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我猛地睜開眼，從床上坐了起來，驚出一身冷汗。
夢中月輪那張充滿嘲諷的臉和那句冰冷刺骨的話語像揮之不去的夢魘，在我的腦海中不斷迴蕩。
房間裡一片昏黃，原本刺眼的白熾燈不知何時被換成了暖色調的燈光，柔和的光線灑在房間裡，卻驅散不了我內心的陰霾。
這時，房門外傳來了兩聲輕輕的敲門聲，接著是熟悉的聲音：
「柯少爺，您醒了？做噩夢了嗎？」
是小芩的聲音，帶著一絲擔憂。
「小芩，我沒事。」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著自己狂跳的心臟，將被子拉高了一些，遮住自己。
我拿起手機，屏幕亮起，顯示著時間，凌晨兩點半。
距離天亮還有好幾個小時，但我卻毫無睡意。
滿腦子都是夢裡月輪那張充滿嘲諷的臉，以及那句刺耳的話：
「現在的你，不過是個連手都穩不住的廢物……」
我忍不住低聲咒罵了一句：
「艹！」
「手下敗將，你個雜魚，雜魚！」
我氣得猛蹬被子。
煩躁、焦慮、恐懼，各種負面情緒像潮水般湧上心頭，我感覺自己快要崩潰了。
我掀開被子，穿好衣服，打算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或許能讓自己冷靜下來。
剛打開房門，就看到小芩站在門口，她似乎一直在門外守候著，看到我出來，臉上露出一絲擔憂的神色：
「柯少爺，您要去哪？」
「我……心情有點悶，想出去轉轉。」
「柯少爺，您的情況醫生特意叮囑過，不建議出去，」小芩語氣溫柔，卻帶著一絲堅定，「如果您想散步，可以在醫院內的花園裡轉轉，那裡環境很好，空氣也很清新。」
「好吧。」
「那您需要我陪同嗎？」
我擺擺手，拒絕了她的好意：「不用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我邁步走出房間，沿著走廊慢慢地走著。
走了兩步，我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小芩，說道：「你陪我一起逛逛吧。」
……
我跟小芩一前一後走在醫院內的花園。
花壇里，各種奇花異草在夜色中靜靜綻放，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可惜我無心欣賞。
不遠處，一座假山巍然聳立，旁邊是一汪清澈的池塘，幾尾錦鯉在水中悠閒地遊動。
「唉……」
我深深地嘆了口氣，心頭仿佛壓著一塊巨石，讓我喘不過氣來。
小芩注意到了我的異樣，她停下腳步，輕輕地問道：「柯少爺，您沒事吧？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我走到一旁的長椅坐下，抬頭仰望著星空：「我沒事，就是有點心煩。」
「是……因為狀態下滑了嗎？」
我點點頭，沒有說話。
醫生的診斷小芩是知情的，再加上我今天在房間中的反常表現，是個人都能猜出個大概。
「是因為狀態下滑，沒辦法再拿冠軍了嗎？」小芩試探性地問道。
我搖搖頭：「不是。」
拿冠軍固然重要，但……如果我真的渴望冠軍，我不可能加入夕陽戰隊。
「是因為戰隊會把您開除掉嗎？」小芩又問。
我再次搖頭：「不是。」
按我對林夕的了解，就算我的狀態真的無法恢復，她也不會把我掃地出門，大不了讓我在戰隊裡負責煮飯。
「是因為覺得對不起粉絲的期待嗎？」小芩叒問。
我依然搖頭：「有點，但不是。」
粉絲都希望自己喜歡的選手、戰隊拿冠軍。
但我知道，我的粉絲們對我唯一的期望就是看到我活躍在賽場上。
我想了半天，終於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迷茫和落寞：
「可能，是覺得那個無所不能、意氣風發的自己消失了，而且是突然消失的，從山頂一瞬間跌落到山腳，有種強烈的落差感吧。」
小芩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組織語言，然後她輕聲說：
「柯少爺，您還記得您剛開始玩這款遊戲的時候嗎？」
我愣了一下，不太明白她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
小芩繼續說道：
「那時候的您，眼裡充滿了對遊戲的熱愛，對勝利的渴望，您享受著每一次比賽，每一次擊殺，每一次勝利帶來的喜悅。」
「您還記得您第一次拿到冠軍的時候嗎？16歲的您激動得像個孩子一樣，抱著獎盃不肯撒手，那種純粹的快樂，感染了在場的所有人。」
「那時候的您，從來不會去想自己是不是無所不能，您只是單純地熱愛著這款遊戲，享受著比賽的過程，而冠軍，只是您努力過後水到渠成的結果。」
「可是後來，您拿的冠軍越來越多，獲得的榮譽也越來越多，您開始背負上越來越多的壓力和期望，您不再像以前那樣享受遊戲，而是把它當成了證明自己的工具。」
「您害怕失敗，害怕辜負粉絲的期望，害怕自己不再是那個無所不能的柯神，所以您拼了命地訓練，甚至不惜透支自己的身體。」
「所以，極度渴望勝利的您，才會在S7失利之後選擇退役，可是，柯少爺，您有沒有想過，最初的您，那個熱愛遊戲，享受比賽的少年，他真的會在意這些嗎？」
「他想要的，只是能夠站在賽場上，盡情地展現自己的實力，享受比賽帶來的快樂，僅此而已。」
「所以，柯少爺，請您不要再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也不要再去想那些虛無的東西， 只需要享受每一場遊戲！」
小芩的話語雖然輕柔，卻讓我茅塞頓開。
我心中陰霾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久違的輕鬆和釋然。
是啊，這些明明我在退役的兩年內已經思考過無數次了，為什麼類似的情況出現，我卻還是一樣萎靡不振呢？
我為什麼要復出？
為了粉絲的期待，為了昔日隊友的意志，為了在賽場上享受每一場比賽，可能還為了很多東西。
但唯獨不是為了冠軍，或者說冠軍在我心中，和這些東西一樣重要。
而現在，我只是因為可能再也得不到冠軍，就要將其他所有的一切都一同毀掉嗎？
這是我想要的嗎？
思緒如潮水般湧來，我卻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謝謝你小芩，我感覺好多了。」
「其實這些我想過無數次，我以為我已經完全想通了。」
「看來我的心結比我想像的還要深啊。」
我自嘲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