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時候就不禁想起最近總是念叨的那首詩來,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杜甫當年的心情路明非現在那是真的感同身受了,要是老師再讓他起來背誦這首詩表達了作者什麼樣的心情,路明非保證能說的頭頭是道。
不過那都是後話,先熬過去了當下再想未來如何裝逼才是正道,這雨來的突然說不定去的也突然,路明菲覺得索性在這裡等一會兒,可能它就過去了。
一個冒雨奔跑的身影由遠及近,也躲到了這個公交站牌下面躲雨,沒想到夜深人靜的居然還能同是天涯淪落人,路明非抱著看戲的心態扭頭多看了幾眼,瞬間愣住了。
「學姐?」
楚子涵抬頭看見是路明非也有點愣神,前後不過一個小時,大家又一次好巧不巧地相遇,如果說第一次只是個巧合,那麼這一次多少也能稱之為是孽緣了吧?
「你沒回家?」楚子涵很是詫異,上下打量路明非,但路明非的手裡並沒有提著走時帶的藥。
「說來話長……家倒是回了,我弟今天呼嚕打的震天響,完全沒法睡,索性出來走走散散心再說,沒想到遇上了暴雨。」謊話路明非張口就來,半夜想溜達去網吧這種事是絕對不可能跟楚子涵說的,「學姐你呢?你不是要等人?被放鴿子了?」
「和你一樣,遇到了不開心的事。」楚子涵淡淡地說。
淒風苦雨冷寒天,長街上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兩個人都各懷鬼胎,抱著自己的小秘密,站在同一個屋檐下,濺起的水花落在赤裸的腳踝上,直叫人透心涼。
路明非心裡暗自竊喜說難道今天就是我的幸運日?衰仔終於有機會嘗一下天鵝肉了?
他目不斜視,心裡壞壞,滿臉卻都是正人君子模樣,這主要是因為楚子涵現在約等於是濕身Play,她顯然冒雨跑了很久,渾身濕透,裙子一擰就能往外滋水,頭髮上也都是發亮的雨跡,雨水順著她長長的發梢滴答滴答。
這種時候就沒來由的覺得仕蘭中學的校服質量搞那麼好幹啥,你說你也不弄的薄點透點白一點兒!
大家站在公交站牌底下一起看天,外面狂風暴雨,裡面氣氛詭異,路明非一時半會兒想不到拿什麼話開頭,他不說話楚子涵就也不說話。這種時候的楚子涵才像仕蘭中學公認的高冷女神,你欣賞她的美貌,傾慕她的神秘,卻永遠也搞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女神的煩惱大概也不是衰仔能接觸的境界,人家有錢有顏還有才,每天腦子裡裝的肯定不是如何把路鳴澤的零花錢騙到手這種事。路明非只好雙眼望天做沉思狀,儘管楚子涵濕身但不透,路明非也沒打算把欣賞渾身濕透的美女這種事當看頭,他有自己的底線。
「學姐你這麼晚不回家沒關係麼?」路明非忽然想起了什麼,他出門的時候已經快晚上12點了,對學生來說這個時間點還沒回家是可以被叫做事故的。
「手機丟了,回不去。」楚子涵的睫毛微微顫抖著,路明非這才注意到她的臉上分不清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而且……也不想回去。」
路明非心說壞了,他跟楚子涵告別時的那種感覺果然沒錯,楚子涵今晚心情不佳,也不知道在那之後是遇到了什麼事,從不佳發展成了悲傷,心情鬱悶的男人可能喝點小酒抽跟小煙泡個小吧就能解決,可這個年紀又心情鬱悶的姑娘會怎麼樣路明非是真不知道,萬一出了點什麼事兒那就更糟糕了。
「學姐你覺得要是可以你就跟我說說,放心我絕對一個字兒都不會往外透露,就當我是個被蟲蛀了的樹洞,聽過就會忘記。」路明非撓撓腦袋,「要是不想說當然也行,我會在這兒陪著你的,反正我什麼時候回去都沒事,可以跟你一起等你家的人來找你。」
