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秋雨綿綿不絕,到了月底終是停了下來。
寒氣入侵,柳喜喜咳嗽了半個多月,整日歪在屋裡不出去,到了月底才將將好了些。
鳴秋除了每日給姜諳診脈,又要忙著照顧柳喜喜,時序苑的藥房有一半都搬到了乘風館,聞夏在外又忙幫她收新的藥材,一直沒斷過。
藥香飄得滿屋都是,柳喜喜打趣道,「放些排骨燉進去,倒是極好的。」
鳴秋聞言,又研究起藥膳,因是柳喜喜懷孕,不敢下猛藥,拖拖拉拉許久才有所好轉。
「所幸是沒有發熱的症狀,再過幾日,就能全愈了。」鳴秋熬了藥遞給姜諳,向柳喜喜道。
這段時間柳喜喜一咳嗽,姜諳就緊張,且孕吐一天也沒止過,傷寒和孕反一起折騰著柳喜喜,也把姜諳折騰不輕。
這餵藥既不讓鳴秋費心,也不讓琴棋書畫插手,得他親力親為才安心。
柳喜喜只覺好笑,被人捧手心裡是這樣開心的事。一開始她嫌藥太難喝,總是一口悶,有時太燙有時太涼,喝了沒兩日哇哇大吐起來,姜諳就不許她太急燥了,總要試好了溫度才遞給她,喝完了還會給顆糖清嗓子。
「病來如山倒,說好的晚稻插秧也沒去。」柳喜喜嘆氣。
鳴秋聞言,安慰道,「王爺莫要擔心,聞夏將你的情況告知了農戶,大家很是理解,現聞夏日日在外頭,倒像變了個人,也不說些文皺皺的詞了,開口閉口便是百姓怎麼樣,農戶怎麼樣,吃飯時,夾個菜也能探本溯源,叫人頭疼得緊。」
柳喜喜笑道,「是嗎?是稀奇,自我病了,未與你們一同吃過飯,錯過了許多好玩的。前幾日,她來報告商行的事,米行和布行已穩定下來,她見書院即將開工,便說要盤個店鋪張羅文房四寶,到時學生的文房四寶她包圓了,她又惦記著書院的萬書閣,什麼都攬在自己身上,我怕累到她了,你平時也注意著她的身體。」
鳴秋笑道,「王爺放心便是,聞夏忙不過來還有化雪助她,化雪人小鬼大又機靈,她還藏不住話,聞夏若是遇到困難想瞞王爺,她定是第一個來告訴王爺的。」
柳喜喜被逗得大笑,想到個事,好奇問道,「你們四人稱作春夏秋冬四護衛,為何就化雪的名字不含冬字?」
鳴秋忽噤了聲,凝重起來。
柳喜喜見情況有異,問道,「怎麼了?」
「王爺,我不知當不當說。」鳴秋沉重起來。
「說!」柳喜喜道。
鳴秋道,「王爺忘了本就是過去的事,不提也就過去了,現你問起來了,說了又怕你想起了難過。」
「鳴秋姑娘,喜喜的性子你是最了解的,你不說,她會時時記掛在心裡,府中那麼多人,你不說,其他人未必不說。」姜諳剛一直在旁聽著,他勸了一句,將溫下來的藥遞給柳喜喜。
柳喜喜一口飲盡,姜諳的糖就遞到了嘴裡。
她看著鳴秋,目光如炬,鳴秋沉默了一會,開口道,「在化雪來之前,冬護衛是聆冬,四年前為救王爺,慘死在京郊,王爺為此大病一場,無求生之意,皇帝怕王爺去了,就送了化雪過來,化雪像個開心果似的,王爺也慢慢好了起來。」
「聆冬。知、聞、鳴、聆……這才對。」柳喜喜喃喃自語,又問道,「她為什麼會慘死在京郊?」
鳴秋見話說到這份上,也不再隱瞞,「王爺,自你出生起,便時時有人要害你性命,日防夜防,總是會有漏洞,我們春夏秋冬四護衛中,僅知春和聆冬武藝不錯,聞夏是侍讀,我則負責照顧你的身體,且你本就武藝不錯,大小危險一一化解,唯獨那一次,你和聆冬兩人忽然不見了,我們是在京郊的漓陽穀中找到你們的,當時你受重傷,渾身是血,背著身中數箭的聆冬艱難行走,身後是一地的屍體……」
