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睫毛,彎的嘴角,無預警地對我笑。」
前一晚通宵打遊戲的放縱,導致第二天周一升旗的時候,夏文嶼一整個睡眼惺忪。
他站在操場上犯困,其他班的同學也都陸陸續續地來到操場。夏文嶼所在的地方是高一一班,位於整塊操場的最左邊,還是第一排,通常學生會的同學來檢查儀容儀表以及校服校牌都是從他們高一一班這裡開始。
夏文嶼的眼睛又要閉上,突然耳邊響起了一道溫柔且熟悉的聲音:「同學,你的校牌呢。」
他睜開眼,腦子瞬間一片空白。插在校褲口袋裡的右手碰到了一小塊長方狀的東西,他並沒有拿出來。
盛艾又重複了一遍:「同學,沒有帶校牌的話得記下你的名字。」
夏文嶼於是接過了她手中的執勤表,再在上面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鬼使神差地,就在盛艾轉身準備去高一二班的時候,夏文嶼明知故問道:「記名字會扣分?」
盛艾嘴角微彎:「擔心扣分的話,下次可要記得帶校牌了。」臨走之前,她又補充了一句:「第一次的話不扣分,只警告。」
方執和路璋一直盯著這邊,見夏文嶼追著人家的背影看,倆人忍不住湊到他跟前去犯賤。
「好看不?嶼哥。」方執賤兮兮地問他。
夏文嶼冷著臉斜眼看他。
「扣不扣分你還能不知道啊?」方執繼續火上澆油。本來他就只是想逗夏文嶼玩玩,未成想卻直接見夏文嶼的臉頰開始有些泛紅。
方執突然腦子一卡殼,像是被人按下開關,聲音戛然而止了。
從一開始便若有所思站在一旁不說話的路璋突然拍著腦袋大聲道:「我想起來了!這是那個學霸學姐!」
「你認識?」夏文嶼不爽道。
路璋撓了撓後腦勺:「認識也不算,嘻嘻嘻。就是高二那邊的光榮榜,年級前一百,我記得有她的照片。」
夏文嶼皺眉,不解:「你還看光榮榜?」
路璋一臉不滿:「嶼哥你這是什麼話?難道我就不能心向學習,去感受人家學霸的薰陶嗎。」
方執見路璋妄想拔高自己的思想,拆台道:「你可拉倒吧!平時不學又想考試考好,每次一到大考就跑人家光榮榜那兒去,高一到高三的前一百都被你拜了個遍。咋滴啊,有用不,還是次次排名比我低。」
路璋臉色一變,大吼出聲:「該死的方執!哪壺不開提哪壺,我要代表章魚哥消滅你!」
高一一班的班長見他們倆越鬧越大聲,沖他們倆吼道:「吵什麼吵!再吵記名字罰做掃除。」
方執一向嘴賤,且皮,身高一米八,人又精瘦的很,短短的一層頭髮貼在頭皮上,單眼皮,外表看上去很像體育生。
他模仿著他們班班長的語氣,變了個聲調然後怪叫道:「吵什麼吵~再吵記名字罰做掃除~」
夏文嶼被他賤到了,笑罵:「你有病啊。」
路璋跟周圍的同學們一起哈哈大笑,餘光卻瞥見他們班班長一臉憤怒的表情,直覺不好。
「方執,路璋,夏文嶼!你們仨放學給我留下來做掃除!」班長大吼道。
「不是,班長,有他倆就算了為什麼有我啊。」夏文嶼一臉不解。
班長隨口胡謅了個理由:「因為你沒帶校牌給咱們班扣分了。」
夏文嶼還想跟他理論,方執和路璋分別勾著他的肩,搭著他的背,順便捂了他的嘴:「哎呀,嶼哥別說了,懂得都懂。兄弟之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下午放學過後,吃飯的同學去吃飯,住校的同學則趁這點空閒的時間回寢室去洗頭洗澡。方執和路璋拿了掃帚和拖把在教室里大戰三百回合,夏文嶼翻了個白眼對二人道:「我去倒垃圾。」
「要我們陪你不?」方執一邊追路璋,一邊不忘關心夏文嶼。
夏文嶼冷臉拒絕:「不用。」
「哦好。哈哈哈哈哈抓到了!」方執把路璋按在講台上。
