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行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驚呼陣陣,但薛家人離得太遠了,人群的阻隔讓他們沒能及時趕得過來。
薛執宜覺得自己的手臂越來越沉。
而沈清棠正抬眼看著她,那雙好看的眼睛隱隱閃著光,似乎是被嚇出來的眼淚。
因為恐懼,沈清棠沒來得及思考眼前這個陌生女子,為什麼會知曉自己的姓名。
只見薛執宜的臉上的通紅,但抓著她的卻沒有半分鬆懈。
見她這般模樣,沈清棠也不免慌了:「姑娘……姑娘你放開我吧!再這樣下去你也會墜下來的!」
薛執宜此刻已經沒有力氣再說話了,只能任由著自己額頭上豆大的汗,一滴一滴墜落。
正此時,她卻忽覺自己緊繃的右臂力量一松……有一隻寬大的手和她一起抓住沈清棠的手臂。
下意識地,薛執宜抬頭向那隻手的主人看去——
那是一個紅衣少年,有著一雙格外鋒利的瑞鳳眼,雖生得張薄唇,卻並不顯得刻薄,反倒有幾分散漫不羈,他的頭髮高高梳成一簇,繫著的絛子和頭髮一起垂散在肩頭。
在薛執宜望去的瞬間,那少年也抬眼看向了她。
同時同刻,周遭忽然一亮……
只見漫天的鐵花在空中綻開,鐵水洋洋灑灑如煙花,又似星辰,倒映在少年的眼瞳里,瞬間……滿目流光。
被短暫的驚艷了一瞬,只聽那少年沉聲:「一起用力。」
「嗯!」
薛執宜收斂了心神,朝他點頭。
幾乎是使出全身力氣,二人終於得以一左一右的將沈清棠拽了上來。
沈清棠嚇得腿軟,驚魂未定地坐在地上。
那少年只是揉了揉手臂,順道整理一下腕上的劍袖。
或許是方才一番折騰,讓他的頭髮有些凌亂,身上的那一身紅色袍子也被壓出了褶皺。但這般不僅不顯得邋遢,反而讓他那張臉多了幾分卓爾不群的味道。
「人太多了,小心些。」
少年人的聲音沙沙的,像是摻雜了鐵花落下時沙沙的聲音。
見薛執宜不語,他眉頭挑了挑:「怎麼,嚇傻了?」
薛執宜後知後覺地朝他行了一禮:「多謝這位公子。」
他這才一笑:「不必多謝,告辭了。」
說罷,他便腳步一點,踩著金縷橋的欄杆,不受人群的阻擋,不過幾步,便消失在了視線里。
「那個……」
薛執宜還在望著那少年消失的方向,直到沈清棠的聲音響起。
她這才晃過神,連忙將人扶了起來。
沈清棠的氣息還有些起伏:「這位姑娘……今日真是多謝你了。」
薛執宜朝她笑了笑:「不必客氣,不知姑娘身上可有受傷?」
沈清棠朝她搖了搖頭:「你呢?」
「我也沒有。」薛執宜答她。
待薛執宜回答罷,她又望向了那少年消失的方向:「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受傷呢?」
薛執宜剛想說那少年功夫了,想來不至於受傷,卻看到沈清棠眼神殷殷,盈盈閃著光。
薛執宜回過味兒來:沈清棠該不會是誰救她,她就喜歡誰吧?
