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大秦之臣,對上元武皇帝,若是當真打贏了,那無疑是不識趣,犯了忌諱,大不敬的表現,日後多半會遭到清算,甚至引來殺身之禍。
可若是故意輸掉,又違背了劍者的尊嚴與驕傲,心中的劍意都會因此受到折損。
況且,以元武已邁入八境啟天的巨大修為優勢,眼力感知、身體素質、真元質量都明顯見長,背後又有無數深奧的典籍經藏加持,劍道境界雖無法企及昔年的王驚夢,但絕不會亞於當今世上任何一名大宗師。
在同樣壓制到六境巔峰的情況下,對上這樣的存在,光是破入八境時自然而然的洗鍊軀體,使其純淨無瑕、化作天地之鑰的特性,便憑白無故地多出了許多優勢,相同的運劍出招,消耗更少卻威力更大。
更別提,因為全天下已有太多年沒出現過八境的修行者,所有人都不怎麼清楚啟天境的具體能力範疇,當他們的境界與見識均處於劣勢,恐怕完全沒法判斷得出,元武究竟是否真正壓制了自己的修為。
這就像是一個考場上,經驗豐富的監考老師到處巡查,絕大多數考生的小動作都無所遁形,惟有元武掌握了更高層次的「作弊技巧」,用與不用,只在他一念之間,且即便用了,也無人能夠確鑿地指出不對。
歸根結底,所謂「壓制修為」比劍,這種自願戴上的枷鎖,講究的是「誠信」二字,若無場外的監督,顯然只能依賴於個人的覺悟與品性了。
可元武皇帝這個欺朋背友劣跡之徒,又怎能讓人輕易地相信,他會秉持公正之心呢?
夜策冷心中暗自思量,卻也知道這個問題很難尋得出正確的答案,倘若元武當真親自下場,要踩著一眾參賽秦人劍師的肩膀,彰顯他的無敵風采,設法提升其威勢聲望,只怕無人可以制約。
「罷了,想這些也是無益。」
她不禁搖了搖頭,輕聲回道:「若是在我出去辦事的期間,當真遇上了元武,你只需發揮正常、謹慎行事即可,勝敗輸贏無足輕重,不必因爭一口氣,而落上什麼傷勢。」
「正常發揮麼?」趙青點了點頭,笑著道:「那就這樣定了,我會將實力保持在一個固定的水平,上下輕微波動,以隱藏身份、不對外露餡為先……用來換得幾天參悟庫藏名劍的機會。」
「順其自然,以柔克剛。離水之性,雖遇阻撓,縱千迴百轉,終可匯流歸海。」
夜策冷最後回了兩句:「『天一真水』本就變幻莫測,無有定形,以此法為基,施展各式劍訣,應該不會有被看破的風險。」
言罷,這位大秦的監天司女司首便側向從靜室的窗欞處一躍而出,周身自然浮現出許多水紋一樣的氣波,彼此衝擊。
瞬間,又形成了無數滴水珠逸散瀰漫的靈霧,帶走了其中的光線,整個人融入了幽暗的陰影。
只餘下一道清淡縹緲的劍意,在房間裡徘徊不散,似是在訴說著未盡的話語,又像是夜風輕輕吹過,不留痕跡。
趙青在原地靜立了片刻,待到夜策冷的氣息徹底遠去之後,方才轉過身來,揮袖拂開房門,向著外面比劍坪的方位行去,此時此刻,距離長陵劍會正式開始,大約還有一盞茶的工夫。
「像元武那樣,能夠走到八境的修行者,絕不會僅僅因為僥倖或者資質出眾,心性、城府、機緣,缺一不可……夜策冷猜測他下場是為了打壓年輕俊傑,收攏人心,卻是有些看低了這名大秦的帝王。」
「要知道,昔年王驚夢的崛起,元武可是全程看在眼裡,親身經歷了那段歲月的,對於當初那些人的了解程度,尚在夜策冷之上。他如今的行為規劃,也正是要對王驚夢形象逐步進行多個層面上的效仿與超越。」
「無論是鹿山會盟原先需要連敗四名巔峰大宗師的謀算計劃,還是本體在郢都搞出來的動靜,讓他明曉自己很快就得遇上一位同層次的對手,都需要元武調整心態,凝聚膽氣,打磨出無畏必勝的劍意。」
「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元武就相當於王驚夢言傳身教的首席大弟子,只不過他為了奪取鄭袖,以及天下唯一、不可相讓的最高權柄,選擇了無恥的背叛……故而他心中真正的『陰影』,也僅有王驚夢一人而已。」
