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1章 命定的重逢
「準備好了嗎?」
咕嚕——
望著近在咫尺的女人面龐,聞著她身上散發出的如烈火一般濃烈又熱情的香水味,米凱爾的喉結不自覺地打著滾兒。💔♜ ❻❾𝕊н𝐔א.¢𝐎𝓶 🍔🔥
「我……我準備好了!」
「尼吼辣麼大聲幹嘛?」
戴著保護套的平板輕輕敲在米凱爾腦袋上,米凱爾下意識地像個小孩一樣抱住了腦袋,但迎來的卻是女人微涼的手掌在他後頸處輕輕撫摸帶來的舒適。
「荊棘花冠,是——【而你,你不一樣,你是見證者,見證了我一路的努力和追求……遠去的飛鳥啊!倘若你真的哀憐我的不幸,感傷我的終末……請不要為我駐足……請繼續高飛!飛過遠處的山、飛過遠處的河、飛過遠處的雲和城市,將我的聲音、我的笑容、我所追尋的一切,帶到比遠方更遙遠的遠方吧!】是這一首嗎?」
時間在天籟中緩緩流逝,即使不少人都意識到了歌曲的問題,但在伊甸那無可挑剔的演唱中,人們還是無法拒絕地沉醉了。
「他是……」
「不管你有什麼苦惱,【請】先好好休息吧。在我這裡,你不用擔心任何事。」
觀眾席上很快傳來了嘈雜的聲音,有人正在抗議著,似乎是不滿伊甸神神叨叨的舉動,但也有人表示,那頌歌熟悉的很,卻就是想不出在哪裡聽過。
卑彌呼忽然轉頭看向了他。
米凱爾的嘴角扯了扯,想笑又沒有笑出聲,只是直接走進了院中。
米凱爾輕輕應了一聲,然後光速打開手機便箋,將卑彌呼的話一字不差地記錄了下來。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看完一個世界泡的故事後,他曾經這麼問過那個醫生。
這樣就不會有任何痛苦,也不必背負上任何包袱。
灰色的晨光從玫瑰花窗中透進來,在地面上留下五彩斑斕的倒影,長凳邊放著一個木製臉盆,盆中還放了牙刷牙膏、漱口杯與毛巾。
「別緊張,也別抱什麼【非要搞出一個大新聞】這種心思。我們這些做媒體的呢,最重要的使命就是將平常人不一定知道但確實發生過的某件事如實報導出來,有大新聞最好,但很多時候,只報導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更好,我說過很多遍,你應該早就明白的吧?」
現在的他就好像生活在一個虛假的夢境中,繼續沉溺於此直到死亡也並非不可,但會永遠失去與那個人共同創造未來的機會。
「你好米凱爾,我聽阿波尼亞說過你。」
「說起來,我們的老闆到底是誰啊,為什麼從來沒有露過面?」
即使知道那段記憶里充滿了悲傷充滿了痛苦。
這種念頭多少有些無理取鬧,也讓米凱爾越發意識到,自己今天好像出了什麼問題。
他連忙將目光挪開,但當視線掃過另一對一家三口——一個身材高大,面容堅硬瀟灑的男人、一個和所有母親一樣溫柔的女人,還有一個和父母有著同樣淡藍色長髮,正面無表情地打量著四周的女孩。
但心跳卻反而慢了下來。
「拒絕。喝這種東西人會爛掉的。」
「不,組長。我只是……我只是想要寫些什麼,或許以後派得上用場吧?」
無數的畫面好像快速播放的PPT不斷閃過,但直到最後,依舊沒有任何一張能夠被他的雙眼記錄下來。
「嘿!你猜?」
似乎感到陽光被阻擋,她也轉頭看向那個一直站在她身旁的男孩。
米凱爾有些茫然無措地站在十字路口,眼看著人群一步步從擁擠變得稀疏,再到路邊只剩下寥寥數人,他才像是剛反應過來似的,在空闊的停車場中找到了他那輛藍白色的摩托。
但是。
「真是的,為什麼你一到我面前,就變得跟個小孩子似的。」
「啊?」
那究竟是怎樣的記憶?米凱爾不知道。
「組長,你就別打趣我了。」
眼神再次躲閃,但這一次看到的,是一個身著紅色T恤,額頭上戴著亮眼風鏡的男孩,他摟著懷中的女伴,就這麼從米凱爾面前走過。
可是……米凱爾深吸一口氣,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那從往世蔭蔽中破土的未來。
「讓它流經那乾涸死寂的河床。」
「如炬如光。
阿波尼亞給米凱爾倒了一杯水,而後重新坐回了織布機前。
一首、兩首、三首……
他只是壓抑著自己的腳步聲,一步步走到她身邊。
