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純度鈾礦凝結成的靈玉?楚王朝莫非已經快造出「土法原子彈」了?聽到這般回復,趙青也是心中微驚,先前的猜測得到了證實,剛準備點明此物的危害,楚帝便繼續補充道:
「很多年前,典籍之中就有『獻玉殺人』的記載,早就有人發現,一些色澤看似喜人的玉石,卻偏偏能夠散發出殺人於無形之中的射線。在修行者的世界裡,歷朝歷代都有這樣的玉石、精金被煉製成強大的法器。」
「它們在擁有獨特屬性的同時,也自然會伴隨著一定的負面作用與風險隱患,這是一種取捨,也是一種平衡。」
「『蝕天珠』的殺傷性質,其實我朝匠師、修行者在煉製之時,已然有所察覺,在它內外設下了十數重封禁,置於玄鉛寶盒之中,深藏於皇宮寶庫地底,幾乎從未有人接觸……直到我將它啟出的那一天。」
「不知幾位,可曾聽聞過『妖惑劍』之名?」
大抵是回憶起了自己波瀾壯闊的過往,楚帝喟然長嘆:「這也是一柄擁有類似特性的名劍,初代劍主和第二代劍主都是一等一的大宗師,卻給他們帶來了不幸與不祥。」
「戚寒山和李觀瀾?」
趙青心念微動,想起了昔年巴山劍場的這兩名劍師,前者比王驚夢大上一輩,後者則算是王驚夢的師兄,在長陵之變中被現在的虎狼北軍大將軍梁聯出賣,死於秦軍圍殺之下。
「正是。」
楚帝點了點頭,接口說道:「近百年前,有一塊隕石墜落在秦境關中。那顆隕石被當年的星官稱為妖星或是惑星。而那塊隕石砸中的地方,卻正好是關中最大的劍廬淬火居,數名煉劍名師殞落在這次天火之中。」
「然而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隕石砸落在高爐之中,一些劍胎變成熔融的廢鐵,但是隕石砸落的中心,隕石之中的精金和高爐之中的一些玄鐵,卻是凝聚成一物,便是那柄妖惑劍。」
「這柄劍不能說是完全自然形成,因為它一般來自於天火隕星,但一半也來自於這高爐中一些幾乎就要完成的劍胎。但恰好形成這樣的劍形,在很多人看來,自然屬於妖事。」
「這柄劍的誕生便帶著詭異的色彩,所以當時一般叫做妖惑劍,或者妖星劍。」
楚淒風臉有悲色,在邊上繼續解說道:「但這柄劍更被人記住的地方,卻是它的重量。它是真正的沉重如山,六境之下的修行者,根本連提都提不動,更不說持劍施展出任何完整的劍招了。」
「而這柄劍的第一任主人,便是那座煉劍劍坊所屬的關中門閥,戚家的少主,當時關中最負盛名、那數十年間修到七境最快的天才修行者,後來人稱『妖惑劍劍主』的戚寒山。」
「年輕氣盛的戚寒山,並不畏懼妖惑劍帶來的不祥之兆,反而對這柄劍充滿了喜愛和期待。為了發揮這柄劍最強大的一面,他甚至費盡心血得到了昔日玄山劍派的山獄劍經。」
「他融合山獄劍經的許多劍招,自行創出了一式『重山劍』,被當時的人稱為一劍破。因為戚寒山創出了這一劍之後,在關中一時無敵,沒有什麼人能夠承受他這樣一劍,擊敗了無數強敵,留下了無數傳說。」
「這式『重山劍』便是曾經的巴山劍場弟子、現在的靈虛劍門宗主顧淮,所修『劍山劍』的雛形,直至今日,依舊罕有人能匹敵。」
「然而,就在戚寒山聲名鵲起之時,妖惑劍的詛咒卻悄然降臨。這柄劍內里的一些精金,對一些尋常人的身體有著緩慢侵蝕的作用,等他發現時,他的妻子已經重病難治。而他的妻子正懷著他的孩子。」
「而她的離世,仿佛觸發了更大的災難。那年,關中遭遇了百年難遇的大旱,無數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大旱之後,瘟疫又肆虐而來,奪走了無數人的生命。許多富賈家族因此沒落,包括戚家。」
「後來,戚寒山再一次出現,便是在巴山劍場,王驚夢拜入巴山的那一年。天上的妖惑星散發著詭異的紅光,重臨人間,從不知幾千幾萬里外的寂寒星空映射下來,仿佛和這柄妖惑劍遙相呼應。」
楚淒風嘆了口氣:「沒有人知道為什麼,這柄妖惑劍被傳給了當時巴山劍場年輕一輩中修為最靠前的李觀瀾,而非是入門較晚、天賦最高的王驚夢,但無論如何,李觀瀾最終成為了巴山那一代首位邁入七境上品的宗師。」
所以,妖惑星是一顆短周期彗星或半人馬小行星(喀戎族彗星)?它同時擁有小行星和彗星特點,因表面的大量托林而顯得格外紅艷?看上去跟妖惑劍是它分裂出來的一塊殘片?