想到方才那位模樣出眾的少年,她自我寬慰般想著:總歸不是喜歡薛庭笙就行。
「還沒問姑娘姓名。」沈清棠問她。
「喚我薛執宜便好。」
沈清棠朝她溫溫柔柔一笑,不禁面帶疑惑,她歪了歪腦袋看著薛執宜:「我與執宜姑娘見過嗎?不知姑娘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想起方才一時情急喊了沈清棠的名字,卻忘了在這時候她們都還不認識,薛執宜解釋:「沈將軍家的青棠小姐美名遠播,京中閨秀,無人不知。」
這樣的誇獎讓沈清棠臉色微微一紅:「這麼說來,薛姑娘也是官眷?」
薛執宜點頭:「家父戶部尚書薛振通。」
就在他們說話間,薛家的人也終於趕了上來。
為首的便是薛庭笙,他開口便斥責道:「誰教的你這般的規矩?未曾稟告父母,便兀自走遠,哪裡像個大家閨秀?」
薛執宜心頭一緊,心想著還沒來得及把沈清棠和薛庭笙兩個人隔開。
不過在她看向沈清棠的眼睛時,她心裡便明白了:這輩子他們兩人的緣分算是盡了。
只見沈清棠低頭,看著自己被那少年拉過的手,面頰微微發紅,滿目含情。
幸好。
薛執宜心道如此。
「請問這位姑娘是?」薛庭笙也注意到了沈清棠。
幾乎是下意識的,薛執宜將自己的身子往沈清棠面前一擋,試圖將二人的視線隔絕開。
據前世的印象,沈清棠是個極其有教養的人,不管遇見誰總是彬彬有禮。
果不其然聽到了薛庭笙的提問後,她好整以暇,在視線掠過薛庭笙後,迅速低垂下來:「家父沈弛言,尊駕可是薛姑娘的兄長?」
薛庭笙也回了一禮:「沈姑娘有禮。」
見他還想說什麼,薛執宜只覺心中焦灼,她連忙打岔:「大哥,天色也不早了,沈姑娘一個女兒家,與家人走散這麼許久,家人必定焦急,還是先讓她回去吧。」
正此時,只聽幾聲驚呼:「小姐!小姐!您這是上哪兒去了?叫我們好找!」
只見來的是三個丫鬟並一個僕婦,四人焦灼得都快要哭出聲了,她們拉著沈清棠瞧了又瞧,確保她安然無恙之後才終於鬆了口氣。
「小姐,您這是去哪兒了呀?您快隨我們回去吧?」
見家中的人來了,沈清棠抱歉地笑了笑:「執宜姑娘,抱歉,未能久陪,他日必定親自登臨府上答謝。」
薛執宜回以一笑:「沈小姐慢走。」
她剛收回眼神,卻正對上薛庭笙,而此時的薛庭笙正望著沈清棠的背影出神。
想到前世的沈清棠,再看向薛庭笙,她心中只覺一陣厭煩。
「大哥,我們也該回去了。」她出聲提醒道。
薛庭笙這才收回視線,問她:「你是何時認識沈小姐的?」
薛執宜很想回敬他:人家沈姑娘已經有心上人了,比你俊逸多姿,比你身手好,比你熱心腸,你在這瞎打聽個什麼勁兒?
但鑑於這畢竟是沈清棠的春閨心事,她不好在不想乾的人面前點破,於是道:「京中閨秀我有幾個相識的有什麼奇怪?倒是大哥這般盯著姑娘看,像個登徒子。」
素來喜歡以聖人之言將自己裝點的清風朗月一般的薛庭笙,一聽這話,頓時來了氣:「胡鬧!這種話也是能從你一個姑娘家嘴裡說出來的,也不知是誰將你教養成如此模樣?」
前世他還有些畏懼薛庭笙的一本正經,但如今確實不想再忍他的脾氣了,便道:「我是娘生的,娘養的,難不成你是想說娘養而不教?」
說罷,沒等薛庭笙在發作,她轉頭就走。
薛庭笙是被薛振通差遣著去找她的,她回來的時候,薛家眾人仍在原地等著。
但薛執宜卻覺得有些奇怪,只見一群僕婦圍成個圈,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了?」
薛執宜回來的時候,方才去尋找她的素月和秋雲也正好回來,二人自然也不知道怎麼了。
只有薛如寧在身側小聲告訴她:「是榮姨娘忽然覺得身子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