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一聲加油，一切更美好。」
今天是這學期結束之前高一和高二的最後一次月考。
江城二中有個傳統：高一和高二的月考安排在同一個時間段，然後高一去高二的那棟樓考，高二去高一的那棟樓考。
盛艾站在走廊一邊默默看文言文注釋，許薇還在教室裡面收拾東西。
「走走走，小艾，我好了。」許薇抱著一沓資料急急忙忙跑出教室，挽上盛艾的手臂。
盛艾輕輕地拍了拍許薇的手背：「不急，還有時間。」又問她：「准考證帶了嗎？還有水杯。」
「帶了帶了，都帶了。」許薇又檢查了一遍再才挽緊盛艾的手臂，兩人一起朝高一那邊的教學樓走去。
盛艾被安排在高一二班，許薇在高一三班。其實就是按照排名劃分，五十個人分一個班，年級前五十名在高一一班，年級後五十名在高一二十二班，依次往後遞推，文理一起。一班和二十二班的考生大部分都是理科生。
盛艾和許薇走到這一層樓，第一間教室是高一一班的，門口不少同學還在收拾東西，她們倆從中經過地十分艱難。
課桌，板凳的拖拉聲以及同學之間的嬉鬧講話聲在走廊上面傳開，整個氛圍看上去不像是要月考倒像是要開運動會。
「然哥！接著——」有男生站在盛艾的身後隔著一段距離朝孫謙然扔東西。
走廊上箱子、書本到處都是，同學們也都橫衝直撞。兩個人牽著不好通行，且許薇的教室在最前面，於是她提前鬆開了盛艾的手。
盛艾目視前方從人群中穿過，伴隨著頭頂一本語文書的紛飛，一道微乎其微的人聲在她的旁邊響起：「加油。」
盛艾轉頭，只見夏文嶼倚著牆，銀色耳機掛在頸間，校服外套松鬆散散地系在腰上。身邊的男生都在說笑，唯有他沉默著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兩人片刻對上了視線，但都沒有開口講話。
夏文嶼，會是他嗎。應該不是，她從別人口中聽說過他脾氣不好，也不愛搭理人。但他們彼此已經打過好幾場照面了，他會對自己有一點印象的吧。
「走了，嶼哥。」他身側外表清秀靦腆的捲毛男生開口。
盛艾於是轉回頭，繼續朝前面走。最後走進了高一二班去尋找自己的考試座位。
夏文嶼一路目送著她走進教室，直至她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僵硬的身體適才漸漸放鬆下來。
「嶼哥？」路璋再次出聲叫他。
夏文嶼想一出是一出，趁著離考試開始還有一段時間，他趕緊跑去了小賣部，只丟給方執和路璋一句：「你們先走，不用管我。」
他在貨架面前來來回回地走，覺得這個本子也好看，那個筆也不錯，這個巧克力應該好吃，那個薯片也很美味，於是東拿西拿，拿了整整兩個大袋。最後付錢的時候，老闆娘收了他大幾百，笑得都合不攏嘴。
他提著東西走到高二三班的教室外，若無其事去找盛艾放在走廊上的箱子，他一本書一本書地翻看名字，最後在一個整潔乾淨的薰衣草色收納箱前停下了腳步，他把全是零食的那一袋放在了箱子上面，把全是學習和生活用具的那一袋放在了箱子的旁邊。他滿意地看了看自己的傑作，然後離開去找自己的考室，高二十七班。
旁邊站著的兩人看完了這一幕，滿臉震驚：「他是高一一班的夏文嶼吧？」
「那個校草and校霸？」
「就是他，沒錯。」
「他這是在偷送東西？」
「別管，校草的心你別猜，校霸說你不懂愛。」
「牛逼哈哈哈。」
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夏文嶼抽開凳子坐下。
這間教室的同學來自高一的各個班級，他這個校園的風雲人物從踏進門的那一刻起便引起了眾多同學的持續關注。
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從四面八方投射來，夏文嶼索性將耳機戴好趴在課桌上發呆。直至監考老師到來，他才取下耳機按照要求放到外面去。
第一堂考試是夏文嶼無感的語文。
他嘴裡叼著根簽字筆，等試捲髮下來，便拿起試卷慢慢悠悠地翻看：
第一篇閱讀好長，不想寫；
