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家向李泰承諾，他們做好了一切準備，絕對不會讓人輕易發現他們露出的馬腳。
即便被發現了，也不會暴露李泰的存在。
但…
世家的嘴，就是騙人的鬼。
刺殺沒能成功，他們自然而然地就選擇了第二條道路，金蟬脫殼、斷尾取生。
刑部的調查異常順利。
順利到周小三都覺得有些驚愕的程度。
他們剛繞過影壁，還沒走過一條走廊，正式進入這間宅院裡，就有一位年輕人攔在了他們的面前。
開口就問：「你們是來調查刺殺晉王殿下案子的嗎？」
在得到肯定答覆之後。
這位年輕人，就輕車熟路地領著他們到兩間別院裡，從其中一間別院中，找到了程咬金府上丟失的手槍——算上水渠里沒撈出來的那把、和同福食肆的那把，正好是八把。
緊接著，在另外一間別院裡，他們從坑裡刨出來一隻木箱，裡面裝著一百多發子彈。
看工藝、口徑，應當就是李靖府上出品的東西。
周小三坐在第二間別院的門口，看著擺在自己面前的兩箱東西，有些沉默。
他做好了長期戰鬥的準備。
做好了…不吃不喝熬個幾天幾夜的準備。
做好了今晚什麼都查不出來的準備。
但…
此時此刻，距離自己進入韋家大門，還不到半個小時，所有的證據就都已經找到了，若是他自己找到的，說不定還會認為，這是有人陷害韋家。
可是…這是韋家人帶自己找到的。
「你是韋家人？」周小三眼神詭異，盯著面前的年輕人開口問道。
年輕人點了點頭：「是。」
「逍遙公房韋待價？」周小三又問道。
年輕人又點了點頭：「是。」
「同為一家人，你為什麼要告發他們。」周小三再一次問道。
韋待價緩緩開口，一臉氣憤：「我不認可他們的手段，我韋家是千年世家，從漢始便能人輩出。」
「漢末袁家，四世三公，便覺得自己家世顯赫、有多了不得。」
「可我韋家三世三公、四世為侯，並不比那袁家差不多！況且，現在袁氏已成大姓，而無世家之實，可我韋家仍還是頂尖的大世家。」
「我先祖能行之事，我輩為何不能行？」
說著，他頓了一下，傲骨凌然：「大唐是千古明世，便是無皇恩輻照，只要有本事，便也能成相作公。」
「那等下作手段，我不屑一顧，而且…這種手段，只會污了我韋家的千世清名。」
周小三眯著眼，看著韋待價，微微撇了撇嘴。
他都不算寒門出身，他是泥腿子出身，對這種言論向來敬謝不敏。
不過…
這種言論雖然討厭，但並不在意料之外，這些大世家出身的子弟，在年輕的時候，都有種格外特別的想法——覺得自己就是能改變這個世界的天命之子。
尤其是當他們的祖上，真的出現過這樣的天命之子時。
他們…就更加堅定自己的執念。
當然……
看著韋待價那雙靈動閃爍的雙目，周小三就算政事上再不敏感，他多少也能想到些韋待價、或者說韋家的想法。
斷尾取生。
「所以這件事…是小逍遙公房和駙馬房提出來的。」周小三思考著剛才韋待價說的那一番話，順便再度開口詢問起來，「其他幾房並不支持。」
「沒想到他們私底下竟然偷偷做了這種事。」
「你還去提醒過晉王殿下？」
韋待價點頭，輕聲說道：「是的。」
「聽起來可真不可思議。」周小三嗤笑一聲，帶著些譏諷的意味。
韋待價嘆了口氣，有些羞愧：「韋家出了這些敗類，我也感到很是失望。」
「那兩房的人呢？」周小三站起身，開口問道。
韋待價指了一個方向。
周小三差遣兩個人留下來，看著韋待價還有這兩箱證物，自己則是帶著剩餘的人奔著韋待價所指的方向而去。
今晚的事，順利得過了頭。
有種捂著肚子，覺得自己今天便秘，得在衛生間奮鬥上好幾個小時，可最終褲子還沒脫就噗嗤躥了出來的錯愕感。
這兩房的人，在書房裡坐著，穿得冠冕堂皇，見著周小三也不驚訝，似乎就等著刑部的人上門把他們抓走一樣。
深夜皇城。
書房內，李世民聽著周小三的匯報，也是一陣頭皮發麻。
他也覺得順利得太過了一些。
「那韋待價……」李世民開口。
還沒說完，周小三就回道：「已經帶來了，宦官領去偏殿安置。」
「小逍遙公房、駙馬房的兩位長老，都已經抓起，現關押在刑部中，等明天審訊。」
李世民抬手敲了敲桌子：「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消息嗎？」
「暫時尚無。」周小三搖頭。
李世民頓了下：「今晚便去審理吧，辛苦愛卿了，若是無什麼意外，明日拿到朝會上商議。」
周小三應下來。
他又匆匆趕回刑部——他自己睡不睡倒是無所謂，破案嘛，幾天不睡都不是什麼事，他之所以想放在明天，是為刑部的同僚考慮。
但陛下有此命令…
沒辦法，那得聽陛下的。
刑部的審訊流程，在周小三成為尚書之後，便得到了規範化——不再是那種幾個獄吏一通胡問，問不出來就嚴加拷打。
再小的案子，在審訊的時候，都要由一位主事引導，兩名書令吏記錄口供。
這就導致，刑部的主事，已經從最開始的四名、增添到了十六名。
今晚的審訊，周小三負責小逍遙公房的那位。
由侍郎負責審訊駙馬房的那位。
「姓名…」
「年齡…」
「籍貫…」
這些老生常談的問題之後，周小三轉了轉桌子上的燈，把光打到這個老人的臉上，強光刺激得他微微眯起眼。
「正陽公和晉王殿下，便是由你指示刺殺的？」周小三開口問道。
「是我和駙馬房執行，但並非我等指示。」老人開口，聲音木然。
周小三一挑眉：「還有幕後主使？是誰？」
老人吐出一個名字：「是江王殿下。」
哐當一聲——
一名書令吏被嚇一跳，從椅子上跌落，手中的鋼筆在檔案卷上劃出一條長長、濃郁的劃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