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統領難道也想去上一炷香?」
徐病大步走來,速度比尚守城還要更快上幾分,將身一橫擋住去路。
將尚守城與那香爐桌隔了開來。
好似一堵厚重的人牆。
而紀沅只覺得,光線被盡數擋完,視線中又陷入了黑暗。
但能聽到二人的對話。
「滾開!」
尚守城此刻已經疑從心起,並沒有好臉色給徐病,冷眸掃過,推手便推。
然而讓他感到驚訝的是。
他並沒能推動,他手掌印在徐病胸口,調動全身力量,這份力道,足以將尋常人推飛三米,卻宛如匯入了泥澤,未見其效。
反觀徐病,從容不迫,靜靜看著,嘴角帶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又是這廝!」紀沅指甲嵌進肉里,離自由僅剩半步之遙。
而已坐上龍輦的周小游,聽聞動靜,將車簾掀起一角。場中變化入她眼,突然橫生一個想法:該不會…紀沅姐還在靜心殿中吧?
既然如此。
這時候站出來舉報…
不……不妥。
周小游底眸,那赤金色乾元圈,尤在手腕,把控自己命門。再且…徐病此人如此謹慎,不是那麼容易拿捏的。
「若不按計劃走,風險太大。」周小游打定主意,繼續裝高冷,將車簾放下。
徐病與尚守城二人氣勢對碰,勢如水火,無形驟風起。
一旁的左翼衛余禁,面露驚訝之色,「這廢物國師,居然能與統領比拼氣勢?」
「統領殺了不知多少人,又深得陛下信任,還斬殺過練氣士,殺過貪官,如此養出的氣勢,居然能被國師撼動?」
余禁也在養氣,一個人的氣場、氣勢,會伴隨一生,氣場強大者會統御氣場弱者。
實則與練氣士口中的大道「本錢」,有異曲同工之妙。
下一秒。
更讓他驚訝的事情發生了。
尚守城竟後退了半步,穩住步子,全身鎧甲錚錚作響。
恍惚中,站於他身前,攔住其去路的,是手掌帝王之氣運的國師。
「你!」
尚守城雙目瞪得渾圓,玲瓏心快速跳動。
驚得無以復加。
徐病面色如常,默默調出自己的面板:【威望:9】
「走!」
尚守城轉身離去,「護送陛下回朝!」
正當全部人,都走出靜心殿,準備關閉大門時。
尚守城猛的轉身,再次朝那香爐桌跑去。
這一次速度之快,尚守城已用全力,宛若一陣呼嘯而過的疾風。
而余禁也極其有默契,雖不知尚守城為何如此,卻無條件信任服從。他橫出半步,一下子擋在了徐病身前,防止他阻礙尚守城。
徐病面不驚,目不顫,步也不邁,並未有追去念頭。
「尚愛卿。」
紀沅看著向她奔來的尚守城,一顆懸著的帝王心,終於下沉。
結束了,徐病輸了,他太過自大,低估了玲瓏心的直覺,到底有多恐怖。
隨著尚守城猛的掀開桌布,陽光一點點填滿桌下空間。
「朕…得救了。」
紀沅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鳳目恢復威儀。
那氣勢,似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陷囹圄之中,而從容不迫,舒眉皺眉間,自有威儀擴散。
下一秒。
桌布被徹底掀起。
紀沅全身,沐浴於陽光之中,縱使陽光突兀而刺眼,雙眸卻不眨不眯。如此氣魄,身上這身令人窘迫的束縛,反倒成了陪襯。
莫看外表如何。紀沅心中,卻忍掩不住,感到尷尬與羞恥,自腳底竄上頭頂,隨後遍及全身。
布鞋下,腳趾蜷縮,金髮下,頭皮發麻,後背手心冒汗。
倒是與那氣勢,完全相反。恰恰是刻意維持,那帝王的儀態與威嚴,才使得這份恥辱遍及心靈,橫生惱怒。
如此僵持數秒,突的,她又覺不對,眼微眯間,一念頭自腦海升起。
她能看清尚守城的表情,神態,甚至是毛孔,以及額頭上的汗跡。
但是…對方似乎看不到自己。紀沅轉而看那徐病,後者從容淡定,那不易察覺的笑容,頃刻被她捕捉。
「朕被隱身了。」紀沅心底驟寒,莫不是都這般了,朕還不能脫困吧?
