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皇帝正舉酒慷慨陳詞著,一曰江山社稷,二曰萬世永昌,倒是將不少新科進士說得熱淚盈眶。
正此時,只聽一聲不合時宜的乾嘔。
循聲看去,只見是宋美人面露羞窘,她起身:「臣妾失儀,請陛下恕罪。」
薛執宜發現,如今宋美人的座位十分靠前,已然超過了眾多位份居於她之上的嬪妃,今日著裝也很是華麗,發冠上的寶石品相卓越,可謂光彩奪目。
到了這個年紀,皇帝老來得子,心中自然是歡喜的,又怎會怪罪。
他道:「無妨,不必動輒起身。」
皇后也道:「宋美人養胎辛苦,讓人去備些酸梅湯來吧。」
宋美人聲音軟糯:「臣妾謝陛下和娘娘。」
皇帝目中含笑:「今年春暖,開春以來風調雨順,大雍新得人才,宮中亦添皇嗣,想來是先祖庇佑,讓大雍國運興旺。」
皇后只附和道:「宋美人這胎更是天降異象,陛下也該讓太卜寺瞧瞧了,想來是蒼天神明見陛下勤政愛民,故而降下福澤。」
說到這個,皇帝又想到了前些日子翠微宮千鯉池中錦鯉的異象,心情更是上佳。
群臣見狀,齊齊起身舉酒相祝:「恭喜陛下,天佑大雍!」
帝甚喜,飲酒相慶。
正此時,卻忽聽得什麼聲響,似乎是鳥雀振翅的嘩啦聲,以及嘰嘰喳喳的鳥鳴聲,緊接著,似有什麼東西自空中遮天蔽日而來。
眾人抬頭看去,竟是成片的鳥雀,粗看就有近百隻,此刻正振翅而來。
「這是什麼?」有人小聲議論著。
「似乎是喜鵲,可喜鵲怎會忽然這般成群結隊而來?」
「太奇怪了,我從未見過這般情景。」
聽著眾人的議論聲,薛執宜卻是遙遙望向宋美人,只見她也昂著腦袋,可以看出,她的表情已經盡力表現出驚訝了,但心中急切的心思,卻讓她顯得有些不太自然。
只不過此刻皇帝無暇注意他,只擰眉看著這反常的景象。
皇后見狀,只寬慰著:「喜鵲是祥鳥,此情此景雖不同尋常,但或許是好事呢?」
素來與皇后水火不容的葛貴妃,只淡淡笑了聲:「娘娘並非太卜寺的人,倒是能輕易斷言奇聞異象,娘娘還真是見多識廣,連神鬼之事都這般精通,臣妾等佩服。」
後宮向來對於神鬼巫蠱之事都是諱莫如深,葛貴妃這話的惡意實在太過明顯了些。
皇后面色仍舊從容:「本宮知曉惡語成讖,平日積善言,免造口業,乃積福之道。」
皇帝並未搭理二人,只看著天空,二人便也覺沒去,閉口不言了。
喜鵲在空中盤旋著,似乎在成群結隊地尋找著什麼。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看著,席間的霍無憂卻是眉目微微一跳,看向了薛執宜,笑而不語。
盤桓了一陣後,喜鵲似受到了什麼的吸引,竟逐漸往一個方向而去。
只見那些喜鵲圍成的圈子愈發小,最後,竟聚集於宋美人的華蓋之上。
於是乎,眾嬪妃的目光都落到了宋美人身上,或者說,落在了她的肚子上。
尤其是葛貴妃,上次的錦鯉送福一事,就已然讓她心生猜忌,如今居然還敢再一再二。
只見宋美人面露惶恐:「陛下……」
猝不及防,皇帝忽然朗聲而笑,就在眾人噤若寒蟬之時,皇帝道:「果不其然,如皇后所言,宮中祥瑞頻發,是上天降福於大雍,我大雍必將千秋萬代,國祚綿長!」
宋美人原本心中還有些不安,畢竟在皇帝承認這是祥瑞之前,所有人都不得妄下結論。
如今見皇帝大喜,眾人這才敢相賀:「恭喜陛下,恭喜大雍!」
混雜在慶賀聲中,那嘰嘰喳喳的喜鵲鳴叫清脆,不絕於耳,在宋美人頭頂的華蓋之上,久久不願離去,甚至還齊刷刷落在頂上,啼鳴不止。
可嬪妃們卻是神色各異,原本宋美人有孕便已經十分讓人眼紅了,如今這一胎竟還是祥瑞,真不敢想像宋美人接下來會有多順遂。
果不其然,皇帝欣然道:「如今既是上天降旨,朕又豈能悖逆蒼天?」
說罷,他喚了聲:「彭慧。」
彭慧垂身:「陛下。」
只聽皇帝道:「傳旨下去,宋美人孕育皇嗣有功,晉為貴嬪,擇吉日冊封。」
登時,眾嬪妃面面相覷:這已經是越級晉封了。
人人都知道皇帝極信天象,可卻沒想到,會為了天象這般厚待宋美人。
宋美人自己也有些反應不過來,她驚得眼睛都圓了,許久才喜不自勝地起身:「臣妾……臣妾謝陛下!謝陛下!」
皇后仍舊面不改色,臉上只帶著和婉的笑:「宋貴嬪好福氣,可要好生養著,為陛下添一個健健康康的小皇子,莫辜負陛下的期盼。」
「是,臣妾謝娘娘。」宋貴嬪被攙扶著坐下時,仍有種不真實感。
薛執宜只靜靜看著,此時,她身後,景春也不禁驚嘆:「執宜姐,這世上居然有這等奇事,我還是第一次見呢。」
薛執宜只意味不明道了句:「是啊,宋貴嬪還真是有福。」
而此刻,葛貴妃後槽牙都酸了,卻聽皇后道:「貴妃,宋貴嬪如今住在翠微宮,還得勞煩貴妃照顧了。」
葛貴妃只淡淡道:「臣妾宮中的人,自然不敢怠慢,必將為陛下盡職盡責照顧皇嗣。」
心中想的卻是,宋氏分明是她這邊的人,皇后這老婦倒是能忍,此刻扮起賢良淑德來,倒是如真的一般。
席間,賢妃也不自覺帶了些愁容,這些年陛下偏疼她兒子,多少是沾了祥瑞的光,如今宮中要有第二個這般的孩子了,不僅如此,這個孩子總不至於比她兒子還傻……這怎能讓她不憂心?
還是太后出言提醒道:「今日果真是黃道吉日,宮中喜事連連,更是瓊林宴的好日子。」
若非這一句提醒,似乎都要讓人忘了,今日是瓊林宴,而非慶祝宋貴嬪有孕的宴會。
皇帝點頭:「母后說的是,時辰也不好耽擱了。」
此次是為會試而舉辦的皇家賜宴,皇帝說罷,身邊的大太監彭慧便高聲道:「宣——新科狀元覲見!」
薛執宜悄然抬眼,只見端步走來的是一翩翩少年,他五官柔和,眉目清雋,目光澄澈,帶著讀書人的謙和與書卷氣。
她不禁一笑,果然還是姜緒,即便隔了一輩子,這個真正的狀元還是沒變。
只是可惜了,成了珹王的人,彼時順手保他一命,不得已而為之的權宜之計將他推向珹王一黨,只盼有朝一日能對她有用,至少別成為她的敵人。
筵席間,卻有一人的目光始終在薛執宜身上若即若離,瞧見她正偷瞧姜緒,就似那日春集是那般,他那雙瑞鳳眼中的情緒驟然一變。
霍無憂悶聲悶氣喝了口酒:真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