第二篇閱讀講故事，太煽情了不想看；
第三篇什麼文言文甲骨文，看不懂不看了；
算了直接默寫古詩詞吧——
南村群童欺我老無力？卷……卷我屋上三重茅；慶曆四年春？武陵人捕魚為業……
不錯不錯，還會兩個，其他的不會，都給空著。
行了，寫作文去。看看題目——可為與有為？
夏文嶼眼角一抽，開始睡覺。
睡了半個小時左右，夏文嶼被監考老師強行叫起來繼續做題，他迷迷糊糊亂寫了一通，作文也東拼一句西湊一句，到底是把這張卷子搪塞完了。
一操場之隔的另一棟樓。
對於盛艾來說，語文是她最喜愛的一門學科。她喜歡閱讀課外書籍，她們班的大多數同學也都有閱讀習慣，因此她們整個高二三班的語文素養和成績都挺不錯，平均分都能有一百多。而盛艾的語文則經常拿年級第一，能考一百三十左右。
每一場考試在她眼中都是不同的，是考試而不僅僅只是考試。在短暫的兩個半小時，你得要去與作者對話，與出題人共鳴，感受他人的情感，體驗人類之間通過文字的聯結，這種感覺是極其奇妙的。
等作文的最後一個字寫完，她放下了筆。沒過多久，鈴聲響起，考生停筆，老師收卷。
盛艾出教室的時候，許薇已經在門口等她了。
她問盛艾中午吃什麼，盛艾說都行，看她想吃什麼。
許薇歪了歪頭，道：「那就吃烤肉拌飯吧！」
「好啊。」
到了食堂，人超級多。之前為了吃飯方便，高一高二高三都分了各自的時間段吃飯，然而今天月考高一高二都撞一塊了。
「哎呀，不吃烤肉拌飯了，人好多！」許薇又拉著盛艾往另一邊人少的窗口走，奈何整個食堂都是人，哪裡人都多。只有一個人相對來說較少的快餐店。兩人各自點了一個漢堡和一杯牛奶，又要了一小份的薯條。
「我來付我來付！」許薇搶著買單，平時自己沒少拜託盛艾幫她做事，許薇也不太好意思，盛艾便也隨她去了。
兩人找了個靠過道的座位一邊聊天一邊吃飯。
突然座位旁邊經過了幾位推推搡搡的男生，其中一位高大男生的麵湯就這樣撒在了盛艾的白色校服襯衫上。
許薇音調陡然拔高：「啊——小艾你沒事吧！」
發生在她眼前的這一幕實在是太快了，她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男生手中的碗搖搖晃晃地脫離了他的手，視線一晃，那碗滿是調料和紅油的麵湯就直接撒向了盛艾的手臂。
聽到了女生的驚呼，那男生竟也不道歉，一句話都不說，仿佛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跟著同伴繼續嘻嘻哈哈地往前走。
許薇站起身來叫住他：「喂，潑到人不道歉？還想走？」
盛艾也將目光投向了他，仿佛在等待著什麼。
「誰看到我潑她了？我是故意的嗎，你在大喊大叫什麼？」那男生用一種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她們倆，滿臉的不耐。
「你！」沒等許薇再次出口跟他理論，夏文嶼冰冷的聲音突然響起：「我看到了。」
那男生罵罵咧咧地轉身，想看看到底是誰這麼愛多管閒事，只見夏文嶼跟他的一眾朋友站在自己的身後。
「夏……夏文嶼？」那高大男生的聲音登時變了個調，面露驚恐道。
被叫到名字的男生面無表情，只有方執和路璋笑眯眯地看向他。
周亦濯手插口袋，朝盛艾打了下招呼，面上掛著略有些奇怪的笑臉：「學姐好～」
孫謙然跟趙汐站在人群的最後面，眼神漠不關心地望向別處。
黏膩溫熱的油湯將校服襯衫和盛艾的肌膚粘在一起，再加上夏文嶼的突然出現，她內心的煩躁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道歉，快點。」
盛艾只想趕快找個地方換掉髒了的衣服，然後沖洗自己的身體。
盛艾的聲音不大，那男生也沒當回事，他只在意夏文嶼的態度。只要夏文嶼明確地表個態，他甚至可以立馬跪下來道歉。
見那男生沒有任何表示，她淡淡道：「好，不道歉也可以。」
盛艾等不及了，她轉身拿起自己沒喝完地那半杯牛奶，直直地朝那男生的身上潑了去。
許薇直接瞳孔地震！偶買噶，她的溫柔室友，乖乖小艾，竟然拿牛奶潑人家。憐愛她！一定是被氣慘了嗚嗚嗚。
