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時間,總會有一天,你出現我身邊。」
周五放學過後。
「喲,少爺您終於捨得來了?」戈亓雙手插兜站在不快進唱片店的門口,嘴裡還叼著根煙在吞雲吐霧。
夏文嶼遠遠地便瞧見了他這一頭的綠毛,懶洋洋地回敬他:「小學生少管高中生的事。」
戈亓瞬間炸毛:「小個屁啊!你才小學生。」
夏文嶼懶得跟因為被前女友甩了就故意染了一頭綠毛的中二病初中生一般見識,推開店門徑直走了進去。
「砰砰——砰——」郝如煙正在後院的空地中敲架子鼓試音。身著白色襯衫,深藍牛仔褲,黑色帆布鞋的陳昀站在郝如煙的身旁,撥弄著自己肩膀上的吉他。
「姐,昀哥。」夏文嶼跟他們倆打招呼。
之所以會叫郝如煙姐姐,是因為她是夏文嶼姑姑的女兒,也就是他的表姐。
郝如煙聞聲立即停下了手裡面的動作,站起來朝夏文嶼露出了一個大方爽朗的笑容:「一放學就趕過來了?」
「嗯。」夏文嶼找了個空位放下自己的背包,陳昀突然將手伸到他的面前:「生日禮物,遲到的生日快樂。」
「謝了,昀哥。」夏文嶼伸手接過,陳昀輕輕地勾了下唇。
戈亓在屋外抽完了煙,頂著一頭螢光綠在眾人的注視下走了進來:「鄔橋呢,怎麼連夏少爺都到了她還沒來。」
戈亓話音剛落,他的身後就傳來一道女聲:「家裡有點事。」眾人一齊抬頭,下一秒,齊劉海黑長髮的鄔橋便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黑色長裙的少女看起來文靜而內斂,面上也沒什麼表情,卻是他們樂隊不可或缺的貝斯手。
「橋橋。」郝如煙叫她。鄔橋走到她的身邊,被她摸了摸頭。
「事情都解決了吧?有什麼需要的跟我說。」郝如煙柔聲道。
鄔橋點頭。
他們樂隊除了她跟陳昀兩個人,剩下的都是一群未成年,郝如煙平日裡也儘可能地能多關照他們一點是一點。
未曾想幾年前因網絡際會的他們,時至今日真的組成了一支樂隊。郝如煙望著眼前生機勃勃的少年人們,內心又陷下去幾分。
三年前。
大四那年,郝如煙站在人生的分叉路口,周圍擦肩而過都是行色匆匆路過的同學們,繼續讀研深造的,找工作的,出國留學的。
在大家都已經確定好了方向並漸漸走在路上的時候,郝如煙甚至還沒有想好自己到底要走哪一條路。
她的專業跟她的熱愛可以說是相隔甚遠。她喜歡音樂卻在家裡人的要求下被迫選擇了在大學期間主修法學輔修金融。
擺在她面前的選擇每一項都關乎到她的未來,留學或者工作,父母都會給予她適當的幫助,而音樂這條路只能靠她自己去走,前途未知。
某天在食堂吃午飯的時候,機緣巧合之下郝如煙點開了陳昀在貼吧裡面發布的一則消息,說是想在同城找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組建一支樂隊,他本人熟練吉他,作詞作曲都還算拿手。
本來郝如煙也只是一笑帶過,然而陳昀附上的聯繫地址正好是她的學校。正好她也沒有下一步的打算,就想著去了解了解看一下。
後來他們真的做成了他們想要做的事。
兩人見面不久之後,戈亓,鄔橋和夏文嶼三人的依次加入,最終使得流火樂隊filariasis誕生。
這三年來,他們五個總不間斷地聚集在一起,編曲作歌共同演奏。已經製作出了七月流火、日上洪流、煙海等好幾首在演出時備受歡迎的歌。
他們經常會受邀在酒吧、露天劇場等地演出,在這個圈子裡面現在也算是小有名氣。
一年前郝如煙從某個姐妹手中接過了這家原先是賣花的店面,簡單裝修了一下,除了利用最前邊的門面開了一家唱片店之外,後面的房屋和庭院都用做了他們樂隊平時練習的場地,包括室內錄音棚和室外空地兩個部分。
他們樂隊通常是一周兩練至三練,依具體情況決定。
陳昀是大四在校生,時間相對來說還算充裕,郝如煙就不用說了,他們五個之中就只有她不用去學校,最為清閒。鄔橋和夏文嶼同齡,都是高一的學生,只不過並不在同一個學校,前者一中後者二中。還有戈亓,一個正面臨著升學考驗的悲催的初三學子。
郝如煙跟鄔橋說完話,又朝眾人道:「以後都統一定在周五晚上和周六上下午排練吧,考慮到多數成員周一至周五要上課的原因。大家有異議的話可以現在提出來。」