路璋的腰被方執壓住,他覺得癢,只好伸手去掐方執的脖子:「哎呀,哈哈哈……癢死我了,快放開……執哥,執哥!」
夏文嶼當即轉頭,沒眼再看他們二人。
距離晚自習上課還有一個多小時,他繞到高二那邊的教學樓去。江城二中的高中三個年級分別在三棟樓,高二和高三在操場的一邊,挨著的,高一則在它們的對面。夏文嶼跨越半個操場,提著個垃圾桶朝高二的那棟樓走去。
上一次遇到她是在周末,那她應該是住校生,所以夏文嶼並不擔心這個時候會碰見她。他漫不經心地甩著垃圾桶走著,沿著走廊朝光榮榜那邊慢慢靠近,直到站在高二的榜前停下。
夏文嶼的目光在光榮榜上面,一個照片一個照片地移動,最終停在了九十六的位置——赫然是盛艾的兩寸照,照片上的她比現在稍顯稚嫩,頭髮也要短上一截。照片下面是她的班級和姓名:高二三班,盛艾。
最下面是她的寄語:「無論你的成就如何,你生活的方式就是你的天賦所在。」
夏文嶼把垃圾桶丟到一邊,摸出校褲裡面的手機正準備拍照,旁邊卻突然走上來兩個女孩子,其中一個留著劉海乖乖的樣子,另一個扎著高馬尾看起來十分青春靚麗。
見他眼神望過來,高馬尾女生笑著開口:「是高一的文嶼同學吧?」
見夏文嶼不說話,那女生也不惱:「你是來高二找人的嗎?要不要我們幫你叫他啊。」
夏文嶼隨口問了一句:「你們是幾班的?」
「高二一班的,怎麼了?」
「那沒事了。」夏文嶼說完這句,便繼續之前被打斷的事情,兩個女生眼睜睜地看著他當著她們倆的面拍完了盛艾的照片,然後將手機放回了口袋裡,接著提起垃圾桶轉身走人,一氣呵成。
齊劉海女生好奇道:「他這是喜歡盛艾啊。」
高馬尾女生卻一副習以為常的表情:「那可是盛艾,誰不喜歡。」
齊劉海女生笑了:「你也喜歡?」
高馬尾女生傲嬌地抬高了下巴:「嗯哼。你不喜歡?」
齊劉海女生不太好意思,小聲開口:「咳,我也喜歡。」
夏文嶼點開盛艾的照片,放大了仔細查看。雖然有些模糊不清,但夏文嶼仍舊覺得怎麼看怎麼好看,他甩著垃圾桶往自己的那棟樓走,情不自禁地唇角微掀。
方執正在擦教室外走廊邊的欄杆,望外偶然一瞥卻見了鬼似地瞧見夏文嶼一個人提著個破垃圾桶春風得意地走在操場上:「6。」
「怎麼了?」路璋湊過來。
「喏——你看操場上面。」方執指了指夏文嶼的位置。
路璋瞪大了眼睛,東瞟西看:「有美女?」
「滾啊,臭流氓!」方執一肘干翻了他:「我說的是嶼哥。」
「他咋了?」
方執撇嘴:「倒垃圾倒高二教學樓那邊去了。」
垃圾場就在他們高一的這棟樓後面,夏文嶼卻從對面回來,方執哪能還不懂他的心思。
晚自習,方執給夏文嶼傳紙條:「嶼哥,想要學姐的微信嗎?我姐就是高二的。」
「她叫盛艾,高二三班。」夏文嶼首先寫了這幾個字,然後又打了個括號,再在裡面補充:「謝了兄弟,回頭給你充皮膚。」
方執登時兩眼放光,拿起筆刷刷寫道:「好兄弟說這些!為了嶼哥後半輩子的幸福生活,我方執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願意!對了,我要xx的皮膚168,想要好久了,謝謝嶼哥……」
路璋也扔了個紙團過來:「兩位說什麼呢這麼開心,還不帶我?」
夏文嶼打開看完,氣焰極其囂張地在這張紙條的背面回了一句:「給你找了個嫂子。」
路璋火急火燎又扔了個紙團過來:「什麼!方執什麼時候有對象了!!!竟然瞞著我,還是不是兄弟了?!」
夏文嶼冷冷地瞟他了一眼,無聲地做口型:「傻比。」
路璋:……
他又寫了張紙條揉成團扔過來,夏文嶼不理,路璋便一直扔,直到一個最大的紙團撞到了班長的頭上,他終於忍無可忍:「路璋!!!你是手賤嗎一直扔?晚自習不寫作業在這裡亂扔什麼,你變成猴子返祖了?」
