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多年前的那個雨夜一樣,大家再一次背道而馳,不同的是上一次是大人對孩子們的呵護,曾經需要你來遮蔽陽光的小樹已經茁壯成長,而你已經垂垂老矣朽葉枯木,彼此的身份和責任相互交替,像是運動員們手中接力棒的更迭,代表著當下對彼此絕對的信任。
成群的英靈們一擁而上,吞沒了楚天驕的身影,但下一秒村正的刀光就從每一道縫隙中閃爍而出,在楚天驕面前的是人類頂尖強者和混血種的佼佼者,等級都已經接近四位數,可它們的對手是上一代最耀眼的S級屠龍者,卡塞爾學院在血統評級上從來都不會出現差錯,那既是對當下的認可,更是對未來潛力的預估,楚天驕頭頂上的等級就已經能說明一切。
在他背後的那條漫漫長路上,路燈照不到的黑暗已經吞沒了路明菲的身影,可楚天驕還是能聽到她輕盈的腳步聲,越來越快。他想像著那個女孩在雨落狂瀾的高架橋上狂奔,手心裡緊緊攥著那封情書,白色的裙角起落,就像是閃著微光的精靈。
他沒來由地就笑了起來,揮手把村正送進離自己最近的那個英靈喉嚨里,一劍封喉。每一處幽夜總是要被光明打破的,這個靜謐的尼伯龍根世界已經沉寂了太久太久,在這裡的每一個英靈都像是為了命運之戰而忍耐孤獨的守望者,現在它們終於等來了能撕碎這一切的人,解脫的時候就快要到了。
去吧!奔跑吧!向前吧!惡龍總是要搶公主的,而你現在就該是那條惡龍,以你的咆孝毀滅這個不該存在的世界!
橫貫江河的大橋,奧丁佇立在無盡的雨幕中,遠遠地眺望著大橋的另一端。
他的大氅在狂風中亂舞,右手持握由世界樹枝條編織的岡格尼爾,槍身呈現出樹枝般彎曲的不規則弧線。坐下八足駿馬斯來普尼爾不老實地來回踱步,矯健的鬃毛如鋼刷般凌厲,每一次呼吸噴吐的都是紛飛的雷光,湛藍色的光華沿著人馬一體的盔甲縫隙往複流淌。
威儀具現,但也無盡寂寥,像這樣的東西可以存在遊戲、漫畫、乃至任何音影里,會有很多人因為他的帥氣而買下一份作品。
可它只是一個存在於尼伯龍根中的幽靈,太過強大的力量本身就是一種詛咒,能夠覲見奧丁的人無一不為他的真實面孔而感到震撼,在這樣如山般宏偉的巨像面前,死亡似乎本身就是最高的崇敬。
雨水無法落到奧丁身上,他的周圍有一層看不見的空氣障壁,會本能地排斥雨水,這場無始無終的大雨似乎是這個尼伯龍根世界裡唯一和外界相像的地方,外面在下雨,那麼這裡就也會下雨。
有人說過,雨天是最好的天氣,因為它能屏蔽掉平日裡那些令人不悅地嘈雜,只留下舒暢的白噪音,人的耳朵會非常青睞這種低頻率的白噪音,由此在下雨天就會感到格外心情舒暢。
如果奧丁有幸能夠淋淋雨,也許他就不會總是看上去這麼孤單了。
英靈們分散在奧丁周圍,並不像臣子朝見君主那樣圍聚,而是靜靜地站在高架路兩側,看向不同的方向,像是一群活著的凋塑。
世界都是絕對寂靜的,唯有風聲與雨聲,王與王的會面總是這樣舉足輕重的場面,奧丁帶上了他最強大的英靈們,在這裡等待命定的對手。
忽如其來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份已經持續很久的寧靜,英靈們驀然回首,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按理說以一個人類漫步行走的速度,在高架橋上是絕不可能有如此沉重的腳步聲的,但周圍仿佛形成了奇特的空間迴響,那本該聽不到的腳步聲被無限地放大,像是行走在狹窄的洞穴中。
斯來普尼爾高亢地嘶鳴,四蹄躍向空中又重新落地,它不再巡迴游弋,這匹神話中的戰馬是具有極高智慧的龍族血統生物,八足就是基因突變的結果,以它的智商可以輕易辨別出主人想要等待的目標。
路明菲踏上大橋的另一端,和奧丁遠遠地對視,說起來那頭盔與盔甲之下就是她最熟悉的人,以前路明菲甚至有隔著獅心會大樓的牆面,就能察覺出楚子航正在走出來的神奇本事。
但現在她卻無法從那山一樣偉岸的身影上感覺到任何跟楚子航有關的氣息,正如楚天驕說過的那樣,誰戴上那個鷹盔面具,誰就會是奧丁本身,無論身體的主人是誰,在這一刻他都是不存在的。
