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入冬的第一天,季市迎來了這個禮拜第一個大晴天。
前幾天也不知為何,連續下了好幾場大暴雨。明明冬天多陰冷連綿的小雨,這般程度的暴雨著實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又冷又潮,孟嬌索性在家裡呆了起來。
反正左右是見不到某人的,出門玩心思也總是飄飄忽忽。余芊芊經過上次的事後,也常常來她家裡陪她。
她好像整個人都變了性子,不僅絕口不提孟嬌的狀態如何,反而還給她講了很多忠貞烈女的故事。
「這個這個,劉彩雲,丈夫去雲南做生意一去就去了十八年,期間一次都沒有回來過,」余芊芊拿著手機聲情並茂地坐在床邊給孟嬌讀著,「你猜怎麼著,她居然就這樣等了十八年!」
「十八年啊!是不是很厲害!」余芊芊一邊嘖嘖一邊搖頭感嘆。
孟嬌要不是因為被窩裡暖和捨不得把手伸出來,不然她肯定現在已經把余芊芊摁在地上暴打一頓了。
「但是我們美麗的劉彩雲女士,她的真心感動了天地,十八年後他的丈夫終於打工回來了!還見到了劉彩雲含辛茹苦撫養長大的一對十歲雙胞胎!」
「太感人了,孟嬌!」余芊芊把手機往床上一丟,伸手捏了捏只露出一個頭在被窩外面的孟嬌的下巴,「小寡婦你有沒有在聽啊!」
孟嬌往後挪了挪,躲過了她的魔爪。
「分離十八年回來見到了劉彩雲含辛茹苦撫養長大的一對十歲雙胞胎…」孟嬌面無表情地說道,「你看的是忠貞烈女集還是狗血故事會?」
余芊芊眉頭一皺,「……」
「她可能是算錯年齡了。」
孟嬌:「……」
孟嬌也不再理會這講了一早上不著調故事的余芊芊,整個人又要往被子裡面縮,「我要再睡一會,困死了。」
余芊芊一看自己這一上午口舌全白費,氣個半死。她一眼瞥到孟嬌的手機放在床頭,立馬說道:「誒,你怎麼有條微信消息沒讀啊。」
「哪裡!」孟嬌聽言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去拿手機。
拿起來一看,才發現上面什麼都沒有。
她幽怨的眼神轉過去,看到余芊芊正憋笑得滿臉通紅。
孟嬌忍不了了,衝上去把她按在了床上。
「錯了錯了錯了!我錯了我錯了!」余芊芊一邊忍不住地大笑一邊又求饒,「小寡婦,我錯了!」
孟嬌本來這幾天就等周銘川的消息等得苦,這女人還敢拿來開玩笑,孟嬌惡狠狠地捏住她的下巴:「你再逗我,我就詛咒你以後遇到的男人都不行。」
余芊芊:「???」
孟嬌見她吃癟,才輕哼了一聲,把她鬆開了。
但是她整個人已經無心再睡,只能慢吞吞地從床上爬了起來,「不睡了,再睡就直接冬眠了。」
余芊芊看她小怨婦的樣子,開口道:「不過你現在把工作辭了,之後有什麼打算嗎?」
「你有什麼打算嗎?」孟嬌一邊刷牙一邊問她。
「我?」余芊芊楞了一下,她自從在英國讀書讀了一半跑回來之後,就徹底沒了再讀書的心思,這兩年除了偶爾去家裡的公司晃晃,倒也真沒什麼打算。
余芊芊兩手抱胸歪頭思索了幾秒鐘,「我沒什麼打算,反正就是混混日子,花花老爺子的錢,以後再找個男人把自己嫁了,繼續花那男人的錢。」
「挺好。」
「挺好?」余芊芊不禁懷疑孟嬌是不是在諷刺自己,「你覺得我挺好?」
「對呀,」孟嬌走出洗手間,「我沒有在評價你做的這些事情,我只是說你對自己的未來很清晰,這很好。」
