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醫療室里,只有一張小桌子放在窗戶邊,旁邊還有一張白色的單人床,正被一張藍色的帘子遮住。
孟嬌視線快速地掃了一眼裡面,好像,只有趙尋一個人。
她心裡稍稍地放了一點,可是卻怎麼也無法完全放下。
孟嬌手臂微微收緊走了進去,「周銘川沒和你們在一起嗎?」
趙尋把手裡的醫療箱合上,然後仿佛故意做給孟嬌看似的掀開了那遮掩住單人床的帘子。
床上沒人,孟嬌眼神一墜。
趙尋頗為隨意地半坐在單人床上,聲音還是吊兒郎當,「嘖嘖,孟小姐眼裡就一點都看不到別人啊,我心好痛!」
孟嬌剛剛看到沒人的單人床,心裡又放下了一些,「趙醫生這麼風趣幽默,眼裡有你的女孩子太多了,我可不敢搶。」
「所以周銘川去哪裡了?」孟嬌又轉頭看了看站在門口有些發愣的陳禹,「你們不是都比完賽了嗎,為什麼他還會不在?電話也不接?」
「他——」陳禹硬著頭皮剛要開口。
「他先回去了,估計是路上開車沒聽到電話吧!」趙尋開口說道,他目光迅速地和門口的陳禹交匯了一下,然後落在了孟嬌的身上。
孟嬌眉毛輕擰了一下,「回去了?」
「是啊,你也知道他這段時間訓練有多累,比完之後我就自作主張讓他先回去了,估計他也是忘了和你說了。」趙尋站起身子拉開了窗簾,陽光終於照進了這間陰冷的小屋子。
孟嬌伸手撐在一旁的桌子上微微開口,「所以他不僅和我說錯了比賽時間,讓我來的時候完美錯過了比賽,還在我來了之後,又忘記約定直接放我鴿子回家了?」
她聲音緩緩地飄浮在這間屋子裡,陳禹今天后背冷汗沒停過。
趙尋心裡默念了十遍對不起,然後點了點頭,「就是這麼個道理。」
照射進醫療室里的陽光陰陰柔柔沒有半分溫暖,趙尋覺得還不如不拉窗簾。
孟嬌聽言忽然冷笑了一下,他後背立馬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壞男人。」她喃喃說道。
房間裡的另外兩顆心臟終於微微落了地。
趙尋趁著孟嬌意識分散,立馬朝陳禹拋了個眼神,然後說道,「那要不孟小姐你先回吧,這兩天我們都沒安排訓練了你也可以和周銘川好好在一起待待。」
陳禹立馬接茬,「是啊,這邊賽場一會也要關門了,走吧孟小姐。」
孟嬌手指輕輕地桌面上扣了一下,嘴角有些不甚爽快地微微抿起,可她卻又的確沒什麼好說的了。
「行吧。」
她高跟鞋有些猶豫地在地上輕踩了兩下,然後轉過了身子就要朝門外走去,餘光還瞥到了這醫療室的拐角處,還有一間洗手間。
一扇白色的木門,安安靜靜地關著。
她腳步緩緩地走到了醫療室的門口,趙尋便緊跟著她就要出去。
誰知道孟嬌左腳剛跨出醫療室,忽然又收了回來。要不是趙尋反應及時,指不定要被她撞個滿懷。
「怎麼了,孟小姐?」趙尋身子一晃也退回了醫療室。
孟嬌回頭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那個,我可以用一下洗手間嗎?」
她手指輕輕地指了一下醫療室裡邊的那個洗手間,眼神落在了趙尋的臉上。
趙尋看了一眼,嗓子口一緊,「那個洗手間壞了。」
「喔,這麼巧啊。」孟嬌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起,眼神卻沒從趙尋的臉上下來。
趙尋大氣不敢出,點了點頭,「外面還有其他洗手間,我帶你去吧。」
孟嬌手指緩緩地落回了裙邊,眼神收了回來。
「算了,我不想用了。」
她說完便再也沒停留地大步走了出去,「不用送了,我帶司機來的。」
那聲音一點也不似幾分鐘前的俏皮溫暖,冷不丁地給陳禹又嚇了一頭冷汗。
兩個男人久久地站在門口確保著那女人是真的離開了賽場,然後迅速地走進了醫療室關上了大門拉上了窗簾。
室內重回陰暗幽寂。
陳禹一顆吊著的心這才敢放回肚子,他低聲問道:「周銘川人呢?」
趙尋卻是比他還急,「裡面。」
他說著就大步衝到了洗手間,一打開門,裡面的那個男人正倚著牆滿臉蒼白。
不過好在身子沒有抖得那麼厲害了。
「沒事吧。」
趙尋伸手要去扶他。
