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抬起頭，你正看向我，
眼中倒映著夏夜絢爛的煙火。」
日子一天天過，夏去秋來，秋去冬又來。
今年他們高二的寒假要比去年早一點，夏文嶼來找盛艾的時候，她還在跟其他同學對這周周考的數學試卷。
「13題2，14題5分之4倍根號3……」
盛艾報一個答案，許薇跟沈櫻便連連點頭，一般這樣的情況就說明她們的答案都是對的。
「啊，5分之4倍根號3？真的假的……不是負5分之4倍根號3嘛？啊啊啊！！！」王揚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們。
李琛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沒事，一道填空而已。」
盛艾也跟著點頭。
王揚懷疑地看了李琛一眼，問：「那你呢，寫的啥？」
李琛的目光里隱含著一絲同情與幸災樂禍：「5分之4倍根號3。」
王揚頓覺心肌梗塞，自己的失敗固然可怕，但同桌的成功更令他心寒：「……滾！下一題！」
盛艾又報了一個答案，沈櫻搖了搖頭，表示自己跟她不一樣。於是她們倆一道看向許薇，對著對著，對方就停下了。
盛艾疑惑：「嗯？15題呢薇薇，你算的多少？」
她背對著教室門，什麼都看不到。
許薇下巴往門口點了點示意她朝那邊看，盛艾回頭——原來是夏文嶼手肘抵在欄杆上，和周亦濯一起背靠著走廊正望向她們這邊，兩個人不知道站了多久。
「我出去一下，你們繼續對。」
盛艾加快步伐朝他們走去：「你們今天放假？」
她一邊問，視線一直落在夏文嶼的臉上，目光隱約可見一絲擔憂。
周亦濯眨眼：「是啊學姐，我們已經解放了。」
「祝你們假期愉快呀。」
高二今天已經結束了期末考試，而她們高三還得留下來再補兩周的課。
周亦濯就背了個書包，其他的什麼也沒帶。
「夏文嶼他等下就直接從機場出發去蓉城了，現在特意來跟你道個別。」周亦濯說。
冬日寒潮來襲，一天一個氣溫。
平日裡愛耍酷不好好穿衣服，於是夏文嶼前幾日便得了感冒，此刻正戴著一隻白色的口罩。
「多穿一點，按時吃藥。」盛艾叮囑他。
他低下頭跟盛艾講話，話音被困在口罩里，悶悶的：「今晚打電話嗎？」
「好呀。」盛艾悄悄往他口袋裡塞了個暖寶寶。
「可以暖手。」夏文嶼聽盛艾如是說道。
夏文嶼外祖家是蓉城的，故而他們家每年過年前都會回一趟蓉城，等過完年，再回江城。
晚上剛下完晚自習，盛艾就接到了夏文嶼打來的電話：「餵。」
「餵。」
夏文嶼的嗓音略有些沙啞，音調聽著比平時低沉了不少。
「有沒有乖乖吃藥？」盛艾問他。
「有，剛吃完。」他說起話來也感覺軟綿綿的。
盛艾命令他：「那就去睡覺。」
「不要，我才剛打來，一分鐘都沒到。 」夏文嶼的話音里莫名透露出幾分委屈。
盛艾軟下了聲音：「吃完藥趕緊睡一覺，明天就會好一點。」
「睡不著，不想睡。」夏文嶼賴皮道。
盛艾拿他沒辦法：「那你去床上躺著，歪進被窩裡面，這樣咱們也可以打電話。」
「好。」
電話另一頭突然沒了動靜，過了好一會兒夏文嶼的聲音才又恢復。
「躺好了。你們今天作業多嗎。」夏文嶼問。
「還好。」盛艾正在整理桌面，她提前給他打預防針：「等下我就不能說話了，會吵著舍友。」
「好，那你可以開視頻嗎，我想看看你。」
盛艾被他黏黏糊糊的話語給弄得臉頰發燙。
「可以，但是我不說話。你也別說話。」
盛艾在自己的書桌上不停嘗試、調整著手機的擺放角度，以防自己的舍友出鏡。
幾分鐘之後，她撥通了視頻電話。
對面秒接，畫面里的少年只露出一張臉，昏黃的燈光覆蓋在他的臉上，仿若一層細膩的薄紗。
少年精緻突出的五官在暗淡的光線中愈發趨近完美，像藝術品。
他也不說話，只無聲地盯著視頻里的盛艾。
少女微微垂著頭在書桌面前奮筆疾書，她握筆的姿勢不算標準，但看起來就十分有力量。
檯燈的光照亮了整個屏幕，盛艾一動起筆來就無法停下了。
夏文嶼一直看著盛艾，看著她寫完一張又一張的試卷。
偶爾她會抬頭看一眼，同他對視上，就會輕輕地笑一下。
直到最後，盛艾寫完所有的試卷，看一眼時間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
屏幕里的少年已經閉上了眼，濃密且細長的睫毛隨著他呼吸的頻率而起伏顫動著。
像兩隻蝴蝶的翅膀。
一月十七日這天。
高考前的最後一個寒假。
整個江城二中幾近「人去樓空」，只剩下高三的學子們還在苦苦堅持著。
日復一日從早到晚地刷題，再聽老師講題，許薇目光剛一落到面前的數學試卷上，眼皮就忍不住直打架。
盛艾的保溫杯里泡著黑咖啡，她把杯子放到許薇的桌面上，戳了戳她：「喝點咖啡醒醒神。」