「哦。」余芊芊本來還以為孟嬌會說她就是個混吃等死的女人,沒想到她居然根本提都沒提。其實余芊芊倒也不是真的什麼都不想做,只是家裡時常訓得緊,把她的反骨逼了出來,非要對著幹到底才能讓她感到一絲爽快。
「也,不一定就真的這樣,」余芊芊聲音有些沒底氣地說道,「但是我也不知道自己以後會做什麼,那你呢,你打算之後怎麼辦?」
孟嬌知道她是在問自己和周銘川。
「不知道,如果他順利的話,就等到他能回到F1比賽的時候我再做具體打算。」
「如果不順利呢?」余芊芊靠在牆邊靜靜地問道。
孟嬌梳頭的手,頓了一秒。
「那就看他還想做什麼工作了,我到時候——」
「孟叔叔會同意嗎?」余芊芊直接問道。
她知道,有些問題,早有答案比自欺欺人到最後要好。
孟嬌緊抿了一下嘴,把梳子放回了桌子上抬眼朝余芊芊望去,「芊芊,我不知道。」
她說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有些悵然地吐了出去。
她和余芊芊都看到了上次周銘川是怎麼樣的狀態,誰也無法保證他真的可以順利地回到賽場。
「但是,我不會放棄他的。」孟嬌沉寂了兩秒又朝余芊芊揚起了一個笑臉。
「你可能不知道,我真的很喜歡周銘川。」
-
季市每年年末的時候,幾個不同地方的俱樂部會聯合起來舉辦一場賽車比賽。
參加的大多是俱樂部本身的成員,偶爾也會有一些成績優異以個人身份參加的賽車手。
比賽原本的目的是為了增進不同俱樂部之間的交流,但是隨著這幾年俱樂部的不斷擴張和比賽規模的擴大,這場年末的賽車比賽倒好像變成了每個俱樂部的年末業績衝刺。
誰都想在這裡獨占鰲頭大放異彩,好把其他俱樂部給壓下去。
陳禹的俱樂部成立的時間晚,參加年末比賽的年數也比其他幾個老牌俱樂部少。但是因為他出手一直大方,所以俱樂部里跳槽了不少成績優秀的賽車手。
這也讓其他幾個老牌俱樂部的老闆心裡很是不爽,總想著在年末比賽的時候給他點顏色看看。
寬敞明亮的更衣間裡,有兩個男人在一邊閒聊一邊換衣服。
「聽說你們陳老闆最近藏了個秘密武器啊,」一個穿著深綠色賽車服的男人笑著朝旁邊的男人問道,他左胸口前寫了一個「風」是颶風俱樂部的標誌,「是不是今年的比賽,你們TrackFast又要拿團隊第一了啊!」
「你就淨胡說吧,」旁邊那個男人撇了撇嘴,「消息只打聽一半,結果全錯!」
「哦,怎麼說?我可聽說陳老闆這麼長時間每天每夜地陪著那人訓練啊,還把趙尋直接分給他做私人醫生了。我當年從TrackFast被踢出來之前,可沒聽說陳老闆對哪個人這麼上心過。」
旁邊那男人鼻子裡出了聲氣,拉上了拉鏈,語氣里有幾分不屑,「要是真有什麼了不得的本事我也就不在人背後逼逼了,但是說出來你別不信,那人的訓練我還真偷偷看見過一次。陳禹這人把他保護得極好,每次都是單獨給他清場訓練從來不和我們一起,但是上次我半夜回俱樂部取東西,你猜我看見了什麼?」
「什麼?」那人的好奇心徹底被吊了上來。
「那個周銘川他從賽車上下來,整個人渾身顫抖滿臉慘白,剛走了兩步路就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真假的?!」
「我騙你是狗!」
那人靜了兩秒,隨後爆發出了一陣毫不掩飾的大笑,「哈哈哈哈,這,這也太諷刺了吧!他不會是害怕的吧!哈哈哈哈哈!」