以前他曾經在書上看到過一句話,說什么女人最大的武器就是她的淚水,對此路明非嗤之以鼻,這句話能否成為真理,並不在於那個女人會不會把握合適的時機流眼淚,在於她好不好看。而評價一個女孩好看的最高標準不是她盛裝打扮長裙飄搖,應該是她傷心哭泣的時候,能哭的好看那她肯定什麼時候都好看。
楚子涵顯然就是對這句話最好的詮釋者,因為是在雨中她的眼淚很難被發現,可一旦注意到了,心裡就會莫名的因為她狠狠被揪住,擔心起她的一切來。
她為什麼哭?是什麼事讓她那麼傷心?她哭起來也真的很好看……下意識地想要多看一會兒。
這一刻路明非終於明白了紅顏禍水四個字的真正含義,不管英雄還是狗熊,只要遇上了對的人,就真的很難過那個美人關。
楚子涵沒有轉頭去看路明非,而是用眼睛斜斜地看著他,說實在的她不會像很多人那樣抱有偏見,但路明非在她眼裡委實是有點傻愣愣的那種小子。
不是貶低,單純是路明非自己不太行,衰仔也有自己衰的理由,大家都是十幾歲,穿著一樣的校服,有的人就是能穿出氣質二字來,有的人則只能穿的像根地裡頭長歪了的黑蘿蔔,路明非就屬於後者,刺蝟頭一樣的頭髮,老是勾肩搭背的模樣,就算給他穿龍袍都像東廠篡位的路公公,滿臉遮不住的衰樣兒。
所以在仕蘭中學他的風評並不好,何況身邊還有個賤種弟弟路鳴澤老是使壞,動不動就添油加醋跟別人損路明非,說他是被爹媽拋棄了扔在自己家養的,也不知道為啥自個兒老媽老爹那麼大度,居然願意養這麼個水貨。
那些風言風語楚子涵當然也或多或少的聽到過,她看待一個人會有自己的標準,至少路明非今天的兩次相遇都沒有那些人說的那麼糟糕,這個總是藏著一雙畏畏縮縮眼神兒的衰仔,其實也有自己閃光的地方,只不過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
「有些東西自己吃就夠苦了,沒必要說出來,讓別人也吃苦。」楚子涵輕聲說。
路明非一愣,他想過自己會被拒絕,但沒想到楚子涵的拒絕居然這麼清新脫俗,完全沒有讓人尷尬的意思不說,還把這件事上升到了個人的風格,也難怪她會被說成是高嶺之花,真的有種很難接近的感覺。
「那師姐你受得了那種苦麼?」路明非只好跟著楚子涵的節奏繼續下去。
「已經發生了的事,就算不喜歡又怎麼能拒絕呢?能讓我多靜一會兒麼?」她的眼帘低垂,帶著淡淡的倦意,不是那種想睡覺的睏倦,是心靈上的疲憊,像是胸膛里早已千瘡百孔。
「我知道你是想一個人多待會兒啦……有我在這嘰里咕嚕的確實像個不和諧的電燈泡,可這裡怎麼說都不是能一直呆著的地方。你要實在不想回家,我知道附近有家旅館,要不你去那裡好好休息一晚上?」
楚子涵的眼神驚詫莫名,她的眼睛本來就很大,這會兒睜得更大了,就像巡邏的奧特曼聽說這裡有小怪獸,風塵僕僕的趕來放眼什麼都沒發現,卻感覺腳底下有東西在蹭自己的腳,低頭一看還真是小怪獸,可能還沒一隻貓大,喵喵的在叫麻麻。
「我沒有別的意思!」路明非趕緊舉手投降,他只是想給楚子涵找個歇息的地方,覺得她這樣下去明天勢必發燒重感冒。當看到楚子涵意外的眼神他才反應過來,這個邀請並不合適,就算是同學,深更半夜孤男邀請寡女去旅館,怎麼看都像不懷好意,人家爹媽知道了是要投擲煤氣罐的。
「……我身上只有幾十塊了。」楚子涵其實根本沒想那麼多,她只是覺得那確實是個不錯的主意,但她沒錢了,出門會帶的錢全憑興致,晚上給路明非買藥已經花的差不多,這個年紀的學生身上帶一千多塊能解決絕大多數問題,很少有捉襟見肘的時候。
「巧了,我身上也還有幾十塊,湊一湊一百多剛好夠住一晚上的。」路明非捏了捏兜里的錢,決定放棄今晚的網吧生活,美女有難,衰仔救場,錢還剛好湊數,這妥妥的就是天作之合的節奏呀!