見她還是不動，盛艾打開杯蓋，黑咖啡的醇香頓時氤氳進許薇的鼻腔。
許薇強行睜開雙眼：「——啊啊啊我真受不了這苦逼日子了。」
「想死。」她從自己口袋裡摸出一條薄荷味的荷氏，分給周圍的人。
「謝謝許大神救命之恩。」李琛吃一口糖喝一口水，整個人直接原地升天。
上了高三，什麼奇怪的提神用品都出來了，教室裡面混合著各種各樣風油精和花露水的味道。
一上午講課聽課，講題聽題，盛艾整個人都感到無比困頓。
冬日裡實在不適合學習，一旦教室里開了空調整個班都昏昏欲睡，但如果不開空調，四面八方的風凜冽而來，完完全全能夠凍得死人。
年前補課的這兩周，每一天都像是在苦苦煎熬。
等晚自習上課，天早已經黑了。
幸好補課的晚自習就真的只是晚自習。
所有的老師都在辦公室裡面待著，同學們在教室上自習寫作業，有問題的可以自行去辦公室找老師答疑解惑。
因著全校只有高三的學生還在，偌大的校園裡格外寂靜。其他棟的教學樓都沒有亮燈，只剩下他們這一棟獨苗苗。
今天還是盛艾的生日。
許薇跟其他兩位舍友商量著等晚自習結束後回寢室一起為她慶祝。
蛋糕已經定好了，禮物也已經準備就緒。
就等鈴聲敲響，她們就可以直奔宿舍了。
許薇一想到過會兒的寢室聚會，就忍不住高興地哼起了歌來。
此時教室還算安靜，大家各自幹著各自的事情。
突然，「啪」的一聲，原本安靜的校園剎那間響起一陣煙花綻放的聲音。
「哇！看對面樓上。」
盛艾和許薇的目光也隨著眾人一起望去。
不遠處的居民樓頂上，一束接連一束的煙花正在綻開，夜幕之中，絢爛無比，是盛艾最喜歡的藍色，也是煙花最不常見，最珍貴的藍色。
「好美啊！」
「真好看……」
夢幻般的藍色令人迷失其中。
沉悶了一天的班級終於因為這一場煙花得到了短暫的歇息。大家都毫無心理負擔地共同欣賞著這一幅不可多得的美景。
煙花還在持續盛放著，夜空被點亮，是專屬於藍色的浪漫。
就在這時，煙花升起的那棟居民樓突然傳來一道少年的喊聲：「盛艾——生日快樂嗎！」
盛艾和許薇一瞬間睜瞪了眼睛——
班級里隨即此起彼伏著口哨聲。
「哇哦～」
「我草！」
「嗚哇嗚哇……」
下一秒，整棟樓都爆發出了一陣劇烈的歡呼聲和喝彩聲，讓許薇感覺樓都快要被震塌了。
「真牛。」她也不由得感嘆一句。
「牛逼啊我草！」
「太吊了這就是校草的實力嗎？！」
「這難道不是當著全校人面的表白？？？」
盛艾感受著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內心已經無法用激動來形容了。
夏文嶼不是年後才回來嗎，怎麼現在在這裡。
她立即從自己書包里翻出手機來，顫抖著雙手打字：你怎麼現在就回來了？
夏文嶼時刻盯著手機屏幕，提示音一響，他便低頭看一眼，果不其然是盛艾的消息。
在蓉城的這些天，他每天都要見好多人。
這些人裡面有親人也有陌生人，他們都想見他。但他想見的人卻不在這裡面，而在江城。
周圍的議論被盛艾自動隔絕，此刻她的全部注意都在自己的手機屏幕中。
山與：想見你。
夏文嶼說。
盛艾手指一抖。
山與：小盛老師，今天快樂嗎。
快樂，很快樂。
不是因為煙花而快樂，而是因為你。
盛艾磕磕絆絆打下四個字。
軌跡：我喜歡你。
好喜歡你啊，夏文嶼。
夏文嶼看到這一句話，瞳孔登時驟然一縮，他顧不得手裡的煙花了，瞬間將手裡拿著的東西扔得一乾二淨。
他一路狂奔，從十二樓的頂層跑下，再繼續往盛艾她們班上跑去。
「哎？嶼哥？？？」被夏文嶼拋在腦後的方執滿臉震驚。
奈何夏文嶼一溜煙兒就跑下樓去了，方執的聲音被淹沒在了風中。
「行了，收拾收拾東西撤吧。」
周亦濯看著滿地的狼藉，內心將夏文嶼從頭到腳罵了個遍。
「那嶼哥？」路璋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問。
周亦濯撿起一些大的包裝殼，擠進裝煙花的紙箱裡，眉頭緊皺：「還管他幹嘛。」
孫謙然點頭，認同周亦濯的說法。
另一邊的夏文嶼繼續一路飛奔。
等跑到盛艾班級門口的時候，終於停下來喘息。
盛艾一看到他的身影出現在窗戶外邊，下一秒也動身朝教室外面跑去——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盛艾說的第一句話是：「在一起吧。」
夏文嶼已經說不出話了，重重地點了下頭。
許多年後，盛艾再回想起自己的少年時代，有很多事情她都已經記不太清了。唯獨這一件，在她十八歲生日當天有一位少年為她放了一整片天空的煙花。
而那煙花的顏色，是藍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