趙青心中暗暗思索,推測源自於此類彗星的妖惑劍應該是施展星火彗尾劍時的絕佳配劍,且在力量上可能相當接近於九幽冥王劍。
「一柄會侵蝕損害身體的劍,給我我也不要,正常人都應該明白這個道理吧?」與此同時,夏彌卻聽得眉頭緊鎖,不禁插嘴道,「這李觀瀾難道不清楚這劍的詛咒嗎?為何還要接受它?」
「原因很簡單,妖惑劍的詛咒是被人為誇大的,而它在修行上的價值更是遠遠超過了本身的負面作用,戚寒山和李觀瀾的修為進境與最終成就,恐怕有一半以上都要歸功於它。」
楚帝呵呵一笑,隨口揭開了一個沉封已久的秘密:「戚寒山的妻兒之死,雖然妖惑劍有著少許責任,但更多的還是他過去對敵時下手太重,總是一招致命,不留餘地,於是被仇家找到機會,在藥中下了毒毒死。」
「而王驚夢主動放棄了妖惑劍,卻是因為後者的人比劍強,根本不需要這樣的劍,這樣的劍只會妨礙他所能達到的高度。而絕大多數修行者卻需要仰仗這柄劍,才能站到更高的高度。」
「同樣的,在得知了『妖惑劍』詛咒的真相後,當時的我立刻便聯想到了傳聞中有著相似特性的『蝕天珠』,偏執地認為一件器物的好壞,並不在於它本身是否有瑕疵,而在於使用它的人是否有足夠的意志和決心。」
「考慮到我朝『聖手』的技藝應在關中淬火居之上,戚寒山本人也並未因此劍而早衰早逝,僅僅是修為頗低的妻兒生了些病,風險相當有限,我原以為,在作好防護措施的情況下,將其啟用,不會有什麼大的問題。」
楚帝的語氣中充滿了自嘲與悔恨:「然而,我終究還是錯了。大錯特錯!蝕天珠的危害,遠比我想像中的要大得多,比妖惑劍更要可怕無數倍。」
「在初期修煉時,蝕天珠的確給我帶來了難以言喻的好處,在它和『人王玉璧』的雙重作用下,我的修為突飛猛進,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增長,很快就打破了整個楚王朝的修行速度記錄。」
「接下來,我閉關參悟陣法玄樞變化,以『蝕天珠』為基,成功演化出了一套『蓋世功訣』,可以大範圍地改變這片天地里元氣法則的本身,惑亂修行者的神念與感知,這已然是八境的主要特徵之一!」
「修行的第八境,大多數人都知道它被稱為『啟天』,但在一些獨特的古代典籍中,還有另一種稱謂,其名為『神惑』。兩個不同的名稱,便代表著看待八境的兩種不一樣的角度。」
「雖說這一特徵並不完整,屬於敵我雙方的同步削弱,但加上我朝強大的符器工藝,便足以顯著減少秦境劍師的修為優勢,放大軍隊的作用,而在交戰之時,我方還可以用特製的重鎧抵禦這種影響。」
「那時,我滿心歡喜,以為自己終於找到了抗衡秦王朝巴山劍場那些強大修行者的法寶,可以讓我朝獨攬霸業,卻未曾料到,這所謂的『法寶』,竟是一個潛藏著巨大危機的魔物。」
「當我將它煉化成本命物後,一切都變了。原本溫和的射線變得狂暴無比,無時無刻不在侵蝕著我的身體。我的修為雖然依舊在緩慢增長,但每一次提升,都伴隨著難以忍受的痛苦。」
「我試圖以各種方法壓制它,但都無濟於事。」楚帝的臉色變得蒼白無比,仿佛回憶起了那段痛苦不堪的日子:「那段時間,我如同生活在煉獄中一般,每一天都在與蝕天珠的侵蝕抗爭。」
「我的身體逐漸衰弱,壽命也在急劇縮短。我終於明白,自己犯下了一個無法挽回的錯誤。而我那些不爭氣的子嗣,恐怕也是受到了『蝕天珠』的影響,才會變得如此畸殘不堪。」
說到這裡,楚帝的身上緩緩的釋出一種淡薄但強大的氣息,手心裡升起了一個幽黑的光球,透過寒冷的黑色光幕,可以看清其內是一顆由許多彩色小晶體互相結合而成的簇狀球體,封印著磅礴的死寂氣機。
