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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12 00:09:40 作者: 輕黯
  無數道光從機場的碩大玻璃匯聚一堂,周圍的一切絡繹不絕猶如被他摒棄在身後黯然失色,只剩其一道影綽的亮點聚焦在許意濃的瞳孔。

  她保持著手騰空握著礦泉水瓶和仰頭的動作,不由自主地張了張唇,卻失語良久。

  這時守候在值機處的長長隊伍開始動了起來,原本跟許意濃一樣坐在附近休息的人見狀也紛紛起身推著行李過去了,許意濃放在座位側的兩個大行李箱被人拉起把手握住,滑輪聲和人聲一道潛入耳際。

  「可以值機了。」

  許意濃手中的那瓶水一滴未進,她視線還凝固在一處,直到頭頂的鴨舌帽被往後一轉,帽檐到了後面,她的眼睛再也沒了遮蔽,迎面對上那雙似笑非笑的眸。

  乍然想起自己之前被表哥弄亂的劉海,她第一反應是素麵朝天的自己現在是不是特丑?一念及此趕緊把帽檐從後面轉了回來。

  「那走吧。」她低下頭伸手去拉自己的行李箱,但沒能如願,已經被推走了,只留下一句。

  「你再坐會兒,我去排隊,到了叫你。」

  她動作跟神情都滯了滯,下一秒追趕過去,一隻手抓住自己的行李箱側杆,卻並不是要搶過來,而是安安靜靜地跟著他走。

  王驍歧側了側眸,見她的帽檐重新壓低,再次遮住了雙眼,表情不明,只能聽到她用不大的聲音說,「我跟你一起。」

  他腳步漸緩,「好。」

  兩人站在人群很靠後的位置,跟著隊伍走走停停,這些人里有去旅行的一家人也有閨蜜朋友,大家有說有笑,從眼底至嘴角洋溢著對這趟旅行的無限憧憬,只有他們兩個出差的社畜混在其中顯得格格不入。

  許意濃望著這冗長一條龍,覺得自己跟飛機前排的位置是無緣了,妥妥的后座。

  「IT部就這麼把你給差遣來了?」隊伍再次停下時,許意濃終於發問。

  IT部的人也是魚龍混雜,一唯作為弱勢的乙方,平常沒少接受他們的甩鍋,這種讓作為協助的外派在他們眼裡既費時又費力,面對吃力不討好的活一般能推就推,一個個也是精的很。

  王驍歧雙手扶著行李箱,不置可否,「他們手上都有項目,最近難以抽調出人來,所以暫時只能從我們這裡安排人走一趟。」

  許意濃咬文嚼字,「暫時?」

  前面的人動了動,王驍歧推著行李箱緩緩挪步,「我是臨時接到的差調通知,會在那裡協助你半個月,等你們IT空出人手,就會有人來接替我。」

  許意濃滯留在原地,兩人逐漸拉開了一小段距離,眼看後面人都跟上了,她才慢慢走回他身邊,她注視著他另一側那只比自己行小了一輪的行李箱。

  她唇角一扯,難怪,他只帶了這麼一個中號行李箱就夠了,原來並不會跟她在那兒待到最後。

  「你不是也很忙嗎?」許意濃看他一眼,雖然事出有因,但IT部倒也不必直接動到他,況且用他的成本比用其他人高。

  「時間是擠出來的,再忙也得遵循安排。」

  值機櫃開放了一排,整體效率挺快,不知不覺已經輪到他們。

  兩人結束對話一起走過去,王驍歧翻好護照放置櫃檯後先將行李箱一隻只地提到託運處,許意濃無意瞥到了他簽證第一頁上的簽發時間,跟自己的簽發年份是一樣的。


  本來,他都做好到日本做交換生的一切準備了,她等啊等,可是最後他沒有來。

  放行李的王驍歧有站直之勢,她斂了斂眸,在他結束託運時收回目光將自己的護照遞給工作人員。

  辦好值機,沒了巨大的行李只剩下各自背包,兩人頓時手腳一身輕,過了安檢很多旅客都直奔免稅店,裡面的人用水泄不通形容都不為過,王驍歧見她不為所動的樣子,問,「不去買點什麼嗎?」