方執聽到最後一句直接笑出了聲,全班隨後也稀稀拉拉響起了笑聲,夏文嶼也跟著幸災樂禍。
「笑什麼?給我安靜!」班長使勁拍桌子,見大家越笑越起勁,於是拿他們幾個殺雞儆猴:「路璋,方執,夏文嶼,你們仨,明天早上繼續做掃除!」
「不是,班長……」夏文嶼還沒說完,班長已經預判了他的發言:「他的紙條都是給你的,你要是回了,他能一直扔?!」
夏文嶼黑臉,無話可說。
班長再一次以儆效尤:「好了,都給我安靜,誰再說話就跟他們三個一起去做掃除。」
周圍同學講話的聲音這才漸漸地低了下來。路璋靜不下來,又偷溜下位去撿自己扔得到處都是的紙條,方執低著頭趴在桌上不知道在幹些什麼。
夏文嶼安靜地待在座位上,又拿出手機點開相冊來看盛艾的照片。突然微信群聊:二中f4彈出來了兩條信息:
海綿寶寶:@山與。
海綿寶寶:學姐的wx:sa123456。[壞笑]
JAWS:什麼鬼。
JAWS:夏文嶼找人要微信?
不是路障是路璋:我有一個問題。[疑問]
山與:?
不是路障是路璋:咱們都有手機,為什麼還要傳紙條?
山與:……
山與:問你倆自己。
海綿寶寶:哈哈哈操,我真服了。
JAWS:……
JAWS:沒人回我?
JAWS:好啊欺負我在其他班是吧,你們仨放學給我等著。[微笑]
周亦濯狠話雖然放了,但他沒能等到夏文嶼,因為對方已經提前在群里打過招呼說自己今天要先走了。
下了晚自習,司機在校門口等他。夏文嶼低頭邊看手機邊上了車,並沒有注意到駕駛位上的人同往常有什麼不一樣,直到夏文崢開了口,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在看什麼這麼認真?」
夏文嶼的微信一直停留在查找了盛艾的帳號之後的界面,她的頭像是一隻狸花貓,微信名叫做軌跡。
夏文嶼從上至下,一遍又一遍地劃看,卻始終不敢點「添加到通訊錄」這幾個字。
「沒什麼。」夏文嶼按了下鎖屏鍵,將視線投向車窗外。
夏文崢隨口一問:「在學校有沒有談戀愛?」
「……沒有。」夏文嶼覺得夏文崢問話的口吻跟他倆的爹夏海鵬實在是太像了,他雞皮疙瘩都快要掉一地。
夏文崢不敢相信:「嗯?沒有談戀愛,成績還那麼差?」
夏文嶼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啊是是是,就你能耐就你厲害又談戀愛又出國留學成績還好。
夏文嶼雖然這樣想但不敢跟他哥還嘴,畢竟自己這個月的零花錢已經被他扣下了。
「那有沒有喜歡的女生?」夏文崢不死心道,趁著紅綠燈的時候,他點燃了一根香菸。
聽到喜歡的女生,夏文嶼下意識回想起了那天在圖書館門口,盛艾眼眸微彎溫聲細語地請他幫忙的樣子,還有第二天她作為學生會的代表來檢查他的校牌,最後對著他揚起唇角的樣子。
對方給他的感覺就好像淺夏一場帶有梔子花氣息的小雨。
夏文嶼想到這裡,不由得面容緩和,鼻間也仿佛嗅到了那一陣淡淡的香氣。
夏文嶼沒有回話,夏文崢只當他是默認沒有。然而當夏文崢無意瞥向後視鏡,卻瞧見了自家弟弟一副少年怦然心動的模樣。
夏文崢:?
因著一些外在的原因,夏文嶼從小到大都一路受著追捧。然而別有用心的人多了,他對那些主動靠上來的人也都敬而遠之了。
這還是夏文嶼第一次有了主動想要去認識他人的想法。
「同學,你好。」
「同學,你的校牌呢。」
盛艾兩次對他的稱呼,夏文嶼都已默默記下,連同她的每一個音調。
而因為這個稱呼,他僅僅是作為她的同學,就已經感到無比的幸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