「沒事。」周銘川聲音啞得嚇人,自己走了出來。
趙尋讓他去坐在床上,周銘川沒說話還是堅持站在了一邊,只輕輕靠著點牆作為依靠。
趙尋知道他這人是倔強得很,但是眼裡看到他現在這副樣子,心裡還是疼得慌。
屋子裡一下子陷入了無言的沉默,誰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說剛剛的事情。
周銘川沒辦法讓孟嬌看到這樣的自己,他寧願自己去死。
他以為他做好了坦然面對孟嬌的準備,告訴她,他現在已經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無藥可救的廢物。
但是當他在意識到她下一秒就要看見的時候,內心還是無可抑制地四處逃脫著。
他還是沒辦法。
他做不到。
「麻煩你們,送我回去。」周銘川忽然開口說話。
陳禹猛然抬頭,立馬應道,「行。」
他這才想起來剛剛趙尋說過周銘川已經先開車回去了,他們也得快點出發趕在孟嬌回到季市之前把周銘川送回去。
兩人也不再含糊,一前一後走在周銘川的身邊迅速去了停車場。
-
周銘川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
陳禹開車很快,無論怎樣他們都一定是在孟嬌回來之前到的。
周銘川整個人都脫力的狀態,能維持正常的走路說話已實屬不易。他到家之後還是強撐著身子去洗了澡,然後便再也沒有任何力氣地躺在了客廳的沙發上。
陽台的窗戶還是十天前他走的那天早上打開的一條小縫,現在正毫不含糊地朝冰冷的客廳輸送著刺骨的寒意。
他沒開空調。
也不知道是不想開,還是根本沒力氣開。
周銘川整個人靜默地躺在同樣冰冷的沙發上,昏暗的客廳很快隨著窗外的天色,一起墜入了黑夜。
連帶著那沙發上一動不動的人,也變成了模糊不清的一團陰影。
這屋子十天沒人了,現在看起來,也沒差。
冷風孜孜不倦地朝屋子裡呼嘯,吹動的一旁的窗簾上下翻飛著。
周銘川不知道第多少次點亮手機屏幕。
一條消息,都沒有。
孟嬌一條消息都沒發給他,一個電話都沒打。
她也沒有來找他。
牆上的掛鍾滴答滴答地走著秒針,每走一步,都好像在周銘川的心上劃上一條口子。
鮮血一滴一滴往下流,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盡頭。
六點,七點,八點,九點,十點,十一點。
周銘川的手機終於在一片黑暗中,徹底關機。
他這才恍惚地回過神來,然後踉蹌著從沙發上起來去找充電器。
屏幕瞬間又亮起,十一點零五分,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和電話。
男人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死死盯著這刺眼的螢光,他好像一隻快要窒息的魚,望著明明一次又一次漲潮的海水,現在卻在漸漸離他遠去。
他感到無法呼吸的疼痛。
對話框裡那個明明每天有好多話要發的女人,今天卻好像憑空消失,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說。
他明明放了她鴿子,她卻連一句話都沒有再問。
周銘川手指緊緊地握著手機,心口像被人撕裂開一般。
他不知道自己還在期待著什麼,他明明已經做好了決定,可還為什麼,偏偏貪戀這一點放手前的溫柔。
螢光徹底地熄滅在了無聲的黑暗中,「哐當」一聲巨響,手機四分五裂在無人看見的壓抑里。
黑暗徹底又吞噬了那個無助的男人,他眼角猩紅地看著窗外慘白的月光,身子顫抖地朝床邊的柜子走去。
「啪嗒」一聲。
一簇明黃照亮了一角黑暗,火光跳躍在男人顫抖的雙眸前,然後就是一縷淡淡的白煙飄起在這寒冷的屋子裡。
再也沒有那天早上的溫熱,再也沒有那天早上的甜香。
空蕩蕩的床上怎麼也描繪不出她睡在身側的溫柔,就連那一聲聲輕柔的叫聲也變得無法觸碰。
時間仿佛也一同墜入了凝滯的黑色,只有那點若隱若現的猩紅還在提醒著他,他尚且活著。
可是這般模樣,活著又是如何?