伊甸仿佛不會勞累,始終站在舞台中央,燈光最閃耀也是最溫暖的地方,以至於當她的歌聲戛然而止之時,所有人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就好像行駛在高速上突然一個急剎車,在猝不及防的同時又有一股失落感無聲地蔓延,很快填滿了場館的每一個角落。
「你真應該照一照鏡子,那樣你就會知道自己的臉色到底有多差。所以,好好休息吧,身體不舒服的情況下就算強迫自己工作,也只會把事情弄得一團糟。而且這次本就是捕風捉影地蹲一個新聞罷了,就算蹲不到,寫個日常的通稿老闆也不會說什麼。」
但剛一走出門口,他的腳步又猶豫地頓了下,最後返身回去上了個廁所,重新洗完手才出來。
當然,也可能是一個從頭到尾什麼也沒有做到的失敗者。
「長風化作她的軺車,四海落成她的園圃。鳥雀銜來善的種子,百華編織愛的頌歌。
甚至可能將他的現在完全粉碎。
演唱會的觀眾開始大批大批地入場,米凱爾一時間被人流堵在廁所門口,進退不得。
「大新聞來啦!伊甸這是要公布自己的繼承人了嗎!」
米凱爾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而後舞台上突然亮起了金黃色的燈光,光芒並不刺眼,卻好像雲霧一樣氤氳滿視線內可見的全部,原本現代化的體育館中那冰冷又生硬的力量感在一瞬間被燈光中和,變得好似歌劇院一樣優雅而輝煌。
或許該吃藥了。
「欸?這位是誰?阿華你認識的朋友嗎?」
「什麼?」
米凱爾將所有的洗漱用品放回廚房內,而後獨自離開了修道院。
話音落下,音樂的前奏已然響起——按理說還需要開場白之類,至少和觀眾打個招呼來著,但以伊甸在娛樂圈的地位,自然是不需要這些。
慢到幾乎要停滯。
不行,蘇開的藥有很強的安眠作用,他可不想在演唱會上睡著。第一排也是轉播重點關注的對象,要是被看見影響實在不好,怕不是要被伊甸的粉絲網暴開盒上熱搜。
身體的壓力被排空了,心情跟著舒暢不少,至少沒有一開始那麼緊張。
他的回答是什麼來著?
「哪有!保溫杯里灌的怎麼可能是酒呢?」
她沒有說任何話來解釋,沒有說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又唱起了另一段頌歌:
「那是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某一日,祂從天墜落。人們抬頭仰望,於是看見了星空。
卑彌呼故作無奈地嘆著氣,但她也沒說什麼。
而隨著朝陽升起,樹葉婆娑間漏下大片溫暖的陽光,照亮了花叢中的一抹粉色。
修長的手指輕輕點在了米凱爾的額頭上,但卑彌呼的音調卻一反常態地嚴肅。
不知道為什麼,他剛剛居然順嘴差點喊出了【瑟莉婭媽媽】的稱呼。
雖然大部分時候都是卡羅爾在嘰嘰喳喳,弄得米凱爾感覺很累,但他也並不排斥這種感覺。
「不是她……」
他以最快的速度衝到了廁所——謝天謝地,他還沒失去理智到直接衝到體育館外,那只會被一大群同行逮到。
而後,一切便陷入了僵持。
「……」
他不想逃避。
雖然從年齡上來說,她更適合當眼前這個剛踏入社會不久的男孩的姐姐,但米凱爾入職時,她就查看過他的身世——一個在沃斯托克-51孤兒院長大的孩子,從父母那裡得到的,只有米凱爾這個名字……不,或許連名字都是孤兒院的修女幫忙起的,畢竟他連姓氏都沒有。
卑彌呼莞爾一笑。
水龍頭的水依舊開著,右手接著水流,不斷握緊成拳、再放鬆、再握緊。放在平時,米凱爾一定會覺得這種浪費水的行為實在太罪惡了,但這一刻腦海里又蹦出來一個平日裡一定會急忙抹去的念頭——浪費點水怎麼了,又不要自己付水費,更何況票也花了錢呢。
「呃……你是……」
女孩第一時間給予了回應,嘴角噙著淡淡的微笑。
卑彌呼歪了歪頭,並不是很理解米凱爾想要表達的意思。但是,自從她遇見這個孩子起,他就遠比同齡人成熟不少,所以卑彌呼也不怎麼擔心他。
「怎麼了組長?」
「你應該很清楚,那個世界與我們的跨度,或許比時間本身還遙遠,所以……並沒有可比性。」
「不,不用了阿波尼亞,我自己能調節好。」
「你之前沒參加過伊甸的演唱會可能不知道。伊甸她不論在哪裡,不論是什麼時候開的演唱會,她唱的第一首歌,都永遠是那首半歌劇樣式的《荊棘花冠》,也叫『因你而在的故事』。可今天居然直接跳過了那首,看來真的是有大新聞啊!」
現在的生活,自己可以接受嗎?自己已經滿意了嗎?