然後,他的眉頭微蹙,仿佛忍受著巨大痛楚般地伸指朝向地下一點,只見那顆「蝕天珠」立時便激射出一道拇指粗細的寂滅光線,無聲無息地穿透了上百丈的泥土與岩石,在地面上留下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小洞。
而在趙青的感應中,這道寂滅光束更是在地底深處形成了如蘑菇雲倒過來般的奇異景象,地層中無數被侵蝕的元氣雜亂無章地衝撞在了一起,匯聚成了重重渦流,宛如一朵朵黑色的蓮花驟然綻放。
整片符器競標大會所在的十數里見方區域,有數十名看上去相當普通的觀眾,五六名在測量、校驗符器數據的匠師,倏地感受到自己的腳面處湧入了許多陌生的氣機,轉眼間便滲透進入了全身經絡之中。
下一瞬,這些隱藏甚深的秦王朝諜探,他們體內的氣血開始蒸騰,身體有些發燙,有些像細針在扎,原先正常流淌著的真元如同被打破了平衡,變得狂暴不堪起來;
又像是晶體析出一般,自然生成了無數細小的顆粒,在血肉與經脈中層層堆積,阻塞了元氣的正常流動,附近的花草也立刻凋零,被泄露出的氣機沾染,化作了灰鉛色的粉塵。
「啊——!」一名偽裝成匠師的秦諜首當其衝,當即慘叫一聲,七竅流血地倒在了地上,渾身肌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變成了漆黑的顏色,並且還在不斷地冒著小泡,猶如被滾油澆築了一般。
「救我,快救我啊!」又是一名潛伏在人群中的秦諜發現了自己身體的異狀,驚恐地大叫了起來,他的臉龐迅速腫脹成了豬頭,雙目幾乎被擠成了一條細線,完全看不清前方的事物。
類似的慘叫聲此起彼伏,接連響起。
這些平日裡訓練有素、意志堅定的間諜此刻卻像是完全喪失了理智一般,在地上不停地打滾,用雙手撕扯著自己的頭髮和臉皮,甚至有人試圖摳出自己的眼珠,場面極為悽慘。
這些平日裡至少都有著四境修為的諜探,在「蝕天珠」散發出的無形射線面前,卻是如此的不堪一擊,甚至連逃跑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迅速潰爛,生機消逝。
同一時間,天工閣重磅推出的符器「妖惑星墜」,也正式開始了展示,只見天空就像是被巨刀斬過,出現了一個缺口,無數的光雨就像是流星一般墜落下來。
每一顆光星墜落在地上,都發生了恐怖的爆炸,每一道七彩的炫光里,都有凜冽的寒星和熾烈的火星飛濺,轟隆隆直響,恰好蓋住了秦諜紛紛身亡,屍首被楚軍修行者拖走處理的動靜。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楚帝,卻只是面色淡然地看著這一幕,仿佛早已司空見慣。他輕輕地收回了手中的「蝕天珠」,重新將其納入體內,那幽黑的光球與強大的氣息也隨之消散無蹤。
「好可怕的殺器……」夏彌目睹了整個過程,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心有餘悸地望向楚帝那已然變得透明如玉的手掌,隱約間,可以見到其內有無數細小的光點,在沿著某種玄奧的軌跡緩緩遊動。
趙青亦是心中一動,感應著這一招以類似於星辰元氣的射線運使出「地脈劍」的變化,對楚帝和蝕天珠有了更深的了解,並推測其很可能可以一次性殺死數十萬甚至更多的無防備者。
她想了一想,也同樣向著那個新生出的孔洞伸出了手指,一柄由無數細小金屬顆粒匯聚而成的灰色長劍自然凝成,劍尖處射出了一道縹緲如煙雲的劍氣,卻在地底下綻放出了一朵朵七色的劍花。