「你終於來了。」奧丁的聲音也不是楚子航的,儘管跨越了不知多少年,那仍舊是奧丁自己最初的嗓音,甚至可以察覺出來那曾經是一個人類,只是在覆蓋整個頭部的面具籠罩下,會帶上如同迴響般的低音炮。
「你等了我很多年麼?」路明菲輕聲說,雙方隔著一整座跨江大橋,跨度超過一千米,可他們的對話卻非常流暢,奧丁說話的時候似乎整個尼伯龍根都在為他而顫抖,回音如深山溝壑。路明菲則不需要用什麼力氣,哪怕她用蚊子哼哼級別的聲音,奧丁也一樣能聽清楚。
「是啊,很多年。」奧丁像個老實的複讀機,路明菲問,他就會答。
「因為太子?」路明菲歪歪腦袋,「以你的力量已經很強大了,太子都未必是你的對手,為什麼還要這麼執著呢?」
「尼德霍格的強大,超越你的想像和認知,想要對抗它,我就需要所有能用得上的東西。」
「可你並不是為了誰要去殺死尼德霍格,你這麼做只是為了你自己,你想替代它,成為世界的新神。所以你不惜成為一個活在尼伯龍根里的幽靈,用面具的方式傳遞自己的意識,只有這樣你才能超越龍族們的繭化,做到真正的永生。」
這一次奧丁沒有回答,他的完整目的只有極少數人知道,路茗沢就是其中之一。
「交出君主和太子的龍骨,我將允諾與你同樣的永生。」奧丁說。
「和你身邊的那些東西一樣,那也能叫永生?」路明菲輕蔑地笑笑,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好玩的笑話,滿臉鄙夷,「外面的世界可比你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有意思多了,無聊的時候我可以去飆車,想吃東西的時候手機搜一下總能找到喜歡的美食,像你這樣的東西則會被我們做進遊戲裡,頭上加個惹眼的血條,儘管威風凜凜,但玩家們總會用自己的角色嘗試怎麼才能無傷把你干趴到地底下去,然後做成視頻上傳YOUTUBE。」
她背著手,把腳底的石子踢下橋,看著它泛起微末的水花,才慢悠悠地說,「奧丁你太老啦,是遠古時代流傳下來的幽靈了,根本不能理解,與你所謂的永生比起來,現代人的娛樂生活根本就是碾壓式的,你的允諾毫無魅力可言。」
她沒有用更加難聽的話語激怒奧丁,以她說葷話的本事,如果真的認真起來是可以侮辱到奧丁老娘的。
談判在三言兩語之間就完全破裂了,說起來也是可笑,都到這種時候,奧丁居然還試圖跟她談交易,大概是覺得在這具身體裡占據主導權的是路明菲而不是太子吧?如果是太子的話就根本不需要談了,大家一直以來都是絕對的敵人。但路明菲只是個凡人,神國的遊戲裡隨便一枚骰子對凡人都應該是充滿誘惑力的,古往今來有很多帝王的人生終極追求不過永生二字。
看起來奧丁還很年輕,這並非是說他的年齡,而是說他的情商。這哥們活到現在恐怕還沒有讀過歷史學過教訓,否則他就會知道後來的人們有多麼狡詐陰險,心機之甚是一條混血種暴龍永遠無法想像的,在這方面奧丁確實只能算是年輕。
「不用廢什麼話了,今天我來這裡就是跟你算帳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的整個人生都是因為你而改變,從出生到長大再到未來,所以我有很多種理由記恨你。」浮光斬破雨幕,遙遙指向奧丁的頭顱,路明菲大聲說。
「順便也要跟你那個王八面具下面的人說點話,我見過你的爸爸了,楚子航,他說希望我能把你從面具底下撈出來,暴揍一頓你的屁屁,你最好全力以赴,否則將來我們家就只能是我說了算!你的工資全部上繳,出門要和我報備,買包衛生紙都得支付寶請求我的批示,路上敢多看一眼別的妞回家就得跪搓衣板!」
這不是玩笑話,而是她真的這麼想的,作為對楚子航一意孤行,全然沒有考慮過自己感受的報復,路明菲決定當一個鐵血楚太太,要一手掌控楚家大小事務,把楚子航拿捏成唯老婆大人命令是從的耙耳朵。
誰讓他拋下自己的?誰讓他總是自以為是當個孤狼的?誰讓他什麼都不跟自己說的?別以為留下一封我等你的情書就可以把這筆帳一筆勾銷了,她路明菲可打小就小心眼的記仇呢,尤其是對喜歡的人!
