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陳文靜離開，任東問，「老大，你找我有事？」
渝冬生給他倒了杯茶水，「黨政分設的風應該快要刮過來了，你有什麼想法沒有？」
這個文件任東不久前也看到了，醫院再增加一個「主要負責人」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對此，他倒沒為自己想什麼，只是想了想渝冬生的處境。
「我只擔心兩個大領導，伺候不過來，也怕夾在中間為難。」任東說的是大實話，「到時你想當書記還是院長？」
「你說呢？」
「當書記吧，感覺權力大些。可是院長全面負責醫教研和行政工作，這個更該也更適合你來管。」這個問題任東一直沒琢磨出結果。
「要是你能來當這個院長就好了，我們都不需要磨合。」渝冬生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任東乍聽之下，大吃一驚，還來不及竊喜。就聽渝冬生說，「可惜，這不由你我說了算。」
任東把雀躍的心摁下，自己的背景幾斤幾兩他清楚，所以從不妄想。對即將到來的變革，渝冬生其實也很不安。
「別想那麼多，你我都是幹事的人，哪個位置上做事都無妨。」任東笑呵呵地開解，「你今天這身打扮倒是好看，更顯年輕朝氣了。」
渝冬生頓時來了精神，「是嗎？你看像多大年紀？」
「頂多30歲。」任東很捧場，「不過，你這苗頭似乎不對。」
渝冬生一驚，沒想到任東如此敏感，可不能被他看出來，「你想多了。昨晚思夏說希望他爸永遠年輕帥氣，她要照著我的樣子找男朋友，我總得為她打扮打扮，樹立個俊俏好形象吧。」
任東無疑有他。還想調侃幾句，被渝冬生無情地趕出辦公室。
剛開門碰上正揚手準備敲門的秦臻，「任院長，渝院在嗎？」
「在，你進去吧。」任東被忽然出現的她嚇了一跳，側身看她抱著沓資料走進去，順手把門帶上。
秦臻平底運動鞋的腳步聲很輕，埋頭看文件的渝冬生一時沒察覺她走近。
剛剛才把任東嚇了一跳，秦臻沒冒然出聲，靜靜地看著眼前認真批閱的人，他今天的打扮不那么正式規矩，色彩很陽光，看起來比往常親和。他手指乾淨修長，指甲修剪得很短且整齊。握筆的手姿勢很正，勾勾畫畫後，又刷刷地寫下一排紅字，那字筆鋒流暢，蒼勁有力，和他的人很像。
秦臻退後一步，輕咳了一聲。渝冬生聽到動靜，抬眼便看到了她，笑容一瞬間鋪滿臉，他有些慌亂地站起身，「秦臻，你怎麼進來的？」
「剛任院長開的門。所以，我沒敲門。」沒想到還是把他嚇著了，秦臻趕緊解釋，「我把項目報告給你送過來。」
「你去沙發那邊坐。」渝冬生給她接了一杯白開水端過去，他有注意到她喜喝白水。
「我也給梁院長送了一份。」秦臻把裝訂成冊的報告和方案雙手遞給他。
「哦，這麼快方案都做出來了，你這效率很高啊。」渝冬生也雙手接過，忙不迭地輕聲表揚。
秦臻心底很開心，卻不喜形於色，坐在一旁等領導進一步指示。
渝冬生靜靜翻看，手習慣性地想勾畫，才發現手上沒筆。秦臻已經快步從書桌上把他的紅筆拿了過來，渝冬生會意一笑，伸手接過，指尖碰觸到她的手指，輕顫了一下，順勢握筆掩蓋過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渝冬生看得很認真仔細，也不發問。通過幾次接觸，秦臻領教過這位領導的博學多才，他對信息化這塊也很了解，她寫的東西，相信他都能明白。心想著自己是否可以先走，可領導沒發話，她又不好詢問打攪。
猶疑了一會兒，實在無聊，秦臻乾脆挪到沙發邊上，拿出手機打起小遊戲消磨時間。