  許意濃搖搖頭,「買了不帶走吧得等兩個月才能回來拿,買了帶走吧我又嫌重,麻煩,算了。」

  王驍歧邊走邊說,「你想買什麼去買就是了,我給你拿著。」

  許意濃把玩著登機牌的手停了停又繼續,像是笑著說,「那也不能麻煩你啊。」

  氣氛逐漸趨於安靜,她又問,「奶奶最近怎麼樣了?」

  他說,「老樣子,她也有在念叨你。」

  許意濃眼底一亮,「那我們一回來就去看……」話語突止,轉而變成了商量的口吻,「等我回來,能不能去看她?」

  王驍歧看著她前後轉變得截然不同的態度,點了點頭承應,「好,你回來就帶你去。」走了幾步又突言道,「前段時間有聽護養院的前台護士說你後來有自己去看過奶奶?」

  許意濃的腳步戛然而止,霎時想起當時自己演的那出戲,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她無從躲避地承認,「嗯,看過,順路去的。」又略有心虛地覷他,「護士還說什麼了?」

  王驍歧直面她的注視,反問,「難道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

  「沒有。」許意濃趕緊收回視線一個勁往前走。

  王驍歧則一直跟在她身後。

  他們的登機口在機場最頂頭,兩人走了很久才到,那裡有個巨大的透明落地窗,正好能看到快要下落的太陽。

  橘紅色的光覆蓋了整個機場,地坪上染上了一片金黃,錯落有致的飛機在光暈中降落、滑行、起飛,像是尋著那道光扶搖直上。

  許多人都站到落地窗前感嘆這難得一見的美景,紛紛舉起手機拍照打卡,有一對小夫妻從他們身邊經過時停了下來,禮貌地問許意濃能不能幫他們以落地窗為背景拍張合照。

  許意濃說好的,接過他們的手機,陪他們走向落地窗前。

  一共拍了三張,女孩看了都很喜歡,為了表示感謝,她也問許意濃,「你跟你老公不拍張合照嗎?我也可以幫你們拍的。」

  許意濃回眸一顧,王驍歧正筆直地站在一排候機座位前接聽電話,兩人還隔著一段距離,看到她在看他,也遠遠望了過來,兩人就這麼隔空相視,光影灑落在他全身,像鍍了層金邊,與背後的西沉的落日交相輝映,融合成一幅畫卷,栩栩如生。

  許意濃目眩神馳,恍惚看到了多年前在操場為她跑了十圈的少年,他向陽而生,無論舊昔今朝,縱使於時間無涯的荒野里,也從未在她的記憶中遺失。

  「女士,女士?」女孩在她耳邊喚。

  許意濃吸了吸鼻子,拂開眼角的一縷碎發,回頭看向女孩道謝,「謝謝,他在忙,算了。」

  女孩有些遺憾地說,「那好吧,景色還挺美的,其實值得留念。」

  許意濃淺淺一笑,「謝謝。」

  待他們離去後,許意濃看到王驍歧仍在忙碌,大概是怕打擾到等候的旁人,他一隻手握著手機接聽電話,一隻手插在褲袋退卻到窗邊的角落,但不管站在哪裡,都會時不時往她的方向投來幾眼,像是在確保她在他的視線範圍內。

  許意濃攥了攥手心,在他短暫撇開視線的時候默默轉過身背對向他,然後舉起手機對著自己的臉和他的身影快速抓拍。

  隨著「咔嚓」一聲,美輪美奐的夕陽下,染滿天際的火焰中,他們五年後的第一張合照留存在了這一刻。

  從A市到倫敦需要飛12個小時,近期的航班沒有倫敦直達,需要在阿姆斯特丹轉機一次,許意濃還是頭一回坐那麼長的飛機,不知是不是最近加班比較多的緣故,她一上機就哈欠連天,困意席捲而來。

  由於值機的時候沒能選到靠窗座位,她又不喜歡坐中間,最後坐在了靠走廊位,王驍歧則坐中間,哪怕這飛機的座位距已經算是寬敞了,可他只要一坐下,一雙長腿就變得無處安放,只能刻意縮著,而靠窗那哥們從上飛機開始就在翻看雜誌,並沒有要拉下遮陽板的意思,隨著飛機的越升越高,陽光也更為強烈,即使閉著眼也能感受到刺激的光感。

  許意濃睡覺時是不喜有光的,尤其到了日本後,每每上床前都要把窗簾拉得嚴嚴密密,一條縫都沒有才罷休,平常坐飛機都會備個蒸汽眼罩,偏偏這回忘帶了,她只得向空乘要了條毛毯,調好座椅把鴨舌帽往臉上隨意一扣,湊合著遮擋住眼睛,日積月累的勞累驅使,她沒多會兒便進入夢鄉。

  只是睡著後,她人漸漸失去了意識,枕靠在座位上的腦袋不受控制地東倒西歪起來,不知不覺帽子滑落,她的一顆腦袋隨著身體的□□,脫離了座位懸空對著走廊那側去了,沒人走動時還好,有人去洗手間經過時難免會有碰到她的可能。