兩個人把剩下的錢都翻出來,算了算剛好一百五,經濟實用型的酒店那是妥妥的了,只是不知道楚大小姐願不願意屈尊,楚子涵表示沒問題,剩下來的錢還能搞定明天的早餐。
計劃敲定,路明非回憶了一下平時上學走的那條路,經常走的地方就算無心也總會留下印象,路邊上24小時全天營業的小旅店也就隔了兩條街,雖然雨勢都大到快看不清路了,但沖一衝總是能創造奇蹟的。
兩個人同時衝進雨幕里,彼此間的距離在幾秒鐘里就拉開了好幾個身位。常人老是說女子不如男,可那是普通女孩和普通男孩,如今是女神和衰仔那自然不能同日而語,楚子涵不僅打得一手好日本刀,田徑比賽更是學校的翹楚,就算穿著濕透了的校服裙也像運動員一樣長腿矯健,腳下濺起半人高的水花落在她黑色的褲襪上。
相比之下路明非那依靠半夜偷偷溜達去網吧,早上路鳴澤醒之前再跑回來鍛鍊出來的本事根本就不是楚子涵的對手,楚子涵甚至還比他多背了一個包。
什麼叫人比人的差距跟豬比狗還大?大抵就是如此了。
楚子涵本來已經衝到前面去,可她的速度又漸漸慢了下來,和路明非一起跑,這主要是因為她並不知道那家旅店在什麼地方,得依靠路明非帶路。但在路明非的眼裡那晃動的發梢時刻都在挑撥他這衰仔的心,女神就是女神,什麼時候都洋溢著只屬於她的溫暖,就算人在暴雨中,路明非也美的頭上直冒泡。
當他們衝到目的地的時候,雨已經下的更大了,嘩啦嘩啦地連成雨幕,洗刷著長街上鬆動的路磚,這家廉價旅館確實還開著門,店裡不像大連鎖酒店那樣還有值夜的漂亮小姐姐,有的只是一個滿臉褶子的老太婆,看起來像是自家的樓,改成的旅店,處處都透著廉價平民的味道。
確實只是旅館,外面的招牌是如意招待所,這種地方楚子涵全然沒有接觸過,在她的印象里酒店就該有敞亮的大堂,可這裡就那麼一條小過道,過道的盡頭是去往上的電梯,而且還只有一部。
旁邊的牌子上就寫著這家招待所的價格,根本就不需要一百五十塊錢,單人房一個晚上只要66,大概取的就是老年人喜歡的那種六六大順之意。
「老闆來一間單人房。」路明非把幾張鈔票放在桌上推向裡面。
老太婆本來差不多已經屬於是打盹的狀態了,讓路明非這麼忽然一喊直接一個激靈,回過神兒來看見是個淋的渾身濕透的學生孩兒,帶著另一個濕透的學生姑娘,姑娘看著還心事重重的樣子,滿臉都是淚痕,她心裡那口氣就不打一處來,看路明非的眼神都像審判庭上的法官。
「樓上302!」老太婆數了一遍錢,取下302的鑰匙甩給路明非。
路明非不知道為什麼這老太婆對自己好像充滿惡意,但他沒工夫計較這個,跟著楚子涵就去電梯那邊了,留下身後老太婆如刀割般的眼神。
「小小年紀不學好,深更半夜的淨想著禍害人家姑娘!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長大了鐵定是要吃牢飯的!」
老太婆低聲咕噥,有錢不賺王八蛋,但這並不妨礙她腦補這兩人之間的故事,一看就知道肯定是那混小子掌握了人姑娘什麼把柄,要挾人家跟他來旅館,長相都透著一股賤不兮兮的氣息,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混蛋玩意兒。
路明非正等電梯呢,後面老太婆的咒罵一個字兒不落全進他耳朵了,一口鬱悶老血好似要直衝咽喉,做中毒吐血狀。
他悄悄看向楚子涵,也不知道女神大人有沒有聽到,這會兒正盯著電梯按鈕發愣,蒼天可鑑他路明非絕對不是這樣的人啊!
老婆婆您也是的,完全不知道個中情理,這姑娘是看著如花似玉漂亮水靈,可人家是隨便抄根木棍就能幹翻一個班的小龍女啊,我又不是楊過敢有非分之想,充其量就是一有賊心沒賊膽的尹志平!我要是敢摸人家一下,明天早上你去打掃房間,那房間裡的掃帚鐵定插在我屁眼兒里直衝高天您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