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腦袋還不清醒。」
日頭一天更盛過一天,越來越多的同學換上夏季校服。直到三角梅沿濱著江路一大片一大片盛放的時候,江城的夏天終於來了。
清晨,天光微亮的時候,長江邊上飛揚而過兩位少年的身影。夏文嶼騎著單車不緊不慢跟在周亦濯的後面,對方說要帶他去吃一家很好吃的早餐店。
夏文嶼對他的品味不置可否。
周亦濯跟夏文嶼是鄰居,他們家世相仿,年歲也相當。兩人從小到大都攪和在一起。唯一不同的是對方的江城二中是貨真價實以全市前一百名的成績考進去的。
不過在夏文嶼的一眾朋友當中,只有周亦濯是那個別人家的孩子,其他的嘛——都和他「旗鼓相當」。
兩人迎著江風一路前行,終於到了周亦濯說的地方,一家藏匿於幢幢居民樓之間的小店,店名叫做陽光米線。
鑑於夏文嶼這是第一次來,周亦濯於是直接替他點了餐:「老闆,來兩碗牛肉米線。」
女老闆聞聲抬頭,豪爽地回應眼前的少年:「要跌,弟娃兒進切坐嘛。」
周亦濯端起服務員放在桌上的豆湯喝了一口,朝對面那五官精緻的男生挑了挑眉:「方執說的學姐是什麼情況啊。」
夏文嶼就知道他不是單純來吃早飯。
「暫時還沒什麼情況。」說著他也端起了桌上的小碗豆湯嘗了一口,味道很淡。
「嘖。」周亦濯瞥了他一眼:「你小子不會是有那個心但沒那個膽吧。」
被他說中了。夏文嶼裝作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的樣子,眼神朝後廚那邊瞟了瞟:「還要等多久?我餓了。」
周亦濯環顧他們周圍,人還不是很多:「快了吧我感覺。」
「你別裝,快點講。」周亦濯每次月考成績都穩居年級前三十,智商超群,怎麼可能察覺不出來夏文嶼是在轉移話題。
行行行,你們這些聰明人。夏文嶼見對方並不吃他那一套,只好道:「你要聽什麼?」
「就……」周亦濯剛一開口就被端米線上來的服務員給打斷了:「兩碗牛肉米線,慢用哈。」
兩人道謝。
「味道怎麼樣?」
在周亦濯充滿期待的目光中,夏文嶼吃了一口米線之後緩緩吐出三個字:「挺好的。」
見夏文嶼的表情也不像是在敷衍他,周亦濯又往自己的碗裡面加了好多香菜:「你濯哥我的眼光那必然是可以的。」
兩人一邊吃一邊聊,周亦濯也總算是弄明白了夏文嶼的少男心思。
倆人在校門口停好了單車,並肩朝校內走去。
周亦濯聽夏文嶼從頭講了一遍這個由一份匿名生日禮物牽扯出來的故事,總結道:「所以你就是想弄明白學姐到底喜不喜歡你?」
夏文嶼突然望向他的雙眼,抓住了這一句話的重點,皺眉:「是你學姐嗎你就這樣叫。」
「呵呵。」周亦濯冷笑一聲:
「然後?弄明白之後呢,人家喜歡你你就喜歡人家,不喜歡你你也就say goodbye了?」
「那是之前。」夏文嶼強調道。
周亦濯追問他:「現在呢?」
一道陌生的男聲陡然響起:「——現在你們遲到了。」蔣明航站在進校不遠處對著他們倆道。
「遲到了就……」遲到了。然而夏文嶼話說一半就被視線內走進的女生吸引走了注意,未說完的話都咽回了喉嚨里。
看到面前的她眼神中流露出了困惑,夏文嶼改口道:「記名字。我說遲到了就應該記名字。」
周亦濯:……
蔣明航:……
盛艾於是將執勤表遞到夏文嶼的面前:「在這上面記下你的姓名和班級就好啦。」
周亦濯暗自用手肘撞了撞身邊若無其事的人,眼神質問他:記什麼名字?你之前不都頭也不回地直接走人的嗎?