方執和路璋也看呆了。
「你他……」那男的還沒罵出聲，便直接被夏文嶼一腳給踹飛了。
周圍的其他同學聽見動靜都望了過來。
周亦濯挑了下眉，這傢伙……不是說過不會再輕易動手了麼。
考試期間，寢室不允許進出。
也許是看出了盛艾的難受，夏文嶼對她說：「跟我來，我帶你去換衣服。」
盛艾點了點頭，對許薇道：「薇薇你先回教室午休去吧。」
「哦哦好。」許薇摸了摸頭，雖然還有些搞不懂現在的狀況，但她直覺小艾應當是願意跟夏文嶼走的，於是揮揮手小聲地說了句拜拜。
夏文嶼將盛艾帶到了校長室，裡面有一間浴室可以使用。他又問她校服穿什麼碼，他現在去後勤部幫她拿一件新的。
盛艾說：「165。」
「好，你記得鎖門。我有鑰匙，馬上回來。」夏文嶼飛奔向後勤部，拿了校服便立即往校長室裡面跑。
聽到外面響起了不輕不重的腳步聲，盛艾放下手裡的毛巾。
「是夏文嶼嗎？」浴室裡面傳來盛艾的聲音，隔著玻璃門，聽起來悶悶的。
「是我。」夏文嶼立刻回答。
她知道我的名字。是因為上次忘帶校牌在執勤表上記了名字，所以知道他叫什麼的嗎，夏文嶼推測。
「那你把襯衫遞給我吧。」盛艾輕輕拉開門，只預留了一個手臂寬的縫隙。
夏文嶼把手中的襯衫遞進去給她：「洗過的，可以直接穿。」
盛艾接過，指尖不經意碰到了他的合谷，他感覺自己那一小塊肌膚瞬時間灼燒了起來。
一瞬抽離。
「謝謝。」盛艾又關上了門，夏文嶼失神地望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盛艾沒有沖洗，只拿紙擦拭了一下身上被油粘到的肌膚。她迅速換好新的襯衫，然後拿著自己的舊襯衫開門出去。
夏文嶼手中多了一個白色紙袋：「裝衣服。」
盛艾接過了他的紙袋，覺得他的臉較之前明顯紅了很多，自己又不太好提醒他：「我請你喝飲料吧？」
「你想喝？」夏文嶼反問。
「想。」盛艾怕夏文嶼拒絕，於是便點頭說是自己想喝。
夏文嶼看了眼牆上的掛鍾：「時間不早了，下午不是還有考試？你先回教室午休吧。」
盛艾一看時間，確實，於是只好點頭先回教室睡覺。
夏文嶼卻還念著盛艾說過的話。
他掐著時間，趕在下課鈴聲敲響之前，跑去小賣部買了一罐旺仔牛奶和一瓶蜜桃味的氣泡水。
午休下課鈴一響，他便把東西給盛艾送了過去。
那是上學期的一個陰天。
晚飯的時候，盛艾被一場沒有預兆，突如其來的暴雨困在了食堂裡面。
許薇正在從教室趕來接她的路上。
她默默地在門口等著，突然一男一女撐著傘從她面前經過。她的注意力一時間被轉移，都沒有意識到許薇已經朝她這邊飛奔過來了。
傘下的男生是夏文嶼，站在他身邊的是江城二中的校花趙汐。
這是盛艾第一次碰見夏文嶼身邊站著女生，似乎也是唯一一次。
「小艾！」許薇撐著傘跑來，從大雨中過渡到屋檐下還沒來得及收傘。
盛艾望著那一對俊男靚女遠去的背影出神，也沒有意識到躲開，於是許薇手中的那把傘上的雨水全都順著傘骨流下打在了她的臉上和身上——
手腕一陣冰涼，盛艾霎時間從夢中清醒過來。
盛艾的座位在中間的第三排，門外的情況一覽無餘。
她一睜眼便看到了教室外面正對著她的少年修長挺拔的身影。
頭頂上的風扇還在吱呀吱呀地轉著，她無意識地攥緊了手，卻感覺到掌心裏面空落落的。
盛艾怔怔地看向他，似是沒有想過他會出現在這裡。一時竟分不清到底前後哪一個是夢境哪一個又是現實。
然而下一秒，對方主動沖她張開了笑臉。
……
盛艾走出教室，接過他的水，哭笑不得：「說好的我請你，怎麼變成你請我了。」
「這樣，你把你的微信給我，我把校服錢還有水錢給你轉過去吧。」盛艾一邊說，一邊拉開了旺仔牛奶上的拉環，然後踮腳伸手，自然地將牛奶的開口抵在了夏文嶼的嘴邊。
夏文嶼一整個身體僵硬，又聽到她笑著說：「你比我小，還是你喝牛奶吧。」
回到家，夏文嶼已經記不清這是他第幾次查找盛艾的帳號了。
唯一不同於以往任何一次的是，黑色柳丁專輯封面終於向狸花貓發送了好友申請，而「山與」也終於被「軌跡」添加進了通訊錄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