「什麼?」
「嗯。」
米凱爾簡單洗漱了一番,那點動靜竟已是這修道院內的全部。
自己的記憶有問題,米凱爾其實早就知道這一點。
嘩嘩嘩——
「我已經找到了一首,能夠將那悲劇替換的新歌,但這第一次演唱,我並不希望由自己來,而是……交予這首歌的創作者。」
那夢中宛如親自經歷的一切,雖然在醒來時什麼也沒有記住,但卻昭示著自己應該失憶過的事實。
「讓它潤澤那尚在沉睡中的荒野。」
米凱爾失魂落魄地混入人群,仿佛天意一般,華又出現在了他身邊。
「嗯……這種奇怪的感覺……」
米凱爾連忙坐直了身體,露出一個無礙的笑容。卑彌呼的眉頭皺了皺,經歷過欲言又止的掙扎後,她將手越過座位扶手,覆在了米凱爾的手背上。
卑彌呼手忙腳亂地在平板上打著字,她嘴上說著不喜歡大新聞,真到了這一刻卻遠比米凱爾激動的多。
只是沒過多久,大家就在岔道分開了,卡羅爾和華都是學生,肯定買不到前半場的票的。
阿波尼亞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輕輕按摩著他的太陽穴。
米凱爾不認識這三個人,但腦袋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不是,組長我……」
米凱爾就這麼愣在了原地,再次回過神來時,身後已經是人聲嘈雜。
更何況,有她的過去,未必全是痛苦。
「喂!」
藍色的小蝴蝶扇著翅膀逃離,愛莉希雅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子,誇張地打了個呵欠。
…………
他還沒有做好揭開那段記憶的準備,他不知道,在那段記憶中自己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卑彌呼輕笑了一聲,也沒有繼續多說什麼。
夜晚看不見青色的草地與五顏六色的花朵,卻依舊能聞到馥郁的芳香,而在這片草地與花田的盡頭,佇立著一座修道院。
「你說的對,但除了提供情緒價值還有什麼呢?為了那些事,又要浪費多少公共資源?伱也可以把這當作是我觀念老化了,但我覺得,娛樂圈的大新聞所提供的情緒價值其實可有可無,如果一個人甚至需要這些東西來幫助他找到活下去的意義,那未免有些可悲了。」
米凱爾的手與瑟莉婭遞來的手掌一觸即分,而後猛地捂住嘴用力咳嗽了兩下。
米凱爾苦笑著開了個玩笑。
「……組長,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呃……」
「我是鈴姐姐的同事。」
水聲再次響起,米凱爾不斷用涼水拍打著自己的臉頰,卻無法阻止自己的身體逐漸發燙……
腦袋很痛,很脹。
「你今天很不對勁,是不舒服嗎?」
可又走了沒兩步,他心有所覺地轉頭,於是看見了昨晚遇到過的那個自稱是鈴同學的女孩。
並不算恢弘的主屋中,燭火正明滅不定。
「當花葉呢喃之時,請呼喚我的名字。
「嗯……我叫米凱爾……」
「那我們的老闆還真夠大方的,這兩張票可不便宜……」
或許是拯救世界的英雄,但也有可能是差點毀滅世界的罪人。
生理上的表現也不少——心率有些快,雖然還遠沒有到讓人呼吸困難的程度,可依舊快的明顯。平常再怎麼緊張時也總是乾燥溫暖的手掌不停地冒著冷汗,以至於米凱爾不得不一直用涼水沖洗著。
「新的篇章行將開啟。」
這是獨屬於他們的小動作,在這重逢之時,比一個擁抱、比一個吻更能證明彼此的身份。
如果不是害怕被卑彌呼發現異常,他整個人恐怕都要蜷縮起來。
相對應的,人流的速度也在瞬間加快,好像無可挽回流入大海的江水。
如果是這樣的話,或許那過去中也不全是痛苦吧。那過去的故事,或許並不完美,或許會讓人受傷,但其中一定也有美好的部分,一定也有愛的存在,不然……他們怎麼會約好了要將這一切想起,要再次重逢呢?
