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的時候,年末的賽車比賽全部結束。
頒獎典禮設在了主席台附近的空地上,工作人員卻遲遲找不到本應該現在就在主席台準備給賽車手頒獎的陳禹。
帶著白帽子的小姑娘滿後場的問人有沒有看見陳老闆,大家卻都有些諱莫如深地搖搖頭,說不知道。
小姑娘今年第一次參加賽事的組織,眼見著怎麼找不到陳禹當下急得就要哭了起來。
一個男人看著不忍心走了過去,「你別去找陳禹了,你找個其他俱樂部的老闆說說好話幫著頒一下也無所謂。」
小姑娘帶著些哭腔,「陳老闆到底去哪了?」
「你剛沒看比賽嗎,那個開到一半退賽的是陳老闆俱樂部的,他現在肯定心全在他那賽車手身上呢,你就算現在找到他他也不可能乖乖跟你去頒獎的。」
小姑娘一聽,心霎時涼了,兩眼無措地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跟你去吧!」旁邊忽然走過來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他穿著一件敞開的灰色大衣,左上角有一個小小的「風」字。
「吳老闆?」小姑娘仿佛看到了救星。
吳老闆滿臉春風得意地笑了笑,「小姑娘你就別為難陳老闆了,他今年不僅一個進前三的賽車手都沒有,團隊積分都是倒數第一,這個樣子你讓他怎麼還有心思去頒獎。」
「走吧,我跟你去。」他仿若大發慈悲一般朝小姑娘走去。
小姑娘立馬點了點頭,面露感激,「謝謝您,吳老闆。」
兩人沒多糾結,迅速地離開了後場。
不一會,外面便傳來了激昂的音樂聲,一個中年男人略顯激動的聲音穿過空曠的場地飄入了嘈嘈雜雜的後場。這裡多是參加比賽沒有名次或者來觀看親友比賽的人,大家早就失去了觀看頒獎時刻的新鮮勁,一個個地收拾著東西打算走人。
忽然一個步履匆匆的男人闖入了這片懶散的空間,他眉宇緊緊地擰著,手上提著一個白色的醫藥箱,快步穿過後場朝不遠處的醫務室走去。
交錯飛揚的大衣衣角沒幾秒便迅速地消失在了醫務室的門內,後場有人低聲問道:「這誰啊?」
「就那個賽車手的私人醫生,看起來那人中途退賽估計是出事了。」
「嘖嘖。」一聲短暫的同情聲從某個男人的口中傳出,可不過片刻便消散在了無聊笑話的鬨笑中。
沒有人知道,那個半路退賽的賽車手,現在正渾身抽痛地躺在一張狹小冰冷的病床上。
大門緊閉的醫療室,窗簾被緊緊掩上。
晃眼的白熾燈混合著紅白火光的爆炸景象瘋狂交替地出現在那個男人的眼前,他意識面臨崩潰眼神渙散地快要失去聚焦的焦點。
緊緊咬住的下頜連綿不斷地滴下難忍的汗水,脖頸出的青筋猙獰地全部暴起。
耳邊不停地出現人們驚恐的尖叫聲,隨之而來的,還有震耳欲聾的轟鳴。
一聲大過一聲,像無數根毫不留情的針頭狠狠地扎在他的身上,他卻痛得無法發聲。
眼前的爆炸火光越來越大,順延著滋長的風向便朝他的眼前燒來。
滾燙的火舌肆無忌憚地舔舐著他的臉龐,所有的血肉全變成了烈火焚燒的燃具。
好燙。
好痛。
身子不受控制地拼命抖動,周銘川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卻無能為力。
他仿佛陷入了一場巨大的恐慌,整個人拼命地想要逃離卻又害怕得渾身顫抖。
冰冷壓抑的醫療室內,他連自己的喘息都無法聽見,只有模模糊糊的一點視線還在吃力地維持清醒。
忽然一根粗長的針管晃入了他的眼帘,冰冷尖銳的觸感迅速閃回到了他的腦海。
周銘川渙散的意識開始拼命地回籠。
不要。
不要。
不要!