安靜的屋子裡忽然響起了一聲聲低低的笑聲,斷斷續續,飄飄搖搖,隨著呼嘯低鳴的風聲一起,破碎在這無人知曉的夜裡。
她生氣了,他知道。
這樣,也好。
-
凌晨五點的時候,一輛白色的轎車緩緩沿著山路上行。
天空還是拂曉的冷寂,路邊清冷無人。
遠遠地,就看到了一幢幢闊氣的別墅,然後車子停在了那個他最熟悉不過的位置。
車窗下搖,冷空氣驟然來襲。
周銘川還是只穿了件單薄的外套,整個人靠在椅背上看著大門緊閉的別墅。
他一夜未眠。
木頭一般坐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裡,一遍一遍去回想所有他生命里曾經有過孟嬌的日子。
所以她曾經對他撒嬌的日子。
他明明知道自己心痛,可卻還是無法控制自己思緒。
就好像一台病毒入侵的破舊電腦,整個屏幕都是那個女人的名字。
怎麼也刪除不掉。
太陽逐漸爬上了天空,冷風失了威力,周銘川看了一眼手錶,八點了。
別墅前的花園裡,有一個阿姨正在清理院子,他下了車快步走了過去。
「請問你找誰?」阿姨看見門口站了個男人問道。
「孟嬌。」
「你是?」
「朋友。」
阿姨「哦」了一聲,放下了手裡的剪刀,「那你等我一下,我去看看小姐有沒有醒來。」
她說完便轉身走進了別墅。
周銘川遠遠地站在路的一邊,沒過兩分鐘,就看到了一個披著雪白毛毯穿著拖鞋跑出來的女人。
她頭髮還有些凌亂地散在身後,腳步卻是不可抑制的興奮。
周銘川手臂緊緊地收在身側,眼裡只看得到她臉上的笑意。
她小跑著到了周銘川的面前,然後迅速斂了笑,生氣地拍了一下他的胸口憤憤說道,「周銘川,你真的很過分!」
孟嬌是真的有些生氣,昨天等了一晚上也沒等到周銘川的任何解釋,她就偏偏和他拗氣也不肯先發消息,誰知道這個男人就真的也不聯繫她。
「是不是我不主動找你,你就永遠不會找我!」孟嬌又嗔了一句,抬眼輕瞪著他。
周銘川卻是一句也沒辯解,眉眼隱隱發暗。
「幹嘛不說話!」孟嬌有些氣憋,她伸手攏了攏肩上的披肩卻覺得男人的臉色有些不正常。
「周銘川,我冷。」她又往周銘川的身前湊了湊,好讓他抱自己。
誰知道周銘川居然輕輕地,往後退了一步。
「你什麼意思?」孟嬌的臉一下垮了,寒意從頭到腳。
她心裡忽然升起了一股非常煩躁的不安,正要開口說話——
「孟嬌,」周銘川聲音暗啞。
她心口仿佛被他緊緊攥住,一句話也說不出。
周銘川看著女人被風吹起的髮絲,嘴角隱隱苦笑了一下。
「我們,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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