這是先前趙青路過巴山劍場遺址,收集到的七境宗師損毀的本命劍,合體的結果,而她所發出的這一記劍招,則是為了追蹤寂滅射線的軌跡,將其殘餘的氣機磨滅,以免造成擴散性的危害。
「這便是此珠的一小部分威力。」
感應到了劍花的盛放,楚帝眼神微亮,隨手掏出一枚丹藥服下,平息躁動的氣機,緩緩地說道:「這些秦諜潛伏在我朝多年,一直未能徹底清除。今日借『蝕天珠』之力,倒是將他們一網打盡了。」
「只不過,此珠的殺傷力雖然驚人,但對使用者自身的負擔也極大,可以說傷人先傷己。我剛才只是稍微激發了一下它的力量,便已經有些難以承受了。」
他轉頭看向若有所思的趙青,聲音中透露出深深的無奈與遺憾:「想當年,我本以為能夠藉助此珠之力,一舉突破八境啟天,甚至窺探九境長生的奧秘,卻不料最終落得如此下場……」
「你既然能夠看出『蝕天珠』的危害,不知可有辦法化解?」
「可能只有九成把握。」
趙青想了想,斟酌著語氣回道:「畢竟是被煉成了本命物,已然與性命交融為一體,緊密程度遠超正常的使用,想要完全消彌其中禍患,恢復陛下折損的壽元,確實頗為棘手。」
在本命元氣的加持下,「蝕天珠」的輻射殺傷性已遠非天然的放射性礦物可以比擬,且讓輻射本身也成為了楚帝的元氣屬性之一,這便不再是長生訣灮炁可以隨意治癒的對象,需要費點心思才行。
「九成把握?」交談至此,楚帝首次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顯得極為複雜,似在感慨自己多舛的命運。
毫無疑問,對於一名站在七境巔峰、歷經過千難萬險的強者而言,九成把握已經是一個相當高的成功率了,足以讓他心動。
但與此同時,楚帝也非常清楚,趙青既然敢開出這樣的口,那麼她所提出的要求或者代價,也必然不會低。
果然,在短暫的停頓過後,趙青便繼續說道:「無論是稅收不足、糧食缺漏的問題,還是延長壽元、壓制各皇子爭權之事,我皆可一應解決,不過,也得在這裡提出兩個條件。」
楚帝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他知道趙青的要求必然不簡單,但他更清楚,自己已經沒有太多選擇的餘地。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你且說來聽聽。」
趙青微微一笑,她知道楚帝已經動心,於是不急不緩地說道:「其中,我要求獲取楚王朝中央所掌握的工坊中,至少一半以上匠師的控制權,巧工、名匠、聖手,均不可有缺漏。」
「唯有如此,我才能確保大規模生產的效率和質量,研發出諸多全新的符器,讓朝廷直接掌握的先進生產力,短時間內發展到超過所有地方勢力的總和,形成絕對的壓制,從而逐步實現體制上的變革。」
「其二,為了解決陛下身體上的隱患,需要向我開放全部皇家藏書庫,包括修行典籍和符器圖錄部分的權限,以便隨時查閱各種資料,同時,也得助我聯繫上已覆滅韓王朝眾多丹宗的傳人,互相進行交流……」
這樣兩個條件,對於解決相應的兩大問題來說,其實並不過分,但趙青畢竟只是個初入楚境的外來修行者,一下子提出如此要求,實在顯得非常唐突。
「你的條件,我可以答應。」然而,當楚帝沉吟片刻,卻開口表示了應允:「但在此之前,有人想要先見你們一面……相信,這也是你們想要見的人。」
「另外,妖惑劍現在已經是我的收藏,為了增添幾分應對『蝕天珠』的經驗,淒風,你馬上去宮中將其取來,贈予這兩位來自『巴山劍場』的好朋友,就算是見面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