天底下,應該不至於,發生這般事吧?……紀沅心提起,再顧不上什麼帝王威儀,美目滿是期盼與哀求。
這副神態,倒別具一格魅力,自是身為帝王的紀沅,柔弱為恥辱,導致這顆「明珠」,蒙塵已久,無人欣賞。
即便是此刻,也唯有徐病一人能看到。
尚守城手輕顫,他掀開桌布後,裡面卻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尚統領,你這是做甚?」徐病疑惑問道,早便動用了隱身術。
尚守城還不死心,想伸手探入桌底觀察。
徐病一把抓住,輕輕一甩,「尚統領,你莫不是認為這靜心殿是孩童鬧弄的菜市場不成?」
「你可知此舉,已經是對歷代先皇的不敬,按軍法該處八十大杖!」
尚守城回過神來,眼睛無神,牙齒緊咬,連忙跪地,重重磕了幾個響頭。
額頭破皮流血,額前留下一道血流。
「微臣回去,自領軍杖八十!」尚守城說道。
隨後,起身頭也不回離去。
紀沅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呼出,緩緩閉上了雙眼。
她的睫毛在輕輕顫抖,心也在顫抖。
隨著腳步聲漸漸遠去。
她徹底陷入黑暗,寂靜…無力感滲透入每一根髮絲。
距離被救明明只差一點,但她做不到,什麼都做不了。
……
而此時此刻。
跟著接駕隊伍下山的徐病,嘴角有縷笑意。
他調出紀沅的面板,看著她的心路歷程,一波三折又峰迴路轉,最後沉入谷底。
「便是帝王,終究也是普通人啊,會害怕,會失望,會憤怒。」
「紀沅啊紀沅,好好體會這份屈辱吧。」
徐病喃喃說道。
她那無上的龍氣,極致的命格,確實是徐病所覬覦的。
征服或是掌控?其實並無太大差別。
但在這之前。
徐病更加傾向於戲弄,去慢慢的折騰。
他們的關係,從一開始就無法緩和。
最後的結果,不是一死一活,就是一人徹底將另一人征服。
從身到心的征服。
「到時候該不會覺醒出什麼奇怪的癖好來吧?」徐病查看著紀沅的面板,不著邊際的想道。
畢竟他真見過不少,表面養尊處優,背地卻…
…………
「統領,您到底是怎麼了?今日在那靜心殿,為何屢屢…」
自皇宮中走出,余禁忍不住問道。
尚守城面色難看,「陛下…恐怕…」
余禁嚇得左右環顧,見四下無人,才鬆一口氣,焦急道,「統領,此話可不能亂說,陛下不是好好的嗎,現在還在和國師商量要事呢!」
尚守城凝重道:「那是假的。」
「假的?」余禁連連搖頭,他雖然也感覺,今日陛下古怪,但算不上假吧。
為帝者,本就變化無常。
「真正的陛下,恐怕已落在那徐病手中。」尚守城解釋道:「我初入靜心殿,便留意到殿上的香爐中,只有十二隻香。」
「靜心節期間,君王早中晚都需要上三隻香,以保證香火不斷,按理來說,七日過去,該有六十三隻香才對…」
「然而,只有十二隻香,其中有三隻香,還是燒到了一半的。」
「這說明什麼?」尚守城看向余禁。
余禁瞳孔驟縮,「說明陛下第一天晚上,便已經出事了!」
尚守城點頭,「沒錯,靜心山莊中,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但是我隱隱猜測,陛下在殿中,等著我去救。」
「我的感應不會出錯。」
「可到底是哪裡出錯了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尚守城看向余禁,說道:「余禁,你天賦高,嘴緊,又與陛下是親戚,如今的大熙暗流涌動,此事不可外傳,否則會不會再起叛亂,還不可知。」
「我還需去領軍杖八十,恐怕長時間不可亂動。」
「此事只能託付給你了,你一定要秘密調查,還有……離徐病遠些。」
「與他對峙時,我的玲瓏心險些破碎,此人不簡單,禍亂朝政的罪魁禍首,甚至可能就是他!」
「此前,所有人都低估他了,包括陛下。你離他遠些,不要企圖去探他的虛實。」
「切記!」
「暗中調查!」
尚守城像是託孤一般,抓著余禁的肩膀,字字瀝血沉重。
「余禁定不辱使命!」余禁鄭重點頭。
殊不知。
一隻烏鴉,正站在遠處的屋檐上,盯著二人。
徐病輕笑。
這樣才有趣。
他不怕別人知道,他反正也不是啥忠臣,知道就知道了。
沒證據就行,不承認就行。
紀沅在他手中,他便掌握主動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