鳴秋說著說著便泣不成聲。
黃昏的紅日將天空也染成了血紅色,一切都是死氣沉沉的。
那個畫面,叫人如何也忘不了。
誰也不知道柳禧禧是如何活下來的,沒人敢問當時谷中發生了什麼事。
那些屍體經過調查是江湖中的一個死士團,以收取錢財賣命為生,其價格不菲,而能出動死士團十幾人要致柳禧禧於非命,其單主必是富可敵國,在鏡國能達到這個財力的人寥寥無幾。
但誰是單主,至今都沒有查到。
說者傷心,聞者落淚。
柳喜喜反應過來時,已是淚流滿面,先聲道歉,「對不起,我不該問的。」
鳴秋擦去淚,扯了個笑,「王爺,都過去了。」
鳴秋退下後,柳喜喜為自己的莽撞又哭了一會,姜諳本就感性,一邊勸她,一邊哭得比她還厲害,反讓柳喜喜止住了淚。
這半個多月照顧柳喜喜的閒暇時光,姜諳將書院原來寫好的案子推翻了重寫。在國、書、律、算四學的基礎上,擴展了從未有過工學和農學,並將工農作為重點。
待書院案子完全寫好,已經是深秋。
柳喜喜孕六個月,十分顯懷,看著又笨又重,且她光在園子裡走兩圈,雙腳便腫得不像話,姜諳說什麼也不准她往外跑。
「當真不用我去?」柳喜喜吃著零嘴。
兩人就書院案子一事討論了半個多月,既然要以工農兩學為重,其老師的選擇不同於其他四學,農學倒是簡單,有聞夏牽線,約見了幾個種植大戶,聽是來書院教學生種地,都躍躍欲試,說是種了一輩子地,竟有機會進學堂教學生,紛紛應承連工錢都不要。
為難的是工學,大多數是傳家秘方,不外傳,有些甚至有傳女不傳男的傳統,姜諳跑了幾處,碰了一鼻子灰。
姜諳做了幾日功課,帶了一挎包東西,深吸了口氣道,「喜喜,你在家等著,我一定可以,若是到了十月,我還是找不到一個老師,到時你再出山好嗎?」
柳喜喜點點頭,隨了姜諳去,只是姜諳一出門,她放下零嘴,便喚來了琴棋書畫。
「照常?」四人問道。
柳喜喜挑眉道,「照常。」
四人替柳喜喜梳洗了一番,穿上不顯肚子的寬鬆大袖襦衫,因是深秋寒氣重,外頭又套了件披風,不仔細了,難以瞧出是個身懷六甲的孕婦。
柳喜喜出門帶著知春和鳴秋,聞夏和化雪則協助姜諳去了。
柳喜喜仔細考慮過,通州的多數工業壟斷在蕭氏手中,想要從蕭氏手中搶人不是易事,普通的小手工業已飽和,學生們學了也不見得能靠手藝吃飯。
正值書院動工了兩月,她偶然去監工,便想到了木匠。
生活中處處都需要用到家具,這個市場很大,且各憑本事吃飯,不易被壟斷。
柳喜喜天天去書院工地和木匠們談,因這種手藝需每日練習,得跟在師父身邊多看多動手,直言在學堂教不了。
聊了幾日,有一個木匠師傅道,「大木匠的斧,小木匠的鋸,閒王不如讓孩子學學細木工。」
「細木工?」柳喜喜外行沒聽說過。
木匠師傅道,「我們是粗木工,不跟著師傅到處跑難成氣候,但細木工主要是做家具,一把鋸子,一把刨子,一根木頭,在家裡就能幹。」
「謝謝師傅,可有合適的人介紹?」柳喜喜恭敬問道。
「閒王客氣了。」木匠師傅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指著遠處一人道,「你看到那邊那個做窗戶的小木匠了沒,她叫丁香,剛接了她娘的班,她娘應是有時間去學院教學生的。」
柳喜喜望去,一個粗布短褐,長發用粗布挽起的年輕女子正在刨著一根木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