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李世民早就答應周小三的事。
現在周小三又立下了一件大功,朝堂的賞賜是一方面,之前承諾的事,李世民也不好一拖再拖下去。
再拖下去,李世民就覺得自己真的是太過冷酷無情了一些。
正好,他也有了下「罪己詔」的念頭。
朝堂上的官員們所震驚的,正是這一份罪己詔。
讓皇帝降下「罪己詔」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和尹煊這種「不要臉」的人不同,每一個皇帝不僅代表了自己、也代表了整個皇室、代表了一整個國家。
想要這種人降下罪己詔,可真的太難了。
李世民登基這麼多年,也只下發過一道罪己詔。
那就是他剛剛「篡位」的時候,天下蝗災,為了維護自己政權的穩固,他不得已才下發了一道罪己詔。 ❅
至於現在…
朝堂上的官員們,不知道李世民有什麼必須下發一個罪己詔的理由。
這件事和李世民有關係嗎?
哪怕兒子做出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也的確可以道一句「子不教、父之過」,但這也是李世民「父親」這個身份的問題,和「皇帝」這個身份又有什麼聯繫?
李世民吐了口氣,握緊了拳頭,緩緩說道:「朕…有三罪。」
「知人不明,一也。」
「以私亂法,二也。」
「善善未賞,惡惡未誅,三也。」
他這幾句話落地,朝臣們恍然大悟,知道李世民為什麼要設下這一份罪己詔了。
是在替自己兒子負罪。
這一份罪己詔下來,李泰那輕飄飄的懲罰,就更不會有人議論了——哪怕是放在民間,也不會有人覺得李泰的懲罰太輕。
甚至…連罵名都不會有多少。
只會惋惜,李世民作為父親,的確是付出了許多。
甚至要罵也只會罵李世民,而不是去罵李泰。
朝堂上沉默下來,他們不得不感慨一句,李世民為了李泰,用盡了心思。
沒有人反對。
御史台的官員們都鬆了口氣,他們笑了起來,不止是因為李世民的胸懷,更是因為這一份罪己詔,他們往後的日子就好過了不少。
至少…
這一兩年裡,罵李世民他們就能明目張胆、理直氣壯。
長安城中。
韋家的事鬧得不小,尤其正門還洞開著,來來往往的人都能見到,這就又促進了話題的傳播。
同福食肆里自然一片叫好。
東市,一家茶樓里。
幾個人圍坐在一起,他們都是受過韋家照顧的商賈,此時眉頭微微皺起。
「正陽公…怎能做出來這種事。」一個人嘆了口氣。
他覺得正陽公很好,有正陽公他從一個一年只能掙十多貫的小商賈,長成了如今一個月能掙十多貫的商賈。
但他也覺得韋家很好。
因為他受了韋家不少照顧,甚至有些貨源,都是韋家提供的。
結果兩者起矛盾了,他有些不能接受。
甚至…他覺得這就是正陽公的錯,韋家雖然是世家,但向來低調得很,人家好好的,幹嘛過去把他們一家人的腿都打折了,還如此羞辱。
另外一個人臉色慎重,搖了搖頭:「就是,正陽公怕真的有些肆意妄為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最開始說話那人輕輕一點桌子,小聲來了句:「慎言!」
說著,他目光往旁邊一瞥。
附近幾桌都投來了不怎麼善意的目光,他們是受過韋家實打實的利益,心裡偏向韋家,可…大部分人,都還是心向正陽公的。
現在大唐這個環境。
罵李世民可以,罵其他人也可以,要是氣氛到了,他們還能跟著一起罵。
但唯獨罵正陽公不行。
誰罵正陽公,他們就罵誰。
「我倒是覺得,正陽公這麼做,定然是事出有因的。」桌子上一直沒開口的一人緩緩說話,發表了不同的意見,「此前……」
「此前那是此前。」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打斷,「正陽公此前做出這種事,哪個不是當時就傳出因由來的。」
「可現在呢?」
「都一天過去了,連個原因都沒。」
另外一個人偏向韋家的人緊接著開口,壓低了聲音,輕聲說道:「我看吶,就是正陽公被刺殺了,需要一個對象撒氣。」
「好巧不巧,韋家就成了這個對象。」
偏向正陽公的這人嘟囔了一句:「那說不定…就是吧。」
他話沒說完全,可…是什麼意思,就已經很清楚了,他是想說「說不定韋家就是刺殺正陽公的罪魁禍首」,但說不得。
太污人名聲了。
他要說出來,如果不是真的,那無論韋家、還是正陽公,他就全都得罪了。
「怎麼可能。」這個概念一提出來,另外兩個人都不由得嗤笑了起來。
他們可不認同這個想法。
太荒謬了。
他們都不可能做出來這種事,更何況是一個千年世家。
再說了…
「這事是刑部負責,那位周尚書,我不是說他不厲害。」一個人笑了一會,緩緩開口,苦口勸說了起來,「但周尚書和正陽公不一樣,他的本事還只停留在人的程度上。」
「這麼大的一樁案子,區區幾天時間裡就能破了?」
旁邊的那個人,糾正了他話語裡的一個小小錯誤:「不是幾天,假如楊兄的臆想是真的,那周尚書只有一天時間破案。」
「周尚書再厲害,只一天的時間,還是做不到的吧。」
「況且,朝廷若是破案了,又豈會不公布出來——晉王殿下都無所謂,至少正陽公的事得給百姓一個交代。」
他們說起這一番話的時候,聲音不由得大了幾分,也有底氣了一些。
旁邊幾桌的人,雖然虎視眈眈,但…沒法反駁啊。
事實就是如此。
茶館裡又討論了一會。
忽然一個人沖了進來,前腳剛邁過門檻,就開口嚷嚷了起來,話語裡還帶著一絲喜氣。
「好消息!好消息啊!」
「刺殺正陽公的兇手,朝廷已經捉住了。」
「是韋家小逍遙公、駙馬兩房,魏王…不,江王…不對,現在得叫他晉國公了,他也參與到其中了。」
茶樓里沒有歡呼。
幾乎是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了最開始討論這件事的那一桌三個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