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淮揚城

  從建康到淮揚的路程並不遠，走官道不過兩日的腳程就可以到達淮揚地界。雪停了以後感覺氣溫也在慢慢上升，再加上馬車裡放了棉被，暖爐等，一路上溫棠覺得又舒服又暖和，唯一讓她覺得不自在的地方就是孟青允跟她坐在一個馬車。溫棠不知道跟他說些什麼，又怕說的多了再露餡，只能時不時的假寐。

  「到了城中，我們先去找個客棧歇腳，隨後再幫你找尋你的家人，朝朝你看這樣可好？」孟青允看著假寐的溫棠輕聲問道。

  溫棠看著眼前這個溫柔如水的男人，感慨這孟青允的性格與身高長相真是不相同，果然還是這建康城的水土養人啊。

  「大人送我回來我已是很感謝了，等到了淮揚就不需要大人幫我找尋家人了。我自己也可以的。」

  「是嗎？我......」

  未等他說完，溫棠又趕緊搶話道，「大人的救命之恩小女會一直記得的。」

  孟青允看著她這個樣子覺得有些好笑，這一路上她都不敢跟他說太多，基本就是他問什麼，她答什麼，他不說，她便閉著眼睛。僅僅說的這幾句，竟然還是以為他跟著她是怕她忘了自己的救命之恩。

  他有時看著溫棠，總是讓他不經意間想起自己年少時曾經在一個雪天裡救的一隻受傷的小鳥，他精心照顧它，怕它餓著渴著，每天都要來看它好幾次。後來這隻小鳥慢慢的好了起來，它的羽毛也從稀稀疏疏變成了畫中的羽翼豐滿，而且這種鳥的羽毛是紅色的，新長出來的羽毛如火一般的好看。孟青允很喜歡這隻鳥，每天都逗弄它，與它說話，可是這隻鳥並不搭理他，每天除了睡覺便是在籠子裡望著外面的天空。他看著它看向外面的天空知道它想離開他，可是私心裡他是不想放它走的，最後這隻鳥就死在了籠中。府醫說這隻小鳥可能是憂思成疾，孟青允看著死去的小鳥有些難過。他想，小小的鳥兒怎麼會憂思成疾呢，早知道這樣就早點放它走了。

  所以當他看見房頂上的溫棠時，他就想，早點放她走。

  馬車慢慢的駛入淮揚城，溫棠挑起車簾向外望去，熟悉的青石板路，布滿青苔的馬頭牆。她心想，終於回來了。

  剛在客棧住下，溫棠便迫不及待的要出去，美其名曰要去尋找自己的記憶。

  「朝朝，我同你一起去，可好？」溫棠其實不喜歡孟青允這樣跟她說話，這讓她有時候不知道該怎麼拒絕他，尤其是每次說「可好」的時候他的眼睛就濕漉漉的看著她，像是她欺負了他一樣。

  「這次不行。」溫棠把眼睛撇向一邊不看他，語氣堅定的說道，「下次一定帶你。」說完趕緊一溜煙的跑走了。

  孟青允看著溫棠離去的背影，微微含笑。

  「大人，就讓她這樣走了？」孟青允的侍衛羽墨從後面過來問道。

  孟青允搖了搖頭，說道，「怎麼可能，派人跟著她。」說著又想到了什麼，對羽墨又囑咐了一句，「仔細著點，別被她發現了。」

  羽墨領命快速離去。

  溫棠雖然離開淮揚很久了，但是她小時候經常纏著乳娘帶她出去玩，東拐西拐的小巷不管繞到哪裡她都不會迷了方向，現在淮揚城基本也沒多大變化，溫棠憑著記憶找到了溫宅。

  站在朱紅色的大門前，看著寫著溫宅的牌匾，曾經的歡聲笑語仿佛還在昨日。溫棠的眼淚控制不住的流了出來，她心道，終於回家了，她終於又回家了。

  可是，這偌大的宅邸里終究只剩她一個人了。

  「小姐！」

  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溫棠扭過頭看見來人，驚喜極了，「小荷！」

  小荷是溫棠的貼身婢女，從小陪她一起長大的。溫棠出發去長青山的前幾天就買通了林府里一個管事婆子，告訴她自己離開後就讓她找個理由打發了小荷。自己也提前告訴小荷讓她離開林府以後趕緊去淮揚等她。

  「小姐，我在淮揚等了你好久，你都沒有來，奴婢以為你出了什麼事都要嚇死了。」說著小荷又嗚嗚的哭起來了。

  溫棠一邊撫著她的後背一邊給她擦著眼淚溫柔的安慰道，「好了，我這不是回來了。」

  「小姐，你怎麼這麼久才回來啊。」

  「發生了一些事，回頭慢慢告訴你。」溫棠拉著小荷走到溫宅門前，又問道，「我交代你的事情，你可做好了。」

  小荷點了點頭，吹了一聲口哨，左右兩邊湧入了十幾個丫鬟家丁，整整齊齊的站在小荷身後。

  看人到齊後，小荷上前打開了溫宅的大門。

  好久不住人的宅邸，大門緩緩打開的時候發出「吱吱」的聲音，像在訴說著往事雲煙。以前熱鬧的溫宅現在一片寂靜，穿過垂花門，溫棠慢慢的走到了後院的一棵西府海棠樹下，這是外祖母在世時為母親種下的，因母親喜愛海棠，所以後來有了她，就用棠這個字給溫棠賜了名。

  溫棠圍著西府海棠轉了一圈後，找准了一個地方，對著小荷說道，「就這裡，挖。」

  兩個人拿下頭上的簪子，對著找準的那個地方挖了半天，沒多久，一個小圓盒就出現了。溫棠驚喜若狂，顫抖著打開了小圓盒，裡面靜靜的躺著一把紫玉鑰匙。

  「小姐，找到了。」小荷興奮地說道。

  是的，就是這把紫玉鑰匙。

  所有人都以為溫氏夫婦已經斷氣了，只有溫棠知道，她的父親硬撐著一口氣在等她回來。那天她拿著一把鮮花興高采烈的往家跑，想快點回去給父母親看，再讓母親找個好看的瓷瓶給它們裝起來。可剛跨進大門時，她看見奴僕們腳步匆匆的往房梁掛著白色燈籠，有丫鬟跑過來告訴她，她的父母親過世了。溫棠一下子愣住了，這時劉管家過來拉著她往裡屋走去，小聲告訴她她的父親在等她。

  溫父面色蒼白的躺在榻上，溫棠趕緊跑過去握住溫父的手。

  「父親，阿棠回來了。」聽到聲音，溫父慢慢的睜開了眼睛，顫抖著從懷裡掏出一把紫玉鑰匙給她，吃力地說道，「阿棠，這把鑰匙......藏起來......不要......相信......任何人」。說完溫父不舍的看著溫棠慢慢地合上了雙眼。

  「父親！」溫棠大哭起來。

  事後她聽劉管家說京城的林太傅要收留她，於是趁著大家忙著辦理喪葬事時，溫棠一個人偷偷的把這把紫玉鑰匙藏了起來，她知道這把鑰匙現在放在自己的身上一定不安全。

  溫棠小心翼翼且仔細地擦拭著這把紫玉鑰匙，嘴上輕輕呢喃著，「父親，阿棠回來了。你看，阿棠回來了。」

  平復心情後，溫棠扭頭面無表情的看著眾人，接著又對小荷說道，「這溫宅冷清的太久了，是該熱鬧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