卑彌呼打開保溫杯灌了口酒,整個人跟著興奮了起來。
今天所有的「不正常」,是否是因為……約定的重逢就要到了呢?
她趕忙閉上眼,還多此一舉地用手揉掉眼角的晶瑩,而後微笑著抬起自己的食指,反過來戳了戳米凱爾的臉頰。
在跌入睡夢前的一剎,他看到牆壁上的蠟燭,燭火搖曳,蠟油一滴滴地滾落在地上,好像可以就這麼一直滴到天明。
當然也有可能是喝醉了。
米凱爾糾結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解開了襯衫最上面的紐扣,這樣可以讓呼吸變得更順暢。
瑟莉婭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將手在修女袍上抹了抹,才遞向米凱爾。
「好好聽演唱會吧,感受一下來自伊甸的天籟。」
如果僅僅是如此的話,他一定寧願忘記那一切,誰讓他這麼怕疼,也害怕孤單,害怕痛苦呢……
想起什麼……
織布的聲響並未打擾到他,那規律的節奏更像是一首安眠曲。
歌聲再一次戛然而止,只餘下伊甸平靜中帶著欣慰的聲音:
「大家或許聽過這首頌歌,當然也有人沒有聽過。這都沒有關係。只要應該聽懂的人能夠聽懂就可以。」
他做不到。
衣著華麗的伊甸踩著優雅的步伐走到了舞台正中。
米凱爾隔著老遠就熄火下車,將車一路推到修道院門口停下,此時時間已經接近午夜了,但修道院的那位帶著面具的保安依舊坐在保安亭外的石階上,就著明黃色的白熾燈光雕刻著手中的木偶。
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米凱爾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關掉了忙碌許久的水龍頭師傅,走出了廁所。
看到那個女孩的那一瞬間,他的身體就完全失去了控制,只是在本能地驅使下想要遠離她。
米凱爾雙腿併攏坐著,雙腿併攏,雙手輕輕覆在膝蓋上,一副相當乖巧的模樣。
他是不經意間發現這座修道院的,他本身對於信仰並不感興趣,是院子裡的孩子們吸引了他。
說的太多,可是會讓人討厭的,況且她也是那個年紀過來的人,她很理解——長輩自以為溫柔實則生硬地關心年輕人的婚嫁問題,大概率只會贏來年輕人的反感和尷尬。
但他也不著急,只是控制著雙眼逐漸失焦,讓人群的輪廓在眼中逐漸變得模糊,像是打上了一層薄薄的馬賽克。
所以,想起來吧。
然而,等回過神來之後,等用涼水反覆沖洗三十多次後,米凱爾又想要回到那裡了。
「那從往世蔭蔽中破土的未來。
「哈哈!原來你剛才是緊張啊!我說呢……沒辦法,誰讓我其實和伊甸本人也有些關係,她出道時的第一個採訪,就是由當時同樣也是工作還沒多久的我負責的。」
米凱爾:「?」
「聽話!」
沒錯,想要遠離那個女孩。
「那個……米凱爾,我就是隨口一說,你不用這麼認真的。」
他就著阿波尼亞倒的水吞下了一粒藥,沒過一會兒,睡意翻湧上來,他很快便橫躺在長凳上睡著了。
但等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回歸舞台時,舞台的正中央已沒有了伊甸的身影。
「你要不要來一口?」
「保溫杯里不能灌酒嗎?」
「以後你就知道了。」
他已經不意外了,因為他已經將過往重新背負。
米凱爾無力地捂著自己的額頭,倒在了教堂內的長凳上。
而華不知為何基本沒怎麼說話,只是嘴角始終噙著一抹略顯怪異的微笑。
演唱會開始還需要一些時間,由於卑彌呼拿的票相當於【親友票】,所以兩人進場的時間也比較早,此時大部分的觀眾還在檢票進場,而米凱爾坐了一會兒就有些坐不住了,便藉口上廁所跑出來透口氣。
想著想著,米凱爾伸手摸向褲兜中的藥盒,但在指尖觸碰後,又暗自搖了搖頭。
「呃,你好,瑟莉婭媽……咳咳咳!」
院子後面的宿舍樓一片漆黑,隱約能看到一個黑影正在走廊上移動。
這也是她的習慣了,她只在乎音樂本身,所以從不會有繁雜冗長的報幕與開場。
卑彌呼神秘一笑,然後趁米凱爾失神的功夫打開銀白色的保溫杯迅速抿了一口。
恰好在此時,一隻藍色的蝴蝶扇動著小小的翅膀,停在了少女鼻尖。
其實他擁有拒絕過去的自己的權利,就好像昨晚那樣。
「沒有,我……」
莫名的恐懼籠罩在他心頭,他有預感,只要自己繼續留在那裡,聽那個女孩唱完整首歌的話……他一定會【想起什麼】。
觀眾們很快意識到了什麼。
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
是回想起了以前孤兒院的記憶嗎?可是當時孤兒院裡那位修女……叫什麼來著?