「沒有。」陳昀率先開口。接著大家都陸陸續續地說了句沒有。
郝如煙握著鼓棒輕敲了一下吊鑔:「行。既然都沒有的話,那咱們現在就開始吧。」
「七月的樹葉 掛在牆邊
來自遠方的你 帶回想念
天際的流雲 跑過時間
你要奔赴什麼 就在今天
……」
夏文嶼閉上眼,腦海里自動浮現出七月流火的歌詞。
天色轉暗,空地收音效果不好,但只要夏文嶼拿起話筒就不會差到哪裡去。
流火樂隊filariasis的主唱,身上校服都還沒有褪下,一頭蓬鬆柔順的短髮在夜空中張揚。
少年的歌聲不需要加任何修飾便格外動聽。
晚風溫涼,郝如煙披著的長髮也隨之輕揚從自己的臉頰邊上擦過,留下令人顫慄的心悸。
她頸側的荊棘紋身在髮絲間若隱若現,陳昀欲蓋彌彰地移開視線。
「十年一夢 孤身隻影
我還在等待著你的出現
七月流火 琴弦泛濫
通往最美的那一章詩篇
……」
鄔橋懷中抱著的貝斯也是黑色,跟她整個人給其他人的感覺一樣冷淡。旁邊的小鍵盤手戈亓臭著一張臉,不知道是不是又想起了什麼令他心生幽怨的往事。
音樂的魔力就是如此神奇,讓性格迥異、年齡不同的男女生都能夠平和地聚在一起,為了他們心中的那一份歌聲並肩走在前行的路上。
晚上,盛艾接到了許久都沒有聯繫過的父親的電話。對方告訴她等下個月他出差回來了就帶她去外面吃飯,父女倆好好聊一聊。
「嗯呢。」盛艾握著手機似有若無地應聲,手中正在翻閱著一本白色封皮上面還有著一個黑色十字的書籍。
電話另一頭的男人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盛艾內心嘆了一口氣,打斷他:「爸爸,舍友找我問問題。」
對面的人聲一時之間停頓了一下:「好好,那小艾你快去吧。別學太晚了,成績雖然要緊但身體更重要……」
「嗯嗯知道了,爸爸你也早點休息。」盛艾說完這一句便主動掛了電話。
事實上並沒有舍友要找盛艾問題,她只是不想再繼續聽對方那乏善可陳毫無新意的講話了。
盛艾又繼續垂頭看起書來。
檯燈的光柔和地照亮了她的面容,若非眉間那一點細微的皺起,還真的要以為她的心情絲毫沒有受到這通電話的影響了。
過往某些荒誕零散的片段不受控制地閃進盛艾的腦海,小男孩的大聲尖叫哭鬧,女人不耐煩的眼色以及男人左右為難搖擺不定的神情。前兩者情有可原,只是後者貪得無厭又軟弱無能的行為著實讓盛艾至今仍舊記憶猶新。
小的時候盛艾並沒有這種想法,隨著年歲的不斷增長,她越來越覺得有些東西一開始沒有的話就一直都不要有了。不過她從來都沒有在盛柏的面前表現出來。
盛艾控制住自己的的思緒,盡力不再去多想。
書頁紛飛,她莫名又回想起了第一次遇見夏文嶼的那天。那條夾在教學樓和教職工宿舍之間,還算寬闊的走道。
陽光透過頭頂黃桷樹密密麻麻的枝椏撒下,空氣中一粒一粒的塵埃都可以看得很清。
伴隨著一陣被風帶起的桂花香氣,夏文嶼就那樣仿若從天而降一般出現在了盛艾的眼前。
在她厭倦周圍一切到了極點的那一刻,他的驟然出現解救了她。於是少年的身影從那個時候起就永遠清晰在了她的記憶里。
且在她一日復一日的美化和潤色中,夏文嶼在她的心目中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盛艾又怎麼會不知道,只是她任由自己的心去了。
繼續閱讀,書中的苦澀蔓延到了現實當中,盛艾輕輕合上書頁。
阿莉莎恪守清教徒的自我約束,把對傑羅姆的感情深深埋在心底,最後積憂成疾,不幸身亡。
阿莉莎說:「我並不厭惡遵循嚴格的戒律,反而以此為榮。我對未來的追求,與其說是幸福,不如說是獲得幸福所付出的無限努力。在追求的過程中,幸福與德行已經不分彼此。」
盛艾深受其感。任何東西一旦靠近了,就都不會如你所願。
暗戀夏文嶼的這半年多來,盛艾不是沒有想過主動去靠近他,認識他,但又害怕幻想被打破,自己無法承擔後果。
所以倒不如從一開始就保持著距離,只要她能遠遠地看上他一眼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