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
賀世昌坐在椅子上,看著虛空,緩緩的勾起唇角,「你們每一個都是我生命的延續,在你們身上,一個眼神,一個側影,一個特徵,總是能讓我看到我生命中深愛的人的影子,不同的階段像不同的親人,陌生的血脈不會有這種感覺。」
所謂的責任和愛,都是建立在他親生骨肉的基礎上。
他的愛已經分給了部隊,手下的兵,分給家庭的已經很少很少了。
賀世昌之所以同意劉芳留下賀白梅,未嘗不是對劉芳的虧欠。
但是這個虧欠是有限度的,是在不能傷害他的親生骨肉的基礎上。
所以因為劉芳主動放棄了柳沉魚,所以她在賀世昌這裡,不管什麼原因,都不值得被原諒。
他剛剛為劉芳解釋了這麼多,說來說去就是一句話,劉芳太過自私。
不想自己培養付出心血的二十年付諸流水,又想讓從未養過的女兒任她擺布。
這不是自私是什麼,她沒有任何一刻覺得對不起這個受盡苦楚的女兒。
柳沉魚聽罷,嘆了口氣,望著窗外的星空,小聲呢喃:「這下你總算懂了吧。」
不是你不夠好,而是她不夠愛,也吝嗇再付出愛。
「小魚兒,你說什麼了?」
「沒什麼,只是覺得我應該喊你一聲爸爸了,但是對比起爸爸,我更喜歡喊你老賀,可以嗎賀首長?」
聽著閨女聲音里的失落,賀世昌的心臟像是被一隻手狠狠攥住,快要呼吸不過來了,狠狠咳嗽兩聲,又怕閨女擔心,硬生生把後邊的咳嗽吞了回去。
「你想叫什麼都好,叫什麼都是我賀世昌的閨女。」
「咳咳咳,咳咳。」
聽著閨女肯叫他爸爸,賀世昌打心眼裡開心,恨不得現在就開車去蓉省把閨女接回家住一段時間。
「老賀,你要注意身體啊,我會跟小張說,讓他明天盯著你去醫院的。」
「沒什麼大不了的病,還至於動不動就去醫院?」昨天晚上睡覺著涼了而已,再加上之前上火,一下都發到嗓子上了。
「你要是不去,我就給奶奶打電話。」
「哎呦,真是跟淮瑾學壞了,居然變成個告狀精,」賀世昌無奈地答應她,「明天就去,成了麼。」
聽著滿意的答覆,柳沉魚高興地應了一聲,「時間不早了,工作也有個時間,趕緊睡覺吧。」
帶病還有辦公,這地球是沒了老賀同志就不轉了麼,她柳沉魚都不敢說這話呢。
賀世昌被閨女喊了一聲爸爸,這會兒閨女要他命,他都恨不得給她,更別說閨女還是關心他的身體了,哪兒能不答應。
掛了電話之後,賀世昌靠在椅背上,長長舒了口氣。
沒受氣就好,沒受氣就好。
只是今天晚上為什麼突然會想起這事兒,他還是要問問老於,今天算了,太晚了。
話是這麼說的,但是那個手就是不聽使喚,電話還是撥了出去。
於師長這兩天解決了生豬問題,正是鬆了口氣能睡個安穩覺的時候,剛躺下就接到了老戰友的電話。
剛剛發生的事兒小何都跟他說了,那邊兒有老王主持工作,不會出亂子,他跟徐靜就沒過去。
老戰友問起來他還真能說道說道。
掛了電話之後,於師長躺在床上跟戴著眼鏡看書的徐靜說:「事兒已經了結了,明天去看看小魚兒,這丫頭又受委屈了。」
徐靜沒好氣地把手裡的書拍在腿上,「都是劉芳那個拎不清的,要不孩子至於受這麼多罪麼。」
她今天晚上氣得飯都沒吃下去,怎麼這麼噁心人的事兒就讓柳沉魚那麼好的孩子給攤上了。
於師長拿起她腿上的書放進她手裡,搖了搖頭,「那家人覺得把小魚兒養大已經是大恩了。」
這還是賀世昌處理了柳家老太太之後拿到的筆錄看到的。
原本柳家老太太的意思是把孩子抱回來直接沁死,來個死無對證。
只是柳家大兒媳婦失了個閨女,不忍心下手,這才留了柳沉魚一命。
要不他們那些奇怪的想法哪兒來的。
這筆錄既然到了京城,就瞞不過賀家,老太太知道之後發了大火。
大家都知道柳家那個換孩子的老太太是不能從農場活著出來了。
至於柳家剩下的人,今天一鬧也徹底折進去了。
「為什麼說寧跟明白人打一架,不跟糊塗人說一句話啊,就是這麼個道理。」
於師長躺下之後怕媳婦兒忘了,又囑咐了一遍,兩口子這才睡下。
京城那邊兒的賀世昌卻是一點兒也睡不著了,捂著胸口止不住地咳嗽,好容易不咳嗽了,他又生氣。
一宿沒睡覺,早晨一醒,就給冀州去了電話。
「劉芳,人我給你弄到農場去,我要結果你懂麼?」
賀世昌呵呼帶喘地把柳滿倉的事兒說給劉芳,「這是我們做父母的造的孽,孩子出生之後咱們沒看好讓人鑽了空子,吃了二十年的苦。」
「是我們欠她的!」
電話那頭的劉芳勾了勾鬢邊的白髮,冷聲道:「人弄過來就成。」
掛電話之前,她又道:「生活上別短了她的,你比我強,好好地跟她相處吧。」
她已經不配喊柳沉魚閨女了。
過程是什麼不重要麼,重要的是結果,他賀世昌要的結果。
掛斷電話,劉芳看著晨曦,伸手抹去眼角似有若無的淚花。
柳沉魚這邊還不知道她一個電話給賀世昌搞得一個晚上沒睡覺。
掛斷電話之後,她一臉笑意地拉著秦淮瑾,「快,咱們趕緊回去吧,你前妻也不知道寫了什麼,我看你兒子都要崩潰了。」
秦淮瑾怕她摔倒,伸出手在背後虛扶著,「看著點兒腳下,反正都要回去,不差這一會兒。」
秦家三兄弟:「……」
這是親爹沒跑了。
「那不一樣,上次那個電話之後,你兒子多長時間吃不好睡不好的,畢竟是親媽呢。」
哎,現代小孩心裡脆弱,一脆弱就自殺,七十年代的小孩也脆弱,只不過一脆弱就拆家。
真是太不一樣了。
「都是男子漢,能自己調節。」
當初先是沒了媽,又沒了爹,還被打得半死,他不也活過來了。
「劉芳這麼對你,我看你不是也撐過來了?」
秦淮瑾時常感嘆媳婦兒內心的強大,甭管多難的事兒,在她這兒都跟砍瓜切菜一樣順手就處理了。
外殼的親媽也一樣,汽啦咔嚓。
「嘖,那能一樣麼,我從小可不是跟她長大的,對她沒什麼感覺,所以她做什麼我都無所謂。」
柳沉魚苦口婆心地勸道。
秦淮瑾點頭,面兒上沒表示心裡卻翻了個白眼,還跟他裝,那是她這個殼兒的親媽,又不是魂兒的親媽,當然無所謂了。
「陳夢這個媽有還不如沒有……」
從小帶大的孩子,沒讓她跟劉芳一樣把假的當個心肝寶貝,這真的最起碼關心愛護一下總可以吧。
也沒有,還生怕孩子們打擾了她現在的家。
現在又寫信給柳沉魚,這是生怕三個孩子過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