「飛花流連,靜待長別之舞。
但過了沒幾秒,他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看了眼時間,然後對著保安廳里低聲吼道:
「我只是有些緊張——我想到公司會大氣一點,但是沒人告訴我公司搞到的是第一排的座位啊,我還是第一次坐……呃不對,我還是第一次看……啊啊啊!我第一次來伊甸的演唱會居然就坐在了第一排……這裡一般不都是親友座之類的嗎?」
淡薄的晨曦透過層迭的林葉,在花叢中落下一個個浮動的小斑點。
而台上的伊甸,卻忽然清唱了《荊棘花冠》的一個段落:
「如果你始終堅信能在未來與我再見,那就更應該毫不猶豫地高飛,沿著我們所開闢的道路飛向未來,飛向那個,我們能夠相遇的,真正的未來吧……」
所有人都沉靜在那柔和又明亮的嗓音之中,只有卑彌呼注意到,當那個舞台上的女孩開始演唱時……不,是在演唱開始之前,米凱爾就已經將高大的身軀蜷縮到椅子不大的空間內,牢牢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頭更疼了,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其中鑽出來。米凱爾再也無法忍受,找了個機會便插進人流之中,被裹挾著前進。
「如炬如光。
那必然是那個叫帕朵的孩子,米凱爾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
於是米凱爾看到了肩並肩走在人群中的一對少年少女。少年有著一頭黑髮,面色冷峻,而扎著金色高馬尾的少女正在他身邊嘰嘰喳喳地說著什麼。在他們身後還有一個年紀大不了幾歲的白髮女孩,她抬手撩起頭髮時無意識地露出了手上的表。
「是累了嗎?」
「她便是這樣降生於世,行於大地,與人類一同長大,與世界一起發芽……」
「星月送來神的女兒,她願成為人的伴侶。
米凱爾看見她輕輕蹙起細長的眉毛,鼻子皺了皺,終於忍不住打出一個噴嚏。
但米凱爾很快就抗拒地掙脫了出來。
看來還遠沒到孩子們起床的時候,圓月仍高懸在天空上,只是在晨曦照耀的微不可察,但真正的太陽仍在地平線下,還需要時間才能升起。
而這一切異常的開端,便是進入這作為演唱會場地的體育館的那一刻。
重逢,便意味著未來,意味著未來的美好。
她的手重新捧起了繁雜的絲線,米凱爾怔怔地看著這略顯原始的一幕,又覺得她所紡織的或許並不僅僅是布這麼簡單。
然後……
「由此開啟那飄零於時間裡的故事。
「哦!看來你很懂嘛,就是這個!」
…………
嘩嘩嘩——
「喂!伊默爾!該換班了!趕緊把床空出來讓老子睡,天亮之後老子還得給那群小屁孩做飯呢!」
「哦哦!我說呢,怎麼好像有點印象——初次見面……呃,應該是初次見面吧,我叫卡羅爾。」
音調優美,無懈可擊,但卻少了本該有的悲傷與期許。
他可以放棄對過往的一切訴求,只要滿足於現在。
再一晃神,這個沉默寡言的少女就好像乘風離去,杳無行蹤。
這是一個沒有任何線索能提供任何證明的、完全無厘頭的想法,但不知不覺間,它就在米凱爾的潛意識中被掛到了最有可能的位置。
「米凱爾!米凱爾!你沒事吧?」
卑彌呼:(ω)
「組長……你剛剛是不是喝酒了?」
「也就是說,我們的確有變成那樣的可能性,對吧,蘇?」
米凱爾漫無目的地在花叢中走過,一旦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知曉自己的過去,對應的記憶開始自行於他腦海中浮現。
一個小麥色肌膚搭配著雪白短髮的少女從華身邊冒了出來,帶著幾分警惕和好奇認真打量著米凱爾。
直到此時,米凱爾終於回過神來。
「我當然明白這一點,呃……不過卑彌呼組長,娛樂圈的大新聞也不好嗎?這不是能給許多人提供情緒價值嗎?」
「嗯嗯!」
「分叉的起點,終將在結局交匯。」
「呃啊——」
狀態有些不對。他平常雖然算不上特別能耐得住性子的人,但也決算不上急躁。
大腦開始缺氧,四肢無力到只能攤在洗手台上,米凱爾不得不大口大口地呼吸,才能維持自己形體的所在。
「咦?」她一挑眉毛,似乎是在吃驚。
為什麼呢?