她的小動作全都落入渝冬生的眼角餘光里，他抿嘴無聲輕笑，敢在他面前開小差的，她還是第一個。
「我們這個中心的建設剛好契合國家對智慧醫院互聯互通的要求，周邊醫院的具體建設情況，你有沒有了解？」渝冬生總算合上資料，開始問話。
秦臻連忙放下手機，「省上有兩家大醫院已經建成投用，還有一家正掛網採購。市級醫院目前還沒有，我們若做的話，算是首家。
那兩家的投入都是上千萬，我們醫院規模較他們小，也就是數據梳理集合這塊工作量小點，硬體數量少點，其他必須程序和接口都少不了，再加上還有幾個系統要搭到一起上，所以預算也差不離。方案里寫的只是個比較粗略的需求，等調研後我再單獨做細化。」
渝冬生點點頭，「項目大，千萬不要著急，一定要把前期工作做得再細緻深入些。梁院長那邊是什麼意見？」
「昨天下班的時候我才給他的，還沒得到進一步指示。」秦臻心下想著又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樣雷厲風行。
「昨天就做好了，上午你來找過我？」渝冬生關注點的彎轉得有點急。
秦臻並沒注意到，「來過，看你們在開會。」
「你今後找我可以先發個消息問一下，免得白跑。」
「好的。」
「初步方案先這樣。這個項目今年沒列預算，我叫梁院長先提立項議題，你這邊同時把調研工作安排起走，爭取明年初預算下來就執行。」渝冬生做出指示，「調研除了聽取公司介紹，也安排到上級醫院實地考察一下。」
「我正準備這樣打算。」秦臻很高興和領導想法一致，她不用多費口舌解釋說明了，省事。
「凡事多給梁院長匯報，建議你提，事情你做，主意該他拿。徐科長那兒，報告請示什麼的，也請他署個名。」渝冬生在教秦臻當一個睿智的下屬：在位不越位，獻策不決策，超前不搶前，出力不出名。
秦臻若有所思地點頭，渝院長提醒得對，她有時確實有些一意孤行了。
「這是個大項目，我會重點關注。各環節的具體事情你更加了解，你要同時跟我匯報。」渝冬生這個理由冠冕堂皇，小心思一點也不顯山露水。
秦臻再次點頭，然後起身準備離開。
渝冬生也站起身，隨她一起出門，等電梯，進電梯。兩個人都沒說話，靜立在各自身旁，但並不覺尷尬。秦臻出電梯去往信息科，渝冬生去了負一樓，後又直接乘梯返回。上下一路心情愉悅。
這樣愉悅的心情渝冬生保持了很多天。
院長辦公室門口，葉曉曉正準備敲門，外出回來的渝冬生從後面出聲，「找我有事？」
葉曉曉嚇了一跳，退到一旁，囁囁嚅嚅地說:，「李莎總讓我來問一下設備款的事。」
渝冬生沒有進辦公室，「跟我去會議室說吧。」
葉曉曉心跳如鼓，是的，他不會讓她再進這間辦公室，那個他們曾經溫存過的、也是起了離心的地方。
不待葉曉曉坐下，渝冬生已經一連串發問，「哪個設備？還剩多少未付？按合同該什麼時候付款？」
葉曉曉覺得他是不想和她多說，配合地一一作答。
「我會給財務說，讓他們儘快辦理。」渝冬生也很爽快，說完準備離開。
「冬生，我真的不能再見你了嗎？」葉曉曉小心翼翼地試探，「和你分開，我很難過。」
渝冬生隱忍怒氣，「你不是來見了嗎？公司和醫院畢竟還有合作關係，你若不換地兒，彼此見面就避免不了。」
葉曉曉聽明白他的意思：你我只剩公事公辦，至於見面，只要你不覺尷尬他就不尷尬。看來一切真的已成過眼雲煙，枉費自己今天還精心打扮了一番，人家從頭到尾壓根兒沒注目一下，就像此刻他離去的背影決絕得沒有丁點兒拖泥帶水。
天下男人都是這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