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還是熟悉的尖叫,還是熟悉的速度。
法拉利在靠近那人的最後一秒轟然停住。
車頭離他不過五公分,再快一點,估計就要骨折了。
「你,你,你沒事吧?」孟嬌頭和方向盤撞得不輕,一抬眼,居然是周銘川!
她右腳還死死地踩著剎車,大腿正不受控制地劇烈抖動。
她剛剛心裡明明想著的是要避開路人,誰知道越想越緊張,直直地朝路人開了過來。
周銘川看了下四下無人極度寬敞的馬路,他嚴重懷疑孟嬌是瞄準著他撞的。
他眉眼輕擰著看向孟嬌,可見她緊張得又要哭,只能走到她身邊。
打開車門,右手扶著她的座椅俯下身去,幫她拉了手剎。
「咔噠——」
「松剎車。」語氣一如既往的冷漠。
他看見孟嬌還是抖得不行,稍微有些緩和,「腳抬起來,松剎車。」
「可,可以嗎?」孟嬌有些害怕,「車子不會再跑了嗎?」
周銘川站起身子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的發問,眸色微微動了一下,「你有駕照嗎?」
「啊?」孟嬌正慢慢松剎車沒聽清他說什麼。
「駕照,你有嗎?」
「你說什麼呢周銘川!」孟嬌鬆了剎車,車子果然沒動,她抬起頭一臉委屈和生氣看著周銘川。
「我十八歲就拿了駕照!考了整整五次科目二才過!」
她神色驕傲,仿佛考了五次是個勳章。
周銘川眉頭更深地皺了一下,「那你怎麼開成這樣?」
「我,」孟嬌一下蔫下去,「我後來就去英國讀書啦,就再也沒開過車。」
「英國是右舵開車,我又不會。本來以為回國後就可以盡情開車,誰知道知識全還給教車師傅了!」
她說起話來表情極為豐富,說到激動時眉飛色舞,說到沮喪時又會努努嘴巴。
周銘川卻好像絲毫不為所動,冷眼看著她說話。
「周銘川,你不會笑的嗎?」孟嬌講了一大推,發現周銘川居然毫無動靜。
他淡淡地掃了一眼她的車,然後轉身就要離開。
「唉,你別走呀!」孟嬌看他二話不說就要走,連忙下了車站到了周銘川的面前。
周銘川這才不得不停下腳步,垂眸看著孟嬌。她今天穿了一條修身的牛仔褲,上面是一件露肚臍的緊身短袖。
他眼睛避開那節細白的腰際,又要走。
「周銘川!」孟嬌一下車他居然還要走,「你要去哪?你怎麼在這裡?」
那人不理她直直地往前繼續走。
孟嬌走上前拉著他的胳膊,「你要去哪我送你,這裡離最近的打車點都很遠。」她倒也不是什麼善心大發,只不過這麼巧碰到了昨天下午那個男人,哪能這麼輕易地放過這個機會。
周銘川終於有了反應,他疑惑地轉過頭來,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斜壓在馬路牙子上的法拉利。
「你送我,去死?」
孟嬌:「……」
孟嬌石化一般站在原地,兩隻眼睛微瞪有些發愣地看著周銘川。
他好像,是在嘲笑她。
不能忍。
「我今天就讓你看看我真實的車技!」孟嬌非要給他瞧瞧自己的技術,她當年練科目二時教練天天誇她,今天說她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女車神,明天說她是F1賽車比賽的未來領軍人物。
她本來只是想找機會和這個男人多接觸,誰知道他的話直直地戳進了孟嬌的心窩子。
她非得證明給他看。
孟嬌拖著周銘川的胳膊往法拉利上拉,周銘川看了看前面還遠得很的路,沒再拒絕。
「安全帶系好,」孟嬌提醒他道。
周銘川看了她一眼,隨即眼角半闔靠在椅背上,輕顫的睫毛上泛出了一絲倦怠。
「誒,怎麼點不著火?」孟嬌使勁轉著鑰匙,然後去按啟動鍵,車子卻毫無反應。
「怎麼回事?」她有些著急,這才第一步,可不能叫人看扁了。
要不是她的小黃拿去修了,她也不會拿沒開過的車出來練。
現在真是讓她出了個大糗。
周銘川本來濃重的睡意此刻也消散了大半,他目光淡淡地落在孟嬌的身上,欲言又止。
車子在一陣陣頓挫起伏中遲遲起不了步,像是一條擱淺的鯊魚,只能動動身子。
她有些氣餒地關了引擎,「周銘川!」
周銘川抬眸看她。
「你開回家,然後我自己開回來。」
孟嬌蹬蹬下了車跑到副駕駛的位置催他下車。
周銘川沒拒絕,接過了車子,流暢地點火起步,朝前面開去。
車子開到市中心的時候,又遇上了上班高峰期。
孟嬌十分享受地看著周銘川開車,行雲流水,一氣呵成。頗有種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觀感。
停車,轉彎,加速,超車。他像是條在馬路上暢遊的魚。
孟嬌忽然覺得,他和那開賽車的人,一樣會開車。
「我幫你把車子停這商場樓下。」周銘川沉默了一路突然開口。
「為什麼?你住商場?」
「不是。」
「開你家。」
「我家那裡…」周銘川正要說話。
「反正我一會開車走,遠點沒事。」
周銘川沒再堅持,將車子開進了一條小路。
七拐八拐,終於在一幢居民樓下停住。
孟嬌下車看了看這個小區,就是普普通通的住宅區,唯一不太好的就是位置有些偏遠。
「你住這裡?」她好奇地問道。
「嗯。」周銘川淡淡地應道轉身就要走。
「你一個人住?住幾樓?」
周銘川楞了一下,沒回答。
「謝謝。」他說完就轉身上樓。
孟嬌看著他冷冷的樣子,實在有憋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