米凱爾抿了抿嘴唇,最後還是壓抑住了傾訴的欲望。
身後好像傳來了卑彌呼壓抑的呼喊聲,但是米凱爾沒有精力去回應了。
米凱爾撥了撥額前的劉海,哭笑不得地坐下。
「你之前說的,伊甸團隊的內鬼——不會就是伊甸本人吧?」
這反倒搞得卑彌呼有些尷尬了。
他聽見聲響,漫不經心地抬頭,見到來人是米凱爾,便又繼續沉浸於自己的雕刻中了。
「怎麼去了那麼久?莫非碰到熟人了?男孩還是女孩,如果是女孩的話,你其實可以把她帶這裡來的,我這個老阿姨可不介意給年輕人騰個座位。」
米凱爾腦袋還「嗡嗡」的,沒搞清到底發生了什麼,就聽見台上的伊甸忽然開口道:
「怎麼了?」
「沒什麼,我……」
「但是現在,先給我好好享受音樂吧!」
路途並不孤單,也不安靜了。
「好好休息吧,享受這場音樂會就好了,工作的事情,我一個人就能完成。」
「你來了?」
逃離這裡,然後享受著屬於「現在」的一切美好,徹底與過去一刀兩斷。
沒有前奏,只是開頭一個充滿波折又不失悠揚地發音,便讓所有人都沉浸於音樂之中了,以至於忘了質疑了——
「如是始源,如是終焉。
直到開上道路,風順著頭盔的縫隙拍到臉頰上時,米凱爾還有一種恍惚感。
真奇怪,他一個每晚都必然會作夢的人,昨夜居然無夢。
米凱爾的心跳不自覺間又緊迫了起來,如果不是因為單純的生理上的不適,那多半是心理出了什麼問題。他對此本沒有頭緒,但在燈光亮起的那一瞬間,許多夢中的場景再次刺痛了他的腦海,雖然如同夢本身一樣沒有留下多少痕跡,但卻讓他忍不住產生了這樣的幻想——
「……」
輝煌的燈光將她的臉照耀的宛如金像,坐在最前面,反而看不清伊甸的臉。
「話又說回來……」
「在那渴盼炬火的世界。」
「欸!我們的名字里都有爾呢!」
想起一段被埋藏的過往。
「那就好。」
「將往世塵埃盡數抖落。
更重要的是,一旦找回了過去的記憶,自己現在的生活還能保持下去嗎?他對目前的生活沒什麼不滿意的,更害怕發生改變。
他不自覺地哼出了聲,可哼完之後才意識到,這不是方才那首歌剩下的部分嗎?可這是在人前的第一次演唱,他明明只聽了個開頭,卻為何能一路唱到結尾?
就在這樣的迷茫中,他將車開上高架,一路開到了郊區一片尚未被開發的土地上。
自己今後會成為什麼樣的人,他也不知道。
「繁華謝世之時,萬物自此新生。
但是,為什麼呢?
