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宮中問話
楚皇起初聽得漫不經心。
畢竟茶馬互市、改土歸流,都有些不切實際。
宣方休,只是想了解他的真實想法,具體如何落實,還要與內閣重臣們商議。
可現在,他卻突然發現……
這方休不僅說的頭頭是道,而且極有道理,與他的想法有諸多不謀而合之處。
比如……
草原諸部為何總是剿之不絕?
就是因為朝廷將草原諸部視為一個整體,無論戰爭、談判還是貿易,均是等同視之。
若施行茶馬互市,挑起各部之間的內鬥,朝廷便可坐享其成。
近十年,北方邊境無憂!
楚皇越琢磨,越覺得此法可行,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淡淡地道:「說下去。」
方休看著楚皇,繼續道:「改土歸流,可以徐徐圖之,先行推恩,再行互市,控制住西南土司的命脈,便可以施行改土歸流,沒了鹽鐵、錢糧,西南土司只得乖乖就範。」
楚皇面無表情,問道:「若土司叛亂,該當如何?」
方休回答道:「長痛不如短痛,這些土司,隔三差五總是要反的,只要能暫時將其鎮住,便可推行國策,到那時,西南可定。」
聽到這,楚皇已經徹底被方休鎮住。
朝中君臣束手無策的問題,竟然被這樣一個孩子分析的如此透徹。
且能對症下藥,提出解決之法,實在令人稱奇。
他不由深深看了方休一眼,壓下心中的震撼,說道:「朕聽說,你平日裡遊手好閒、不學無術,今日一見,卻覺得傳聞多有不實。」
方休道:「陛下明鑑。」
楚皇起身,走到方休的面前,突然問道:「張文頭上的傷,是你所致?」
張文?
之前聽那幾名禁軍喚小宦官為張公公,應該說的是他吧。
莫名其妙,怎麼提到那小宦官頭上的傷了。
伴君如伴虎,果真不錯。
方休暗暗吐槽,抬頭看了一眼楚皇,見他似乎並沒有震怒的跡象,坦然承認道:「是臣打傷的,臣萬死。」
「你倒是坦誠」
楚皇並沒有發怒,只是淡淡地問道:「你可知毆打欽使,該當何罪?」
他的語氣雖然平淡,卻給人一種極大的壓迫感。
方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回答道:「臣知道,只是張公公侮辱臣,臣一時激憤,前些日子又患了腦疾,神志不清,才打了張公公一拳。」
那小宦官只是個小人物,但出宮傳旨,便代表了皇帝。
毆打欽使,往大了說,便是對皇帝不敬,有謀逆之心,即便問斬,也說不出什麼。
可楚皇知道,眼前這個尚未及冠的孩子,乃是忠良之後,絕不可能有謀逆之心。
平日裡雖不學無術,卻也沒有膽子毆打欽使。
為何最後會這樣……
或許真如他所說,張文那奴才仗著欽使的身份,飛揚跋扈,讓方休覺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再加上腦疾,才鬧到這般地步。
雖說如此,他畢竟是宮中傳旨的欽使,代表了皇家的顏面。
若不懲罰方休,免不了他持寵而驕。
想到這,楚皇板起臉,冷聲道:「毆打欽使,乃是死罪不過,朕念你方家祖上勞苦功高,今日便饒你一命。」
方休鬆了口氣,忙不迭行禮:「臣謝陛下隆恩。」
雖然知道楚皇不可能因為一個小宦官,降罪朝廷重臣唯一的嫡子,但一顆心還是提到了嗓子眼上。
此刻聽他這麼說,那顆心也終於落了地。
楚皇繼續道:「死罪可免,活罪難赦,罰你將四書五經抄錄十遍,來年秋闈,以官生之名參加科舉。
到時,你若無法中舉,朕必有重罰!」
參加科舉?
方休一臉懵逼:「可臣乃是武勛之後啊」
楚皇看著他,冷聲道:「武勛又如何?大楚律例可曾規定,武勛之後,不得參加科舉?」
說到這,他冷哼一聲,厲聲道:「你已是待罪之身,難道還想抗旨嗎?」
方休低下頭:「臣不敢,可」
「好了!」
楚皇拿起那篇文章,揮了揮手,說道:「朕乏了,你下去吧。」
這
方休看著楚皇,總覺得自己被他拉上了賊船。
明明自己從來沒想過入仕,這次參加校閱,也只是迫於那道旨意。
怎麼莫名其妙,參加完校閱,又要參加科舉。
而且……
這次,如果不中,還要重罰。
實在是奇怪。
猶豫了片刻,見楚皇似乎並沒有打消讓自己參加科舉的念頭。
方休一臉無奈,起身朝楚皇行了一禮:「臣告退。」
方休離開後,楚皇將手中的文章放下,看著他離開的背影。
良久,才道:「斟茶。」
暖閣外,劉成端著一壺溫茶走了進來。
楚皇一口將茶飲盡,問道:「方才,安平伯子所說,你可聽見了?」
劉成低著頭,用陰柔的聲音道:「奴婢只聽清了一二。」
楚皇抬眸,看了他一眼,頗為感慨地道:「朕遍覽文史,歷朝歷代,所吸取的教訓之中,尤以偏聽偏信為甚。
朕心知,偏聽則不明,偏信則暗,因而時常記在心裡,引以為戒,不成想,今日,竟重蹈覆轍。」
劉成聽見這話,蒼老的臉上露出驚懼之色,忙不迭跪在地上,重重地磕頭。
「奴婢萬死。」
不一會,額頭便滲出血跡,將暖閣的地毯都染成紅色。
畢竟此人從小便侍奉在他左右,那麼多年,即便是條狗,也有感情。
見他這樣,楚皇不由有些心軟,說道:「朕知道,你也只是偏信了坊間傳言,此番教訓,牢記於心,下次不可再犯,起來吧。」
「奴婢謝陛下隆恩。」
劉成不顧自己頭破血流,又重重地磕在地上。
「下去吧。」
楚皇揮了揮手,說道。
劉成惶恐地低著頭,緩緩退去。
楚皇將案上最後一點酒倒入玉杯,抿了一口,若有所思地看起了文章。
茶馬互市,改土歸流……
真能像他所說那樣,順利施行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