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馬車,從大觀園後門徒步到蘅蕪苑。
蘅蕪苑內靜悄悄的,只有些蟲鳴鳥叫的聲音。
賈璉回頭,對身後的寶釵說道:「你這裡太冷清了,等回頭我讓你鳳姐姐給你多派幾個服侍的人過來。」
「不用麻煩鳳姐姐,我們這裡人已經很多了。
之前寶琴住進來,老太太怕照顧不周到,又讓添了兩個媽媽和一個丫頭,如今這院裡已經有負責守夜和灑掃庭院的媽媽六個,還有修剪花草和漿洗的丫頭四個,加上我和湘雲、琴兒她們各自的丫鬟,已經足夠使喚了。
就這樣,平時我已經嫌她們鬧得慌了。」
賈璉倒忘了寶琴這一茬,賈母這個資深顏狗還真是希罕的緊。也就幸好寶琴是別人的孩子,要是她孫女,不知道其還要寵到什麼地步。
聽出寶釵並非客氣,賈璉也就沒再多說什麼。
掃了一眼院內,忽問:「對了,湘雲和琴兒她們人呢?」
「大概是找三丫頭她們玩去了吧……」
「咦,姑娘,貓頭鷹也不見了!肯定是被雲姑娘她們拿出去玩了。」
眼尖的鶯兒,一眼瞅見西廊上懸著的空蕩蕩的橫樑,立馬高聲說道。
其實貓頭鷹在這個時代更多被叫做夜貓子,文雅一點也叫做山鴞。只不過昨晚晴雯說賈璉稱其為「貓頭鷹」,寶釵就記住了。
寶釵等主子這般叫,鶯兒等下必行之,也改口叫起這個更形象的稱呼。
「昨晚二爺讓晴雯送過來的貓頭鷹,雲姑娘比我們姑娘還喜歡呢。一晚上都在逗它,給她餵各種吃食不說,要不是我們姑娘制止,昨晚她還要抱著睡覺呢……」
賈璉在聽說湘雲和寶琴不在之後,也不急著走了。
他看向寶釵,笑問道:「聽鶯兒的意思,你不喜歡?」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們姑娘也很喜歡的,只是不如雲姑娘她……」
鶯兒焦急的想要解釋,然後才看見賈璉那看向自家姑娘的溺愛神色,以及自家姑娘那垂著頭,不敢和賈璉直視的嬌羞模樣。
她趕忙捂住嘴,嘻嘻一笑就想要自覺走開。
才剛走兩步,冷不丁看見屋裡走出來一個人。
鶯兒大驚,連忙道:「琴姑娘,你在屋裡啊,雲姑娘呢?」
鶯兒的聲音成功提醒寶釵,寶釵立刻後退一步,和賈璉拉開些距離。
「姐姐?」
寶琴一個人待在屋裡看書,聽到院裡賈璉等人說話的聲音,她立馬丟下書,跑到鏡子前整理了一下儀容,便興匆匆的出來迎接。
冷不防就撞見「郎情妾意」的一幕,她頓時驚疑起來。
寶釵調整心態的本領極強,以幾乎和平時一樣的語氣,平靜的問道:「你怎麼一個人在屋裡,雲丫頭和小螺她們呢?」
小螺是寶琴的隨身侍女。
「雲姐姐她們吃了飯就下山去了,小螺也跟著出去玩去了。」
「嗯。」
寶釵點點頭,回頭對賈璉道:「璉二哥哥今晚吃了許多酒,進屋喝杯茶解解酒再回去吧。」
賈璉洒然一笑:「好。」
此二人如此大方自然的樣子,倒令寶琴懷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以姐姐的為人,怎麼可能和璉二哥哥之間有什麼呢……她可是薛家的嫡長女,太太唯一的女兒……
暫將疑慮放下的寶琴,立馬熱情的走到賈璉身邊,請賈璉進屋,還乖巧的充當起了丫鬟,給賈璉沏新茶。
賈璉見狀,心裡倒是更加明白賈母這個老太君為何喜歡寶琴了。不單單是因為長到了賈母的心尖上,更是因為這份乖巧和懂事。
在這一點上,黛玉就完全被比下去了。
賈璉一直知道,賈母儘管疼愛黛玉,但也覺得黛玉太任性,很多時候不夠聽話和懂事。偏偏她母親死的早,身子又單弱,性格還敏感,讓賈母即便是想要教導,也不敢說下重話,老人家心裡也很無奈。
或許這就是賈母最後沒有再堅持「木石前盟」,默許王夫人等人坐實了「金玉良緣」的原因。
在賈母心裡,終歸心肝寶貝賈寶玉才是第一位的。
「你怎麼不和雲丫頭她們一塊下山去玩?」
聽見賈璉的問話,寶琴回頭看了一眼,然後低下頭小聲回道:「不太想去……」
賈璉便說:「你的事情我都聽說了。你放心,梅家那邊的情況我會關注的,若是有機會,我會幫忙把人救出。
若是救不出來,我也會讓梅家乖乖將你的婚書退回來。」
賈璉這話一說,不但寶琴,就連寶釵都鄭重了一些。
關於寶琴的事,她之前和母親也商議過。按照她的意思,既然那梅家背義在先,不如趁這個機會,徹底把婚事退了。
只是薛姨媽擔心,說那梅家只怕不肯輕易放人。
寶釵思及之前那梅家太太的態度,也覺得對方不是善茬。若是梅家死活不肯退還婚書,她們還真沒有好辦法。
畢竟是白紙黑字寫定了的。
正如之前那梅家想要悔親,也沒有好的辦法,只能一直拖一樣。
若是賈璉肯出手幫忙……
他們是一個圈層的人。儘管那梅家在清流中頗有聲望,但是面對賈璉這個勛貴、國舅、皇帝近臣、太上皇遺孫等等光環籠罩著的人物,還是不大夠看的。
唯一令人擔心的是,賈璉如今的處境似乎不大好……
不對,璉二哥哥不是喜歡說大話的人。他既然說的那般篤定,就必然是有把握的。
由此更加可以印證,母親和外面那些人都猜錯了,璉二哥哥被罷官之事定有內情。
寶琴就不像寶釵想的那麼多,她幾乎頓時睜大了那雙閃亮亮通人心靈的大眼睛,驚喜的問道:「璉二哥哥你說的是真的?」
問完似乎察覺到失了矜持,又有點不好意思。
低頭想了一下,她抬頭說道:「可是,聽我們太太說,那梅家涉及的是謀逆的大罪,要是璉二哥哥你幫忙救人的話,會不會連累到你啊?