「至於設法削弱、剷除那些極其接近八境、又處於敵對狀態的大宗師,不斷清剿巴山劍場的殘餘勢力,暗中壓制秦境內頗有潛力的後起天才,更多的只是基於政治上的考量,身為傑出統治者所必備的素養,而非是怕了他們。」
趙青一邊在心中冷靜地剖析著元武皇帝的種種行為與隱秘心理,一邊穿過迴廊,跨過門檻,走出了這座頗為幽靜的閣樓,外面明耀的天光驟然映入眼帘,使得她都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這是因為遠處聶園的那座小丘邊上,六匹神駿的馬駒拉著玉輦,穩穩地行進在寬闊的石板路上,陽光照耀在它們披著的錦繡鞍韉、銀色鱗甲和流蘇裝飾上,閃閃發亮,顯得氣勢非凡。
無數明黃色的旗幟和華蓋上的金色龍紋在極遠的距離下已經細微至極,然而卻依舊有著驚人的神韻,一條條好像要破空飛出。
有一種異常磅礴而柔和的氣息,如同天幕遮地般,向著四面八方瀰漫開來,似乎開啟了一扇通往充滿光明的全新世界的門戶。
元武皇帝,終於露面了。
這也是他第一次在外界正式「宣布」,自己確實如許多流言所說的那樣,真的抵達了八境啟天的領域,成為了大秦有史以來修為最高的帝王。
這名身穿明黃色袞龍袍,頭戴十二旒冕冠的中年男子,端坐於玉輦之上,面容沉穩,目光深邃,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因為他身上自然散發而出的光芒太過濃烈耀眼,以至於周圍的萬事萬物都黯然失色,變得異常渺小,所有人自覺不自覺地淪為了陪襯。
就好像他化身為了一輪照耀著大秦的太陽,給予萬物生機,又令人不敢直視。
在華貴車輦的邊上,數名身穿青衫的修行者默然跟隨,他們的氣息內斂深沉,但眼神中卻透露出不俗的實力,皆是極少在外露面、就連監天司都未必知曉其具體身份的專職宮廷供奉。
穿著玄服的禮司官員們排在最後,他們或手持玉簡,或懷抱金冊,或捧著象徵天命的符節與寶劍,神情莊嚴而肅穆,其步伐與玉輦保持一致,絲毫不亂,顯示出大秦帝國的嚴謹與秩序。
沿途的官員和民眾紛紛跪拜,山呼萬歲。元武皇帝卻仿若未聞,只是目光平靜地掃過了整個會場,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當他的視線掠過趙青所在的位置時,微微停頓了一下,然後又緩緩移開了。
……
趙青心中微凜,只是簡單的對視一瞥,竟然讓她識念的運轉都變得緩慢起來,這在真正的戰鬥中,絕對是致命的干擾,代表七境八境之間幾乎無法逾越的巨大差距。
啟天之境,果然不凡,古時神惑之別稱,卻是名副其實。
縱然,她現在僅是因為「本命身神」的修持尚未達至圓滿,否則已然正式破境,稱得上准八境的修行者,可就算如此,在面對元武時,她依舊感受到了一種源於生命層次上的壓制之感。
不過,隨著啟天境界的奧妙逐漸在趙青眼前展露,獲取的情報信息越來越多,這種暫時的修為差距,很快便可以在她的天賦與高速的進展下,被追趕上來,直至拉平乃至反超。
同樣,百聞不如一見,趙青方才推翻了許多她過去得出的結論,也正是因為她從對方遙遙展露出的劍意氣息中,獲取到了一些新的信息。
在趙青暗自揣摩啟天威能的同時,元武皇帝的御駕繞著聶園巡視了一番後,也緩緩在觀劍台最高處的席位前停下。
這名精氣神已臻至巔峰、幾乎煉化完了幽龍珠,即將邁入八境中品的帝王,緩步走下車輦,走到觀劍台邊緣,負手而立。
他目光深邃,俯瞰著下方眾多已經到場、正安靜等待著劍會開始的秦人劍師,還有那些身份各異、卻都懷揣著各式目的、從四面八方趕來觀戰的賓客,心中忽然湧起了一股難言的豪情。
「朕,終將會是這片大地上最偉大的至尊聖皇,沒有之一。」
元武在心中對自己這般說道,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張開雙臂,朗聲道:
「今日,群賢畢至,少長咸集,於此共襄劍會盛舉,實乃幸事!朕心甚慰!」
「願諸君能夠切磋琢磨,各展所長,讓世人見證我大秦劍道之昌隆,武道之輝煌!」
說著,他伸出手來,掌中元氣匯聚,化作一柄無比巨大的明黃色長劍虛影,劍尖徑直指向天空,仿佛要刺破蒼穹一般:「現在,朕宣布——長陵劍會,正式開始!」
隨著元武皇帝中氣十足的聲音遠遠傳開,整座會場都仿佛為之一靜,隨後,便如同被點燃的油鍋般,轟然沸騰了起來。
無數觀戰的賓客們紛紛起立,鼓掌歡呼,而那些即將參與比試的劍師們,則是一個個目光炯炯,神情激動,仿佛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場,與各路英豪一較高下,揚名立萬了。
在萬眾矚目之下,形貌變化得跟「夜策冷」一模一樣的趙青,作為守擂的劍主,也率先飛躍上了那座百丈見方的劍台,挑了根位於正北的乾卦銅柱站定,隨手招了些附近的水汽,凝聚成了一柄三尺來長的水劍。
一些晶瑩的水鏈纏繞在劍身和她的右手五指間,仿佛有生命一般靈動遊走,既增添了幾分飄逸如仙的美感,也彰顯了其精湛的劍道修為與對真元的精細操控力。
「首位攻擂者,何在?」趙青環顧四周,揚聲問道,清亮的聲音在真元的裹挾下遠遠傳播開去,與比劍坪內外的銅柱銅欄生出陣陣共鳴,激起了一片片回音。
話音落下,會場中頓時響起了一片竊竊私語之聲,許多人翻閱著弘養書院編纂的《劍會紀要》,目光在那些長陵周邊成名已久的老牌宗師、大派宗主身上來回遊移,想要看看他們會不會成為第一個下場挑戰的人。
然而,出乎大多數人意料的是,最終第一個站出來應戰的,卻是一名陌生的藍衫中年男子,大約五十來歲的年紀,典型的「國」字臉,背著劍的形象就像是扛著一根鋤頭一般,毫無美感可言。
他操著一副關中地區的口音,拱手向著元武皇帝所在的觀劍台方位,與劍台上的「夜策冷」先後各行了一禮,朗聲道:
「關中岐山劍派,周大拙,特來向夜司首請教高招!」
言罷,他身形一動,便如大鵬般掠過了近百丈的距離,穩穩地落在了劍台正南的坤卦之柱上,背負的長劍也隨即出鞘,劍身寬達三指,沉重而筆直,上面銘刻著細密的雲紋,顯然不是凡品。
這是一柄黑白分明的長劍,其劍身和劍鋒都是灰黑色,好像燒過一半的炭的顏色,筆直的劍脊卻是明亮的白色。
無論是劍柄、劍身的樣式、尺寸,甚至劍鞘,都是最合乎關中地帶制劍的禮制和規格。
「唰」的一聲輕響,周大拙橫劍於胸,微微躬身行禮,認真道:「請。」
以這樣的動作作為比試的開端,是王驚夢年少時帶著巴山劍場許多人,在長陵跟人一次次比試期間,自然而然立下的規矩與典範。
即使在連他的名字都已被消去的今時今日,也依舊被無數秦人劍師所沿用與繼承。
在很多時候,劍不僅僅是一種武器,更是一種禮儀、文化、精神層面的象徵。
於是,趙青也執水劍橫於胸前,認真躬身還禮,道:「請。」
在她重新抬起身體的剎那,藍衫中年男子出劍,她便也出劍。
下一瞬,在乾卦之柱與坤卦之柱隔開的六十多丈間距內,倏地出現了許多晶瑩且沉重、在半空中不斷旋轉的細小水珠。
它們筆直地排成了一列,在急劇的加速之中超過了絕大多數人眼睛所能捕捉的極限,以至於在很多人的眼睛裡,就像是驟然消失一般,而後,迎面撞上了一塊仿佛用雷霆凝鍊而成的深青色方石。
……
「這是『雷霄磨硯劍訣』!岐山劍派昔年兩位宗師夜觀天雷轟擊山石,焦灼一片,有如硯台磨墨之狀,心有所感,聯手創下的鎮派秘劍,非天資橫溢者不可修,非功力深厚者不可成!」
遠處的一座旗台旁,一名身披鐵衣、背影高大的老邁將領,目光炯炯地看著劍台上那驟然迸發出的耀眼光芒,不禁撫須贊道:
「周大拙能將此劍訣修至大成,將以雷霆之威,磨硯之意合二為一,集快劍與重劍於一體,斬出這記看似平常、實則暴烈之極的雷罡劍石,卻是不愧為他被列為『關中五劍』之一的聲名。」