他內心瘋狂地叫囂,身子卻顫抖得更加厲害連話都說不出一句。
一旁的陳禹狠狠地按住想要後退的周銘川,趙尋一咬牙左手摁住了他的手臂,右手拿著鎮定劑就要打下去。
可他針尖觸到周銘川的一瞬間,一隻大手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力道巨大,生生能拗斷趙尋的手腕一般,痛得他頃刻間鬆掉了拿著針管的手。
「不要!」周銘川滿眼猩紅用盡全力低吼出聲,他難以控制地鬆開了握住趙尋手腕的手,然後強撐著疼痛不已的身子想要坐了起來。
陳禹和趙尋眼裡忽然閃過了一絲欣喜,兩人立馬一起扶著周銘川慢慢坐了起來。
趙尋完全忘記了手腕的疼痛,提高音量對著周銘川問道:「周銘川,你能聽到我講話嗎?」
「你是不是能聽到我講話!?」
「周銘川!?」
「周銘川!?」
他一聲高過一聲,一聲急過一聲。
周銘川急促著喘著粗氣,豆大的汗珠一粒一粒划過臉頰。
顫動的手臂被他自己拼命地摁在床板上,整個身子終於不再那麼劇烈地抖動。
他嘴唇蒼白地緊緊抿在一起,過了十數分鐘才終於將渙散的意識重新拉了回來。
「不要。」
一開口,還是剛剛的兩個字,不要。
他聲音雖然還是氣若遊絲的虛弱,但是趙尋的眼裡卻是按捺不住的激動,他回頭朝陳禹對視了一眼語氣哽咽,「陳禹,這一次他自己挺過來了!」
陳禹滿臉是痛苦的擰起,此刻也只能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我不想…」周銘川顯然還沒有說完,他眼裡依舊是痛苦的神色卻還在努力地想要說些什麼。
趙尋和陳禹立馬又湊近了些。
「我不想…讓孟嬌看見…我打針的樣子。」
陳禹聞言心裡一驚,他立馬掏出了手機發現已經下午兩點半了。
「糟了!」他低罵一聲。
早上的時候周銘川和他說好了,讓他下午兩點的時候留一下孟嬌,因為周銘川擔心他那個時候比賽還沒結束孟嬌找不到他會著急。
誰知道剛剛出了這檔子事,陳禹完全忘記了要去找孟嬌。
他有些擔憂地迅速看了一眼周銘川,還好他現在意識還不太清楚,整個人只是不停地重複著剛剛那句話。
陳禹立馬在趙尋耳邊低語道:「你在這邊照顧一下,我去找一下孟嬌。」
趙尋立馬點頭,「你去吧,這邊應該沒什麼事了。」
陳禹又心疼地看了一眼周銘川,然後轉身走出了醫療室。
可他還沒走出醫療室兩步,一聲清脆的聲音便在不遠的地方響了起來:
「陳禹!原來你們在這!」
一個穿著白色小洋裝的女人一臉興奮地朝他招著手,然後快步朝他走來。
陳禹的心頓時一沉,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她剛剛的聲音,裡面,一定也聽到了。
「給我一通好找。」孟嬌今天穿了一雙新買的淺灰色高跟鞋,整個人窈窈窕窕地套在溫柔高貴的小洋裝里。
一雙修長的細腿絲毫不懼寒風的侵襲,大步邁開朝陳禹走來。
走近一看,唇眼嫵媚,就連髮絲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凌亂。
她眼角微彎,甜甜地朝陳禹笑了一下,「陳老闆,我們家周銘川呢?」
初冬下午的陽光,那麼不吝嗇地將所有的光輝都照耀在了這個女人的眸色里,她明明只是那麼簡簡單單地站在這裡,卻叫人看著覺得亮得挪不開眼。
陳禹忽然就明白了周銘川為什麼那麼不要命地要上賽場了。
因為那個從黑暗裡爬出來的男人,實在太過害怕自己配不上。他在黑暗裡待得太久了,久到覺得自己一定要擁有些什麼,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那人的身邊。
陳禹牙關輕咬了一下,按下了心裡的緊張微笑開口,「周銘川正在更衣室換衣服,你跟我來吧。」
「謝謝陳老闆了。」孟嬌有些俏皮地說道。
「怎麼忽然叫我陳老闆?」陳禹一邊帶著孟嬌往更遠的地方走去一邊不動聲色地問道。
「我剛剛在後場找人問周銘川的時候,都沒人認識,我就說我找陳禹,大家就都知道了,就是那個帥氣的陳老闆呀。」
陳禹臉上恍然大悟地露出了一個笑,心裡卻緊緊地揪在了一起。
兩人很快就走到了不遠處的更衣室,陳禹本來打算進去假裝尋找一番拖延一些時間,誰知道兩人一到門口就看見了一個正在打掃的牌子。
「沒人誒。」孟嬌探頭看了一下,只有一個保潔阿姨正在拖地。
陳禹尷尬地笑了一下,「那個,那個他估計是已經換好衣服——」誰知道他話還沒說完,孟嬌電話已經打了過去。
「還是沒人接啊?」孟嬌有些沮喪地放下了手機,「從剛剛到現在一直都沒人接,怎麼會呢,他要是換好衣服了怎麼會還不接電話?」
「十天前就發消息給我讓我來看他比賽,怎麼現在到了之後卻連電話都不接?」
孟嬌細眉微微蹙起,目光卻不知為何落在了剛剛陳禹站在的醫療室前。
陳禹心裡大驚,「我想起來了,他在——」
「醫療室嗎?」孟嬌聲音忽然沒了剛剛的雀躍,她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那個大門緊閉的醫療室為什麼連窗簾都要緊緊地拉上。
而陳禹剛剛正是站在那個地方。
孟嬌的腦海里忽然又閃現了十天前周銘川被按在地上打鎮定劑的場景,她手指有些恐懼地縮起,整個人卻不受控制地大步朝那裡走了過去。
「孟嬌——」陳禹連忙跟了過去,但是女人的腳步是出乎預料的決絕,他貿然阻攔的話實在太過明顯。
孟嬌一步一步踩得用力,走到醫療室門口的時候卻越走越虛。
那扇緊緊關上的房門後面仿佛隱藏了一個巨大的秘密,她右手緊緊地握在門把手上,卻又遲遲按不下去。
陳禹跟在後面不遠處,偷偷地給趙尋發了條消息,可是趙尋卻遲遲沒有回覆。
男人的目光緊緊鎖定在孟嬌的手上,後背生生出了一層冷汗,冷風一吹更是吹得他腳步虛軟。
孟嬌卻忽然轉過了頭,語氣鎮定得令人發慌,「陳老闆,他們在裡面嗎?」
她目光熾熱地照在陳禹的臉上,燙得陳禹口舌發乾,差點說不出話來。
可她偏偏又不是質問的眼神,她仿佛早已知道了答案。
陳禹手臂崩緊定了定神,「我,不太清楚。」
孟嬌看著他的眼睛,忽然輕笑了一下,「好吧,那我看看這裡面有沒有人。」
她說著便再無遲疑地打開了醫療室的門。
乾淨整潔的房間裡,只有趙尋一個人在整理著醫藥箱。
他聽到開門聲便立馬轉過了身子,語調輕鬆地說道:
「喲,孟小姐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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