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午，先是安排了一些集體活動，林沐沐特地帶了個橫幅，金色花紋作底，典雅而不失大氣，眾人拉開這張橫幅合影留念。
原本顧久澤就站在秋稔旁邊，秋稔默默往後退了退，顧久澤忍不住去看，秋稔也順勢對他笑，神情如常，只是表情有些客氣疏遠，顧久澤不懂為何，只當是他為了拍合照要端著一點，無暇細想。
拍完照就解散了，他們的住處與幾個風景坐標幾乎挨著，拍照打卡很是方便。
待吃過午飯，一整個下午留給大家自由活動，山中的雪從今天早上就已經停了，此刻風光晴好，大家紛紛找得了自己的趣味，拍照的拍照，烤奶茶板栗的已架起火爐，要泡湯池的也三三兩兩地找到了地方，秋稔抱著木桶和浴衣，自己一個人到最偏遠那處小池子去了。
北風蕭蕭，但霧氣騰繞間，讓人感覺不到一絲寒冷，不僅如此，生在溫泉池邊的楓樹，也因匯聚的暖流，仍然紅得明艷奪目。
秋稔在湯池中泡得有些昏沉，四肢軟綿綿的，百骸舒展，腦袋也歪到一邊，將要滑進水裡似的，只露出一片薄薄的肩膀。
恍惚間，聽到枝葉細碎的撞擊聲。
他轉了身看去，顧久澤披著墨色的外衣，走過血紅的一片片楓葉雲。
與秋稔只剩一段距離時，他停了下來，帶著一慣謙和的笑。
「我有打擾到你嗎？」
秋稔搖搖頭：「只是水太熱了，泡得有些困而已。」
顧久澤俯身手背碰了碰水面：「好燙啊。」
「不過還是小心，別睡著了，入夜冷。」
「嗯。」
顧久澤把外衣脫掉放進筐子，自己也進入溫泉里，剛一入水，他就略急促地呼了兩口氣，浴巾更是一絲不扣地將熱量傳給肩背。
他開玩笑說：「是不是他們都嫌這兒太熱？才只有你在。」
但秋稔認真地回答了他：「我不知道其他地方的水溫怎麼樣，顧總要不問問宋仁？」
「沒事，不用。」顧久澤只好自己給自己台階下，「覺得熱也許是心火。」
秋稔又恢復了閉目養神的狀態，顧久澤也不再刻意搭話，兩人心照不宣地分享了這靜默的時光，直到天色漸晚，遙遙看見酒店裡點了燈，又徐徐下起雪來。
「要回去嗎？」顧久澤詢問。
秋稔原本想再看會兒雪景的，但顧久澤問，他就下意識點了點頭。
下一秒，他又有點後悔。
方才顧久澤是特意找到他的嗎？儘管秋稔不甚在意，也會覺得莫名其妙，他與顧久澤的交集，無論是照顧石灰，還是上下級共事，有對方刻意的成分嗎？有嗎？沒有一點點嗎？
特別是昨晚聽到宋仁的話，再將之前種種聯繫起來。
上過當、受過騙的人容易不安，卻未必會變得更敏銳，秋稔還是猜不透，他不知道顧久澤有什麼好騙他的。
秋稔一言不發地走在前面，漫天的雪落在他肩上，很快變得透明，似乎他也跟著變得透明。
往回走是要從山上的一點的位置走回山腰，他們下榻的酒店。
也許他們今日疏忽，沒看黃曆，不然就會發現赫然寫著不宜出門，宋仁出門確是不會看黃曆的。
只苦了當下這兩個還走在野外的人，日色已落的山中，忽然一陣地動山搖。
顧久澤還沒來得及動作，反應過來的當時便回身，高喊道：「是地震！」
「跑！秋稔！快跑！」
秋稔只覺自己站不穩了，重心只往一邊傾倒，他聽見骨碌碌的石塊掉落的聲音，還沒來得及邁開步子，大地就劇烈晃動，他怕到尖叫一聲，看見顧久澤叫著他的名字竭力朝他伸出手，卻腳底忽然陷空，他的心揪起來，耳旁漸漸聽不清自己的尖叫，隨即失去了意識。
再有意識的時候，夜濃稠到沒有一絲縫隙，秋稔努力抬頭看了看，月照中天，月明星稀。
「你醒了？」
聽到從自己脖頸處傳來話語，秋稔這才意識到自己在顧久澤背上，被他背著走。
「我……你怎麼……」
秋稔剛想問怎麼回事，先喘了兩口氣，沒能說出完整句子。
顧久澤顯得格外鎮靜，解釋道：「剛剛地震，你摔到頭暈了過去，你的腿也受傷了，我幫你簡單包紮了下，我們得下山，帶你回去找醫生。」
秋稔後知後覺，回想起那驚心動魄一幕。
「不用怕，我在，我們先找到營地，開車離開這兒。」顧久澤向他保證。
不知為何，顧久澤這樣說了，秋稔就也冷靜下來。
「你這會兒感覺怎麼樣？」
秋稔搖搖頭，想起來他這會兒看不見自己，有氣無力地說：「頭疼。」
「你累了吧？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走。」
「不行，你受傷了，還是別折騰了。」顧久澤斷然拒絕。
秋稔不再面前，過了片刻，他說：「那你歇一會兒。」
「好。」顧久澤柔聲應著，無比謹慎地讓秋稔落在一塊岩石上，坐定了，秋稔下意識地用手撐膝蓋，牽動到傷口，疼得嘶了一聲。
「小心。」顧久澤頗為緊張地說，他蹲下身，輕輕撥開秋稔外面的衣擺，又掀起裡面貼身的浴衣下擺，檢查傷口。
他忽然想到什麼，脫下外衣搭在秋稔身上。
「哎！」秋稔皺眉，下意識地用手推著他要拒絕，這樣的天，顧久澤穿得也單薄，何況他還背著自己，秋稔實在無法心安地披上那件衣服。
可顧久澤不容置疑地握住最高那枚扣子，自顧給他繫上，還捏著不讓他掙脫。
「天冷。」顧久澤只說了這兩個字，語氣帶一點懇求。
秋稔只好握住顧久澤抓的地方，攥緊了，低聲說：「謝謝。」
顧久澤只是笑：「幹嘛這麼客氣，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好吧。」秋稔看著他的眼睛，鄭重地。「那我更要謝，謝謝你所做的一切，無論是你有心的，還是無意中所促成的，自從遇見了你，我的生活中總是在發生好事。」
「但我們在一起遇到地震了。」顧久澤聳聳肩膀。
「但這回還是你救了我，顧老闆，你是不是我的幸運星呢？」
「我希望是，但你說你的生活在變好，那都是你自己的努力，我不敢居功。」顧久澤溫柔地看著他，很想很想摸摸他的頭，但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