夏文嶼不搭理他,只面不改色地低頭對盛艾解釋道:「遲到真是一個不好的習慣。這一次遲到是意外,下次我會多注意的。」
盛艾接過夏文嶼填好的執勤表低頭看了一眼,姓名:夏文嶼,班級:高一十二班。她內心覺得好笑卻沒有說什麼,又將執勤表遞給了另一旁事不關己的周亦濯。
周亦濯接過表的那一瞬間,夏文嶼便朝邊上挪走了一步,並對其投過來的目光視而不見。
「呃……」你還是人嗎?我請問。
周亦濯就是高一十二班的,一看到夏文嶼在這上面留下的罪證,他頓時心下瞭然,於是迅速地簽好了自己的大名,再在後面加了個高一一班。
兩人簽好了名便飛快地朝教學樓那邊跑去。蔣明航對盛艾道:「學姐,我知道他們倆,他們各自的班級寫反了。」
「沒關係的,就這樣吧。」反正都是一、十二兩個班各扣一分。
無論過程如何,結果都是一樣,盛艾心想。
午飯過後,校園裡面的廣播站放起了歌:
「我走在你喜歡的電影場景里,你卻不在我想要的場景里……」
盛艾跟許薇正站在走廊上聽李琛講他們鄰居家的八卦。
「然後呢?」許薇聽得起勁,追問道。
李琛剛剛講到他們鄰居家的大爺和大媽曾經因為年紀大了還沒有孩子就收養了一個親戚家的女娃兒。現在這個女娃兒長大成人了,且讀書用功學有所成,找了份好工作。那家親戚知道了,就想把這個女娃兒給要回他們家去。
「然後,關鍵的就來了!嗯——」面對許薇迫切渴望了解後續的眼神,李琛有些猶豫不決:「簡直太逆天了,我還是不說了吧……」
「??」許薇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都講一半兒了你還說這些!」
盛艾也點頭稱是。
李琛主要是怕震碎許薇和盛艾的三觀,他皺了皺眉說:「真要聽?那我就講了哦。」
許薇內心的好奇已經戰勝了一切,她怒道:「快點兒的!你這樣是要被捶死的我跟你講。」
其實那家親戚還有個兒子,見他們鄰居家的大爺大媽和女娃兒態度都很堅決不肯去他們家,就提出讓那個女娃兒和那個男娃兒在一起。
盛艾聽到這裡,眉毛都快皺成兩座小山了:「他們……難道不是有血緣關係的兄妹或姐弟嗎。」
「不是。」李琛剛一回答完盛艾的問話,許薇便長舒了一口氣:「幸好沒有那麼變態。」
「但他們家現在的那個男娃兒也是他們從其他親戚那邊才要過來沒多久的,估計跟那個女娃兒也沾點親帶點故吧。更何況他們倆本就不認識,真不懂那家人是怎麼想的。」李琛他們家鄰居為這件事焦頭爛額好多天了都。
許薇真的被震驚到了,好一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那家人的條件如何,是不是想通過要回女兒改善他們家的生活條件啊。」
「主要是我鄰居姐姐也答應了會給他們一筆贍養費,但那家人就是貪得無厭想要她負擔他們整個家庭的後半輩子。」李琛一提起那家人,就面帶嫌惡的神色。
「至於說條件嘛……還行,比我鄰居家那老倆口好多了,有車有房的。」
許薇撇撇嘴:「真是什麼人都有啊。」
聊完八卦,三人一齊向操場之上眺望而去。
正午的陽光格外刺眼,他們眯起眼睛感受著撲面而來的熱浪。
許薇注意到了一位正在打羽毛球的同學,笑著對對身邊的人開口:「那個男生還蠻帥的喔。」
盛艾瞟了一眼:「還行吧。」
「哈哈哈,那當然沒有某個人帥咯。」許薇沖盛艾眨了下眼睛。
「……」盛艾眼皮跳了一下。
李琛聞言,好奇詢問:「什麼意思?你們在說誰啊?」
「嘻嘻,社會上的事琛琛少打聽。」
「——噫,你又在說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啊。」
見他們倆沒說幾句又開始拌起嘴來,盛艾於是忍俊不禁:「哈哈哈。」