「所謂『雷罡劍石』者,乃是以雷震劍符模擬出土石之質地。土克水,又有坤卦之柱的地利加持,確實是對付『離水神訣』的絕佳選擇……」
「再加上周大拙已入七境中品,帶來的幾分優勢,這一次,夜策冷恐怕是遇上對手了。」
「司空將軍此言差矣。」
在他的旁邊,一名身形如鐵塔般的胖子眯著眼睛,向前一步,緩緩開口道:
「似那『關中五劍』之輩,皆非我許某對手,夜司首卻是有與我平手的戰績,她的劍法招式變化,又豈是周大拙所能輕易揣度的?」
「兩人同階一戰,勝負自是毫無懸念可言,唯有在多少招後分出勝負,亦或者消耗了夜策冷幾成真元,方才有可供討論的價值。」
這胖子說話間,渾身散發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霸烈之氣。
雖然他身體的每一個部分,胳膊上、腿上、臉上、脖子裡,肚子上,都是高高堆起的肥肉,可在旁人的感應中,卻是都蘊含著可怕的力量。
所以哪怕他滿身肥肉,眼睛都被肥肉擠得快要看不出來,但他給人的印象卻是分外的威嚴,分外的可怕,就像一座威嚴的巨山。
幾乎所有長陵的人都認識他。
他就是許兵,大秦王朝一個最普通的小兵出身,橫山劍院有史以來最強的傳人,最終封侯,為橫山神藏軍的最高統帥,也是大秦王朝十三侯之一的,橫山許侯!
在大秦十三侯里,跟隨著他的橫山軍將領,在整個大秦王朝而言算是享福的。大多數人成了兵馬司的高官,有些人就在附近的城關駐守,家眷都在長陵。
他自身也是大秦十三侯里,極少能夠長年在長陵駐守的侯爺。
在此次長陵劍會之中,當元武皇帝不予以干涉、親自發言講話的情況下,橫山許侯和他邊上的這名兵馬司副司首,司空將軍,應該可算是場內地位最高的幾人。
他們之間的交談,某種程度上,便等若於官方對這場劍會的點評解說,引得周圍不少人紛紛側目,豎起耳朵傾聽。
「話雖如此,但作為第一次上台挑戰的攻擂者,周大拙仍稱得上是勇氣可嘉。」
司空將軍並未對修為、資歷更勝於己的橫山許侯進行反駁,只是話鋒一轉,道:「現在的最大看點,應該就是他究竟能逼出夜司首的幾分隱藏手段,為後來者趟出一條怎樣的路子來了。」
橫山許侯聞言,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肥胖的臉龐上肉紋微微顫動,顯然對司空將軍的保留意見不以為然。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劍台,那裡,趙青與周大拙的交鋒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
……
數千里外的雲夢澤上空,風雲倒卷,郭東將為主、宋潮生為輔的聯手一擊,那一道橫貫長空、挾帶著粉碎虛空意味的晶瑩刀痕,的確逼出了趙青天龍化身新的手段。
不久之前,她快速培育出這樣一具巨大的龍軀,縱然有著龍墓中的濃郁元氣持續補充,真元與氣血上的消耗自然不可能少了,甚至達到了極為虧空的境地,戰力遠非鼎盛的狀態。
純以真元儲備量計算,趙青的上限應該超出了對面二大宗師之和,可當前能動用的龍氣卻是連半個都比不上,主要依靠的,便是天龍之軀自帶的天賦神通,與它無比強橫的肉身力量。
因而,她並未選擇用正經的劍招變化對上這樣一記堪比八境級數的傾力斬擊,只是操控著龍軀微微後仰,兩隻探出的前爪呈虛握招引之勢,划過兩道瑰麗炫彩的弧線,恰到好處地攔截了在刀痕的前方。
十根遠看並不起眼、實則各自堪比一輛戰車大小的玄黃色澤爪尖,因磨擦刮損而持續發出刺耳之聲,陰陽五行交錯變幻的光芒閃爍明滅。
一根根細長晶瑩的弦絲在雙爪之間微微顫動,奏響出一曲清絕悠揚之音。