對著她疑惑中又帶著自然親近的目光,米凱爾單膝跪下,抬起右手食指,輕柔又緩慢地戳了戳她的臉頰。
少頃,米凱爾失望地睜開了眼。
「啊,我多渴望擁抱。
他只知道,往日裡只在夢境中窺得其一角,那種遺留在心中的,不到萬分之一的孤獨與痛苦,便足以讓他幾乎要在睡夢中窒息。
愛莉的雙眼猛然瞪大,而後便有朦朧的霧氣將那漂亮的眸子籠罩。
「呵呵呵……這不是……真的發生了嗎?」
演唱會結束了。
米凱爾用手捧起少許水拍在臉上,驟然而來的涼意讓整個人清醒了不少。
等米凱爾回到卑彌呼身邊時,演唱會已經快要開始了。
「由此,擱淺之舟得以啟航。」
但是……
不過……修女是不是多了一個?
「給你介紹一下,米凱爾先生。這位是我的新同事——瑟莉婭。她比我年長几歲,經驗也比我豐富的多。」
「不再自絕望中編織傳說。
米凱爾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趁著所有人都沉浸於歌聲,米凱爾竟然直接從舞台下跑了出去。
在經過一個無夢的夜晚後,米凱爾終於意識到了一點。
「絕對不可能有人把酒灌在保溫杯里的!正經人怎麼會做這種事?做這種事的能是正經人?」
他和另一個人約好了,約好了一定要想起那些,然後重逢的。
自己究竟是怎麼樣一個人呢?
這麼多年以來,自己又一直追尋著什麼呢?
至於那個女孩……毫無疑問,那【一定】是自己一直在等待著的人。
「距離門票上寫著的演唱會結束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大新聞要來了!」
最終,當米凱爾忍不住拋出這個問題時,只得到了華無聲的搖頭作為回應。
米凱爾輕手輕腳推開門走了進去,只見一個陌生的修女正在長凳邊就著燭火縫補著衣裳,而另一個熟悉的則在一旁的織布機上牽引著萬千雜亂絲線,將其紡織。
剎那間,居然已是天明。
「奇怪啊……」
「我……我沒事……對不起組長……」
只有空氣中飄蕩的淡香能夠證明她的存在。
「華。」
突然間,視線自行鎖定了什麼,目光重新定焦於某處。
米凱爾想要說什麼,華卻只是用嬌小的身體扶著全身脫力的他,一直到體育館外。
為什麼會這樣……
自己從前是什麼樣的人,他不知道。
只是……眼下他遇到的問題可不是三言兩語能解決的啊。
「喔!!!」
最終,她只是這麼說道。
「將眼淚留予遙遠的那一天吧。
忽然變得慘白如月色的燈光下,只有一個身穿白色衣裙的少女,她粉色的長髮在銀色的光輝中飄揚著,忽然間,當全場在一瞬間落回寂靜中的那一刻,她開始了她的吟唱。
但是,聽著那悠揚的前奏,卑彌呼的眉頭再次皺了起來。
所以,他可以停下前進的腳步,然後轉身離開這裡,就好像昨晚在演唱會上做的那樣。
但是,哪怕那回憶中真的除了痛苦什麼也沒有,僅僅是為了有她的未來的話,他也願意承受。
「哦?好久不見啊米凱爾,這麼晚了,又是有什麼心事要和我傾訴嗎?」
那絲絲涼意順著肌膚的接觸直抵腦海,讓米凱爾覺得稍稍輕鬆了些。
「華,你是不是……」
伊甸故意停頓了一下,就在全場所有人尖叫著以為她終於要演唱這首跨炙人口的歌曲時,伊甸卻忽然踮著腳向後退了一步:
「因為……那首歌,已經不適合演唱了。」
「各位聽眾們,有熟悉我的,或許已經發現了問題所在——是的,為什麼今天直到現在,我都還未演唱那首《荊棘花冠》呢?」
他時不時會來捐些錢,而修道院中的修女也樂意傾聽他的苦惱。
水正流著,如同飛濺的雪屑一般從龍頭中傾瀉而下。
沒錯,他的身體在下意識地逃避著,可理性卻在他腦海中不斷默念著「不要逃避」。
阿波尼亞也不惱,只是抓住了他一隻手,用力握緊。
「啊,我多渴望擁抱。
「你是——」
「看來這一次,是你先找到了我呀,米凱爾。」
「因為我們上次沒有說再見嘛。只要不說再見,我們就從未分別。」
難繃,明明寫的是命定的重逢,寫的時候腦子裡冒的BGM卻是O的命定的離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