「嘁,誰知道。反正陳禹對他關照得很,今年還特地勻了一個名額給他參加比賽,到時候我騙沒騙人,你一看就知道!」
那人不屑的話音剛落,更衣室的大門忽然被人打開,陳禹跟著周銘川走了進來。
那兩人立馬噤了聲,颶風俱樂部的那人也識相地關上了櫃門,然後假裝誰也沒看見地走出了更衣室。
「老闆!」剩下那人立馬擺了個笑臉朝陳禹招了招手,「我換好衣服了先去外面等你們。」
「行。」陳禹朝他擺擺手,「別到處亂跑。」
「沒問題!」他笑呵呵地朝門口走去,經過周銘川的瞬間臉色跌到了冰點。
更衣室里又落入了無人的安靜,周銘川走到一個空柜子面前開始脫衣服,他臉上平靜得很,看不出一絲的緊張。
倒是陳禹看著他的背影,嘴巴抿得緊緊的,哪哪都覺得有些不放心。
「周銘川。」他還是忍不住喊出聲。
周銘川褪了上衣正在解褲帶,他回頭看著陳禹沒說話。
陳禹頓了半天,卻也不知道還要再說些什麼。這幾天趙尋和他兩個人已經把該叮囑的不該叮囑的全都翻來倒去說了百八十遍,可是這臨上場了,陳禹心裡還是慌得厲害。
他覺得現在只有周銘川說退賽,他才能那這顆吊在嗓子眼的心給塞回去。
周銘川見他又沒話說,便轉過頭繼續換衣服。
陳禹看著他現在這副淡定的模樣,心裡又氣又心疼。
他沒辦法做到淡定。
從室內賽道到室外賽道,從室外賽道到真實比賽。
周銘川根本沒給自己一口喘息的機會,而是拿命去和時間賽跑,就為了能逼自己早點參加比賽。
陳禹滿臉凝重地看著周銘川換好了賽車服,一身筆挺修身的紅白賽車服稱得他整個人是無與倫比的挺拔與冷俊,但是只有陳禹和趙尋知道,這個男人到底付出了什麼。
周銘川看著站在門口滿臉愁容的陳禹,走上前單手抱了他一下。
一個男人之間的擁抱。
「謝謝。」
他低聲說道。
陳禹不知怎麼的,嗓子眼忽然一哽,他一個三十多歲的大男人現在他媽的想哭!
「周銘川,」陳禹反手緊緊摟住他說道,「你他媽的感覺到不行就立馬給我下來知道嗎!」
周銘川的身子微微抽動了一下,他好像是笑了,「好。」
兩人鬆開了手臂,周銘川看了頭頂的時間,早上十點。
他走到衣櫃前把手機也放了進去,屏幕不知為何忽然亮了起來,一張少女穿著浴衣朝鏡頭撒嬌的照片映入了他的眼帘。
周銘川恍神了兩秒,然後「咔噠」關上了櫃門。
「下午孟嬌來的時候,如果找不到我,你可以幫我把她留一下嗎?」周銘川拿著頭盔朝更衣室門外走去。
陳禹沒猶豫,「行啊。」
可他忽然又問道,「不過為什麼是下午,比賽一個小時後就開始了,她下午來不就錯過了?」
周銘川看著今天碧藍如洗的天空,忽然有些釋然地笑了一下。
他今天好像,笑得有點多。
「我沒打算讓她看我比賽。」
「那你讓她來——」陳禹問到一半忽然止住了聲,然後不可思議地看向旁邊那個眉眼清冷的男人。
周銘川慢慢地戴上了頭盔,閉眼的瞬間,他看到了無數個,朝他笑著的孟嬌。
然後就是一聲聲的:
「周銘川。」
「周銘川。」
「周銘川。」
她很喜歡喊他的名字。
他很喜歡聽。
「陳禹,」周銘川睜開眼,一股悲傷和決絕的情緒從他的聲線中湧出:
「我該做一個決定了。」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直拖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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