  王驍歧注意到後,解開自己的安全帶,將她整個人撈了回來,他把頭頂上方自己和她的空調出風口調到很小,拉起那已經滑至她膝蓋的毛毯,給她重新蓋嚴實。

  他看出她很累,人睡得挺沉,今天也沒化妝,素顏下頭髮用夾抓囫圇一夾,慵懶地掉下幾撮粘在在了脖間與臉頰,細長的睫毛映在下眼瞼,本該是最自然放鬆的狀態,可睡著了卻是眉梢緊促,心事重重。

  王驍歧端凝了會兒,拾起她那頂已經落在他們倆座位中間的鴨舌帽,握在手中,跟隔壁靠窗的那位淺聲商量。

  「抱歉打擾,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把遮陽板拉一下?」

  那哥們看看他身旁已經熟睡的許意濃,合上了手中雜誌同時拉下了遮陽板,「好的。」

  「謝謝。」

  「不客氣,我女朋友睡覺也不喜歡有光,她說沒有安全感。」男子還跟他反打招呼,「我剛沒注意,不好意思。」

  「沒事。」

  結束交談,王驍歧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跟她持平到近乎同一個高度,讓她腦袋可以枕靠到他肩膀。

  他垂眸再次凝向她的睡顏,伸手輕柔地把那些貼在她皮膚上的碎發一一捋開,而後傾近幾分,沉了沉下巴,再沉沉,一點一點緩緩地抵向她額間,當肌膚相觸時,能明顯聞到她身上那股淡雅的清香,與平常工作時的香水味不同,那是她獨有的氣息,與他記憶里高一兩人在教室樓道擦身而過時的味道重疊,如今雖已各自歷盡千帆,但依舊會在心頭柔柔輕拂,沁人心脾,仿佛回到了那個青澀的炎炎夏日裡。

  後來他們才知道,曾經覺得枯燥無味的學生時代卻是日後最為懷念的時光,但,再也回不去了。


  他短暫地嗅了嗅,最終悄無聲息地離開,止乎於禮地仍舊回到屬於自己的位置。

  許意濃睡得朦朦朧朧,半夢半醒地睜開眼發現機艙內的白光燈已經熄了,只留了幽幽微微的小盞昏黃旖旎,周圍的其他旅客也都陷入沉睡,包括她身旁的王驍歧。

  他一雙腿併攏蜷曲,身姿直挺,頭後仰靠在座位,雙眼閉闔,永遠那副沉靜克制的模樣,而他手上緊緊捏著一隻鴨舌帽,是她的。

  許意濃看著那隻顯得與他不大符合的卡通帽子,忍俊不禁地笑了一下,可笑容也只在一瞬就消逝了。

  她發現自己正靠在他的肩膀,也不知是什麼時候搭過來的,近距離的注視下,他削薄的唇線,棱俊的下巴以及消瘦的臉龐全然展現在她眼前。

  她低喃著,「太瘦了。」卻沒有挪開身體,而是往他座位那兒湊近一點,再湊近一點,小心翼翼地與他更緊密貼靠,她枕著的地方可以清晰聽到他的心跳,她安心地重新閉上雙眼,但只隔了幾秒又驟然一睜,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開始將自己身上的毛毯掀開到最大,輕手輕腳地也給他蓋上一半,讓寬大的毛毯罩住他們兩人。

  做完這個動作,她才放心地繼續入眠,但還會時不時睜睜眼看看他還在不在,重複了很多次後她繼續枕在他臂膀,嗅著他的氣息臉頰很輕很輕地在他臂上貼蹭,伴隨著耳中那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臟跳動聲,再次睡著。

  十個小時後,飛機抵達阿姆斯特丹,許意濃是在飛機落地的一瞬間被震醒的,接踵而至的快速滑翔讓還沒完全睡醒的她有種坐過山車的飄忽感,當速度減慢,與剛才形成了兩級反轉的緩緩爬行,宛如激情消褪的人生,而許意濃就在這樣的速度與激情中悲催地暈機了。

  坐在後排的他們是最後一批下飛機的,許意濃一下飛機,有一股寒氣便從廊橋和機艙的接口縫隙處像四面擺滿了鼓風機突襲而來,迎面直擊下她更覺頭重腳輕,腿一軟險些沒站穩。

  一雙手卻從後將她托住,整個人撞進一個堅實的胸膛,與此同時一件厚實的男士休閒外套從天而降披在她身上,一體的寬大帽子兜頭罩住她腦袋,有手掌覆在她頭頂,雖然隔著布料卻神奇地能感知到溫度。

  他有力的聲音在上方懸響,與掌心一樣流淌著暖意。

  「不舒服?還能不能走路?」

  落在許意濃身上的厚實衣物將風牢牢抵擋,她後背緊實貼在他前胸,仰起頭來直視他,「我要是說不能,王經理是打算抱我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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