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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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可以的話,璉二哥哥你幫我把婚書要回來就可以了,不用為了我去涉險,我……琴兒不值得璉二哥哥這樣做的……」
寶琴還未到豆蔻之年,加上不論是在家裡,還是外面,都是被眾人寵溺的對象。
她其實並不想太早嫁人。
更別說,雖然母親大娘和伯母等人有意瞞著她,但她豈能察覺不到梅家有悔親之意?
即便之前不知道,今日在榮慶堂,她可是親耳聽到薛姨媽斥責梅家故意拖延悔親的。
小丫頭的自尊心,令她也很牴觸這門親事。
如今看見有機會逃脫這門親事,自然是想要抓住。
但她身為女兒家,不好意思直說,因此變著法子的讓賈璉幫她退親,語氣自然顯得很不好意思,甚至有些嬌羞。這一點,她自己並不知道。
但是比她年長好幾歲,且正陷入愛河的堂姐寶釵見狀,自然一眼看穿了。
聯想起賈璉早在塞外就和二叔等人偶遇,還幫了二叔一家大忙,且這小妮子每當談起賈璉,就是一臉的崇拜加仰慕,寶釵內心便很無奈。
她算是徹底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落到今日這般田地了。
而賈璉對寶琴的暗示,還能說什麼,自然是一個「好」字。
他若真的想要救人,在鐵網山的時候,比現在容易十倍。
因為有寶琴的存在,賈璉也找不到和寶釵增進感情的機會,因此慢悠悠的喝完了寶琴親手沏的茶之後,便帶著阿琪和阿沁二人下山了。
一路上,賈璉雖然心中在想事,但是走到瀟湘館左近的時候,他下意識的停下了腳步,只是思緒尚未回歸,因此久站未動。
見狀,阿沁將頭湊到賈璉面前:「爺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賈璉摸了摸她的光滑俏臉,問道:「什麼時辰了?」
「二更都過了。」
聞言,賈璉道:「今兒吃了太多酒,頭腦不清醒,就容我再偷個懶。
你們倆今晚是在裡面住,還是回外面去?」
阿沁雖然有點遺憾,但也覺得理所當然。
實際上她早就覺得以賈璉如今的地位,根本沒有必要這樣天天練武,舞槍弄棍的了。
唯一的好處是,東跨院那邊算上她們姐妹,賈璉也就只有三個女人。
其中她姐姐是個酷酷的女子,根本不知道何為爭寵。那個胡元瑤一天到晚待在書房,輕易也不敢和她姐妹二人爭鋒,因此賈璉要是在外面練武,累了就只有她一個人服侍。
要是服侍的賈璉來了興致,還能順勢求歡。
回頭看了姐姐一眼,阿沁嘆道:「算了,我們還是回那邊去吧,這樣不論是我們,還是璉二奶奶都自在些。」
聞言賈璉笑了笑。鳳姐兒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拾掇起人來頭頭是道的。
特別是賈璉身邊的人,不論是男的女的,她都會想辦法轄制。
唯獨對阿琪姐妹二人,客客氣氣的。賈璉看得出來,她是真的有點怵這姐妹兩個。
而阿琪和阿沁兩個身為草原女子,在京城毫無根基,所有的一切都系在賈璉一個人身上。鳳姐兒作為賈璉的原配髮妻,她們當然更不敢得罪。
因此雖然鳳姐兒在院裡給她們姐妹安排了房間,就在西耳房,和平兒的東耳房相對,這也算是對她們地位的認可。
但是阿沁姐妹卻很少進去住,最多有些時候陪賈璉晚了,順道在家裡歇一晚。
無他,和賈璉院裡的妻妾丫鬟們待一塊,不論是她們,還是對方都不自在。
賈璉也不勉強,在她們姐妹二人的臉上一人摸了一下,然後才轉身朝著瀟湘館走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