越來越有意思了啊,周銘川。
男人慢慢消失在樓梯上端。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和卡其色的長褲,手臂和胸膛上的肌肉看得尤為清楚。
可他又不是那種大塊頭式的肌肉,而是那種,孟嬌喜歡的類型。
她看著樓梯間的窗戶一層一層向上,人影依次出現在一樓半,二樓半,三樓半和四樓半。
原來你住五樓。
孟嬌得意地一笑,轉身上了車子。
然後她終於明白,周銘川剛剛為什麼要幫她停在商場的車庫了。
因為她剛啟動了車子開了沒兩米,那個羊腸一樣狹窄彎曲的出口徹底難住了她。
孟嬌剛準備下車,誰知道突然來了一群熱心大爺大媽出來幫她指揮。
「小姑娘,你別怕,我幫你看著路!」
「你先往左打一點,再往右打,然後迅速朝左打滿!」
「不是,老頭子你講的人家聽不懂,小姑娘聽我的,眼睛看著雨刮器和地面這條線重合,順著牆開!」
孟嬌瑟瑟發抖地收回了自己準備下車的腳,硬著頭皮聽著一群大爺大媽指揮。
她心裡一萬個不願意,可是居然開不了口拒絕熱情的大爺大媽。
她一通操作,又是倒車又是拐彎,一會往左打死一會往右打死。
就是死活出不了這條小巷子。
「大爺!你幫我開一下!」孟嬌徹底急了把頭探出窗戶,「開出這條巷子就行,我給你錢!」
那個最積極的大爺突然後跳兩米,連忙擺手,「不行不行不行!我不會開車的!」
不會開車!?不會開車教我這么半天!?
「那,哪位大爺大媽會開車,幫我開一下?」她求生的眼神朝眾人一個個投去。
沒兩秒,車旁的大爺大媽全部消失完畢。
孟嬌坐在車裡,徹底傻眼。
-
周銘川一回到家裡,就脫了衣服去洗澡。
他出了一身汗,有點難受。
溫熱的洗澡水噴灑在他的身上,他心裡想著孟天的那筆錢。
加上前段時間攢的錢,應該夠了。
水珠一路向下,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橫亘在周銘川的腰腹處。
傷口猙獰可怖,雖然早已癒合,卻還是讓人看了心驚肉跳。
他閉上眼睛細細計算著接下來要接的活還有能賺的錢。
老劉的車廠一直虧損,他必須從其他地方填補上。他正聚精會神地想著,卻突然聽到一聲,「周銘川!」
他微微皺眉,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周銘川!!!」又是一聲。
周銘川趕緊關了水聲,仔細聽著。
「周銘川!你快開門——」
孟嬌站在五樓一眼就認出來周銘川住501,因為對面503門口放了不少鞋子呢,有大人有小孩的。
她砰砰砰地敲著門,讓裡面那人快出來。
「吱——」501開了一條縫。
孟嬌一推,果然是周銘川。
「有事?」周銘川半個身子抵著門不讓她進來。
「找你有事!」孟嬌看著他一臉戒備的樣子努了努嘴,「我才不稀得進你家呢。」
周銘川沉默了兩秒,準備關門。
「喂!」孟嬌趕緊把門卡住,「我找你有事!你幫我下去挪車,我開不出去。你們這小區路也太難開了吧!」
門裡男人又不說話了。
「周銘川,你是不是間歇性啞巴?」孟嬌有些生氣地懟了他一句。
「我在洗澡。」
「……」
孟嬌這才發現他身上還有一些濕潮,「哦。」
「那要我等下你,你快點洗。」
周銘川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又要關門。
「你不請我進去坐坐?」孟嬌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胳膊。
「你不是說不稀得嗎?」
「你…」孟嬌氣短,小小翻了個白眼,「你這個人真記仇。」
周銘川沉默了一秒,沒再和她計較,開門放了她進來。
然後走進了洗手間。
孟嬌看著他消失的背影輕輕哼笑了一下,轉眼仔細打量起了這個家。
一個只用站在客廳就可以看見全貌的家。一間臥室,一件洗手間,一個廚房,一個陽台。
再加上腳下的客廳,就是全部了。
家具簡單,明明是個小戶型了,卻還是顯得空落落的。
孟嬌看了一圈,才發現為什麼。
客廳里只在窗邊放了一張小餐桌,正中央本該放著沙發的位置卻空空如也。
周銘川迅速地把頭洗乾淨,然後擦了身子出來。
孟嬌正頗有興趣地看他放在電視機旁的日曆。
「走吧。」他一上來就把日曆拿走。
「嘁,小氣鬼,日曆也不能看。」孟嬌轉身看見他換了件黑色短袖。
原本簡單的樣式穿在他身上,居然又挺拔又好看。
配上他寡淡抿起的唇瓣,整個人說不出的禁忌感,又想靠近卻又害怕。
周銘川在門口穿鞋,孟嬌卻不想那麼快走。
「你日曆上記得那些日期和數字都是什麼?F1GP2什麼的是什麼意思?」
「不關你的事。」他第一次語氣有些生硬。
周銘川說話從來都沒什麼感情,大部分就是我不認識你的陌生感。
可這次孟嬌聽得出,他有些生氣。
那些日期和數字一定對他很重要。
孟嬌偷偷吐了下舌頭,跟上去換鞋子。
「哦對了,」她又想起來什麼似的拉住周銘川要出門的胳膊。
「你家怎麼沒有沙發呀?」
孟嬌一邊穿著鞋子一邊隨口問道,周銘川緩緩轉過身來,眸色逐漸暗沉。
昏暗狹窄的樓梯間裡,一個冰涼的聲線響起。
「被你昨天撞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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