廣播裡的歌聲未停,眼前的視野也一片清明。生機勃勃的銀杏就在他們觸手可及的地方茂盛生長著——一片盎然的新綠。
「兄弟們讓著我點,盛艾在那邊。」秦璽瞥見自己班門口站著的女生的身影,對跟他一起的那群男生笑道。
「哦~懂了,好說好說。」
夏文嶼原本坐在球場邊休息,聽到那兩個字,也順著對方的目光朝教學樓上望去——盛艾正側著臉在聽身邊的人講話。
吃過午飯後,孫謙然問他打不打球,他點頭說去高二那邊的場打。
他們到了不久之後,高二那邊又來了一群人,打了一會兒夏文嶼跟孫謙然覺得沒意思就在一旁歇下了。
見不遠處的秦璽一臉洋洋得意的神情,夏文嶼動了動手將手中的白色髮帶又帶回了頭上。
坐在他右手邊的孫謙然疑惑道:「嶼哥?」不是說休息五分鐘嗎。
夏文嶼直接頭也不回地就進了球場。孫謙然也只得跟上。
秦璽被面前的男生攔了好幾道,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又是夏文嶼,之前校籃球聯賽是他,現在又是他,秦璽不由得握緊了手裡的拳頭。
夏文嶼的名頭他早有所耳聞,什麼校草啊,校霸啊之類的,無非是那群無聊的同學給對方安置的一些虛頭巴腦的名號。
秦璽並不覺得夏文嶼能真正把他怎麼樣。
於是他狠狠地往運著球的夏文嶼身上撞過去——下一秒卻被另一旁橫空出世的孫謙然給一把推開了 。
「幹什麼呢這是?打球還是打人啊!」秦璽那邊的人看到這一幕立即大片朝孫謙然圍了上來。
這球看來是打不了了。孫謙然直接甩手,沖他們這一群人冷笑道:「問他去。」
「你什麼意思?」秦璽仗著他們人多便故意跟孫謙然對著幹:「不是你先推我的嗎?」
「就是,我們都看到了。」
「現在高一的都這麼囂張嗎。」
孫謙然強忍著怒火:「別踏馬扯東扯西,敢做不敢認。」
「這話說給你自己聽才對吧。」秦璽對著孫謙然不屑一笑。
「砰」的一聲,夏文嶼把手中的球重重地朝他們這一群人所在的位置拍去——圍住孫謙然的圈登時多出了一個豁口,夏文嶼朝他們逼近。
「是他先動的手。」夏文嶼抬起自己的胳膊朝眾人示意,上面有一大塊鮮紅腫脹的淤青,在他潔淨柔白的肌膚上顯得格外刺眼。
說完他又將目光移到了秦璽的臉上。
然而對方卻只是雙手一攤:「哦?是我弄的?不好意思沒注意到。」如此沒有誠意地表示。
他的朋友也緊跟著道:「打球對手之間有點小摩擦不是很正常的嘛。」
「多大點事。」
孫謙然算是見識到了他們這一群人的嘴臉。
夏文嶼走到孫謙然的身邊捏了捏他的後頸,示意他不要衝動。
「看來他們高一一班的也就這點氣量了。」
見他們不僅絲毫沒有道歉之意,還上綱上線到班級,孫謙然實在忍不了了,直接火力全開:「是是是,就你們高二的氣量大行了吧,要不要我再給你們頒個獎?——一群煞筆。」
夏文嶼聽孫謙然講完這一句,直接繃不住笑了。
對面那一群人只覺得臉上掛不住,秦璽更是惱羞成怒:「就你們這素質真不知道怎麼進咱們二中的。」
「喲喲喲,又是你們二中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二中是你們家出資建造的呢。這麼想知道問校長去啊,一天天管東管西,管好你那一張破嘴和自卑的心吧。」
雖然孫謙然也不是靠自己考進二中的,但看著秦璽那一副成績好就仿佛高人一等的面孔簡直倒盡了胃口。
秦璽雙眼通紅:「你!」
身邊的人一邊勸他一邊小聲嘀咕:「怎麼說話的呢……」
「果然是靠關係走後門進來的人。」
儘管那一群人故意說得很小聲,但夏文嶼和孫謙然也很難聽不見。
後者臨走之前露出了一個森然的笑臉:「高二三班是吧,行,我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