只見龍爪順著斬天刀痕前行的路徑一直後撩退卻,點點晶瑩的碎屑仿佛星光流螢,隨風浮起沉落,飄飄灑灑,亦是水火坎離無盡輪轉,帶出了太陰太陽兩團漲縮不定、內蘊偏轉之力的罡氣旋渦。
就好像在方圓數丈之間,元氣否塞,玄黃噴薄,辰星亂逆,陰陽舛錯,驟然間跟高空中顯化出的「天空之海」互相呼應,震盪共鳴,生成了一方有著日月諸天之象、轉瞬即逝的虛幻小天地。
於是,原本一往無前的平直刀光,當空靈縹緲的爪中星域沉寂湮滅,仿佛大道之花盛放凋零、枯榮兩面集於一體,無相卻含萬相,在這一式「日月星沉」中自然演繹出了世間萬物生滅輪迴的至理;
其璀璨刀芒,終究是在這一抓一放、一陰一陽的玄妙轉化中,被趙青以柔勁引導向了旁邊,卸去了大部分力量後,才在一陣轟鳴聲中斬中了龍軀的側腹之處,刮在了她似波浪般起伏的一片片龍鱗上,激起了千層碎光萬點星芒。
殘餘的刀痕鋒芒,雖仍保持著斬裂虛空的恐怖銳意,足以當場斬殺一名尋常的七境宗師,卻已無法破開天龍那以尺來計量厚度、堅韌至極的表皮。
在一連串金鐵交擊般的鏗鏘脆響過後,僅僅是讓沿途的銀色鱗甲裂開了幾道微不可查的縫隙,根本沒有造成什麼實質上的損傷。
趙青只覺側腹處微微一涼,似有清風拂過,卻連半點痛感都未曾察覺,便已知曉自己成功擋下了這記威力無匹的聯手刀痕。
她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卻也不敢有絲毫大意,立刻借著龍軀的強悍恢復力,將剛才那一擊所造成的些許震盪與不適迅速平復了下去。
與此同時,趙青天龍雙眸之中神光爆閃,玄妙的韻律在周身縈繞,兩隻後爪在虛空中猛然一抓一扯。
剎那間,風雲變色,天地失聲,滾滾的煞氣自龍爪中噴涌而出,與漫天雲霧水氣融為一體,迅速凝結成了一件「稱爪」的長杆兵刃。
那是一柄長約一百零八丈的雙月戟,通體宛如墨玉之質,戟身蜿蜒如龍,光澤溫潤卻隱含凌厲,兩側各自彎出一輪新月,星輝點點,仿佛承載著無盡的天威與龍怒,透出攝人心魄的鋒利之意。
此戟一出,方圓百里的空氣都仿佛為之一凝,一股鋪天蓋地的肅殺之氣瀰漫開來。
趙青操控著巨龍身軀盤旋,長尾一甩,便將這雙月戟牢牢握在了爪中。
頓時,整片雲夢澤上空都充滿了戟身輕輕顫動時發出的清越龍吟,仿佛這柄兵刃本身就是天龍的一部分,與之靈魂相連,氣血相通。
長條狀的龍身,在廣袤的天空中雖然顯得威猛無匹,變化靈動,但經過實際測試的趙青卻深知,這樣的形態並沒有旁人想像中那麼適合近戰搏殺,或者說,絕非是巨大化修行者近戰時的最優解。
因為龍爪的長度比例相較於修長的龍軀而言,實在算不上太長,粗壯度也頗為有限,這便導致了其攻擊範圍相對狹小,力道也難以在戰鬥中使足,簡直就像是霸王龍的前爪般雞肋無用。
一旦遇到同等級數、體型遠小於自己、速度夠快、身法也靈巧的對手時,很容易便會陷入空有蠻力而無法有效擊中敵人的窘境。
至於龍尾,雖然能夠抽打出極為強悍的範圍攻擊,有著摧山斷岳之威能;龍翼,雖然可以揮動出割裂天空的刃風,扇動孕育出吞噬元氣的渦旋,但這兩者也有著許多不足之處;
一旦未能一擊建功,便會因為動作幅度過大、難以在短時間內頻繁改變,而露出頗大的破綻,給予對手可乘之機,亦是難以作為常規的攻擊手段來使用。
是以,在化身天龍之後,趙青反而是陷入了某種「遠程有術法、近戰少手段」的尷尬境地,空有一身磅礴如海的巨力,卻很難在貼身戰中完全發揮出來。
因此,她才藉助先前吸取的天龍煞氣混同玄冰墨晶,以「罡氣凝兵」之法,抽空打造出了這柄量身定製的雙月戟,可刺可挑,亦可橫掃豎劈、勾掛鎖拿,充分發揮龍軀的力量優勢,又能兼顧攻擊的靈活多變。
只見趙青抓握著戟杆揮舞了幾下,感覺還算不錯,便仰天長吟一聲,巨龍之軀在空中一個翻滾,化作一道銀芒,以雙月戟為鋒,劈雲裂氣,向著遠處的宋郭二人疾速撲殺而去!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