路明菲揮刀血振,點點螢光纏繞著浮光,將這柄鍊金刀刃的刀身延展的越來越長。以奧丁的體積,還繼續拿著原本大小的浮光就和拿著牙籤亂戳沒什麼區別,唯有將刀刃加長到和那支岡格尼爾不相上下的長度。
如此一來刀的長度會十分驚人,但它本身的重量是沒有改變的,刀身籠罩的輝光人為地擴展成了刀鋒,輕盈地就能揮舞,攻擊的扇面卻已經能達到所謂扛著四十米大刀的級別。
最後的英靈們從高架橋的另一端沖了過來,就像一個高速移動的忍者軍團,橋下,橋面,橋墩,乃至橋頂,任何位置都可以是它們的路線。這些英靈們的肩膀上等級都高的驚人,起步就是四位數,超過楚天驕那個1800級的大有人在,最高的甚至已經達到了恐怖的4700級,攻擊力居然已經破萬。
不知道為什麼路明菲忽然有種想法,楚天驕該不會是知道後面還有比自己更厲害的,為了不在兒子女朋友面前丟臉面,想要保持一份牛逼哄哄的印象,索性就說要留下來殿後的吧?以那個滿嘴騷包話的風格總讓人想到一張很熟悉的賤不兮兮臉龐來啊,卡塞爾學院的高手果然都靠不住,全都是芬格爾那個級別的德行!
當下是最後的戰場了,已經沒有什麼多餘的話可說,從一開始路明菲就是戰力全開。浮光輕飄飄地劃出十字,延展的刀光將腳下的跨海大橋一刀兩斷,詭異的應力沿著橋面向前方傳播,整個大橋在短短几秒鐘內就開始塌陷全部崩潰,無盡地碎石和鋼桁架墜落,隆隆地塌陷如雷神降臨。
正在勐沖的英靈首當其衝的遭遇了困難,有的索性往回跑,和橋面坍塌的速度賽跑,有的則根本來不及躲閃直接就墜下橋面,還有些則在崩塌的亂象中瞬間就找到了出路,能像飛燕一樣矯捷地跳躍,在落向江面之前抵達橋的另一端。
雪亮的刀光在最前鋒的那批英靈即將突破斷橋時一閃而過,英靈們可以過來,路明菲當然也可以過去,用同樣的方式,並且還能在如此高速行動中保持進攻。轉向,踏步,斬切,跳躍,一氣呵成,在如末日般肢解的跨海大橋上,一切對她來說都是可以被窺見的慢動作,要如何在墜落的廢墟中找到最佳出路,只不過是一瞬間就能完成的事。
英靈們挨個被割喉,貫穿,潑灑出粘稠的鮮血,翻轉著墜入江河。即使是那些轉身逃跑的也沒能躲的過那麼長的浮光,路明菲的速度比它們更快,從背後就能將它們挑起,輕易地甩向一邊。
奧丁就在橋的另一端,她比任何人都要急於結束這場戰鬥,王與王的對決唯有一對一以血相見,不管是1800級的英靈還是4700級的英靈,在這場戰鬥之前都沒有立足之地可言,這裡沒有它們存在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