銅船沉入河口天淵，憑藉厚重金氣，金水相生，卻是能直入河底，諸邪庇易！」
「隨著沉船入河，九船寶貨重物直沉河底，面見天后，已成了七分。」
「但要想活著回來……須知沉船之後，必然驚動河底無數邪祟，活人想要浮起來，已是難如登天。」
「此殃榜一批，我便知道，能面見天后，遞上狀紙，在你這裡便是成功了十分，至於走陰人能不能活著回來，你卻是不做他想！」
張三指平靜道：「屆時，除去王老爺子和船主，還有十八位青皮行的弟兄一同下水，闖這陰陽路！祖師庇佑，定然能讓他們活著回來，若是死了！城東的兩座碼頭，就用來養他們和王家侄兒！」
劉道元看向另一張殃榜，分明已經看過一回這些人的手筆，卻不由得還是心驚肉跳了一回。
「前面的富貴無煞，這個卻是滿身帶煞！」
「關外的參客，家中供了仙家，入山百無禁忌，手中的人命怕都有百來條，更兼拜邪神奪福壽，順手牽羊，奪天靈地寶，已經是百敗的煞命。」
「如此煞命，難怪要入亂葬的白骨塔。」
「隨身所帶九山的天靈地寶，更是各個帶煞，靈的發邪……凍土不化血屍參！陰陽一對，乃是將人參種在活埋的童男童女七竅之中，強自成人形。」
「還有這白鹿皮，尋得守山的靈獸白鹿，一刀奪其性命，活剝鹿皮。」
「白鹿通靈祥瑞，知曉人心善惡，能殺害靈獸，必然是從小入山，赤子之心得白鹿親近，情誼深厚之後，再反目殺之……」
「只看這鹿皮成色，便知道這白鹿不知救了他幾次，好一個白眼狼，怎麼不把他的狼眼取來，也是一對靈藥！」
劉道元一一看過禮單，合上嘆息道：「如此九寶，護得煞命身入白骨塔，自是無虞。但是入塔之後，九寶變九鬼，沒人能活著出來，又是一張死人殃。」
張三指不置可否，點了點面前的一張殃榜。
「為了贏下這一局，我連祖師爺都請出來了。」
劉道元探頭一看，殃主——藥王活菩薩，不由的豎起了拇指：「把祖師爺法身請來走陰，你們青皮行真是尊師重道，敬，太敬了！」
「九世善人，福德綿長，百歲封棺，活埋入墳。好傢夥，取得蛾母后，你們要派誰把鬼面蛾放入他口中？請蛾母下凡？」
「這最後一人……」
劉道元眼前一亮：「嚯！還有道籍！通神道人？這名字可不吉利？」
通神老道扛著他鐵口直斷的棋幡施施然走來，看著劉道元，拇指倒豎朝自己一指，咧嘴一笑：「正是道爺！」
劉道元翻了一下禮單：「三千道德？」
「從來只有聖人紫氣東來，留下道德三千！你是什麼陪葬，敢寫三千道德？莫不是帶了一本《道德經》？」
通神老道老神在在：「身入九幽，一切外物均已無用，唯有道德三千，可以通神！」
嗯！
冥冥中的視線收回。
說白了，就是——輪迴之主救我！
本來寫完這卷月底一口氣發完的，但昨天碼完後今天又想摸魚了，發吧！給自己點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