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慕珩的陳述里,我才知道,真的如我的猜想一般。
原本慕珩是名正言順的眾望所歸,即便沈舒怡據理力爭,說慕瑾安是慕冥淵的嫡長子,是天佑唯一可以繼承儲君身份的人選。
但尚在咿呀學語的幼子,又怎能擔負得起泱泱大國的重擔?
所有的人心裡都清楚,選擇慕瑾安,便是將政權交到了沈舒怡的手上。
慕珩原本是想過臨危受命的。他說那一夜,他找了我,可是被衛七告知我已經離開了,他說他不知我為何要走。
而也是這一夜,慕辰找到了慕珩。
那一晚,慕辰和他說了很多,慕辰講了他的來歷,他的身世,也講了他所知道的未來的走向。
慕珩說,他是不信什麼鬼神之說的,他覺得天道之下,人更是決定一切的緣由。
可當慕辰講了慕珩母親的過往,講了慕冥淵這一生的執念,講了當初天祥亡國的真相,又細緻訴說了沈舒怡對我的囚禁和羞辱,我作為人質在天域城發生的一切後。
慕辰問慕珩。
是要皇位,還是要我,要這天下的順遂?
那一刻,慕珩說他不知道怎麼去形容當時的心情,所有的理智和認知似乎在一瞬間崩塌,就像這世界顛覆了一樣。
可他心裡清楚,比起來那個位置,他更應在乎天下人。
所以他選擇了後者。
可慕辰說,他要慕珩死。
聽到這,我再也無法按捺心中的情緒,側撐起身,帶著慌亂和震驚看向了一旁的慕珩。
「所以,你答應了他?你選擇了死?」
慕珩的長髮懶散地垂落在肩上,他抬手又將我攬在懷裡,我的頭順勢貼緊在他胸前。
耳畔傳來他鏗鏘的心跳聲。
「生在帝王家,生亦何歡?死亦何懼?大哥去了,我本就應擔負這天下之責,所以當時慕辰說讓我死的時候,我根本不需要有旁的心思和想法。」
「只是阿憂,我想再看你一眼,我太想見你一面了。」
他的手撫過我的頭髮,我亦是緊緊環了環他的腰身。
「他說五日後,會派人取我的性命,是否活得下來,靠我自己。」
「所以,那日那些人是…」
「也不全是,我回來先去了南城,長竹告訴我有漠北的來信,是賽婭的,但賽婭信中說的事情,竟然是和這兩日發生的一樣的!我當時便信了真有異世來人的事情。」
我有些驚訝,再次起身,慕珩沖我微微點頭,他知我想問什麼,便直接告訴我齊齊確實也有與慕辰同樣的人。
「賽婭說,她已經南下,這件事她會救我。其實那日那些人有一半是賽婭提前已經安排好的,只不過沒有想到恰好與慕辰的人撞上了,不過說來也巧,賽婭提前安排的人提前便是藏匿在鳴鸞峰上。」
「所以,跳崖的時候,便已有接應的人手。」
我盯著慕珩的雙眸,眼眶有逐漸半眯了起來,更是直接咬緊了下唇。
雖然知道賽婭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救他,也知道慕珩不是故意要瞞著我,可是當我想到季芸立下的衣冠冢,想到那日日夜夜的煎熬,甚至無數次想死的時候。
真的,我真的控制不住此刻的委屈。
慕珩看出了我的情緒,起身,將我攬進了懷裡。
那臂間傳來的力道,便是他所有的回應。
「阿珩,我從來不怨你,只要現在你能活著,我覺得一切都不重要。只是想到看到阿姐為你立下的墳,想到翻遍一草一木也尋不到你時,我真的覺得天都要塌了,我不想,真的不想再經歷了。」
慕珩在我的額上落下一吻,又將那一吻久久定格。
在這旖旎之中,在這溫情之中,我想,慕珩已經用行動做出了對我一生的承諾。
有些事情,他沒有辦法說出口,甚至那一刻,他必須要走,不能帶著任何一絲的留戀,但凡是他不舍一點,賽婭做的這一切便都是白付了。
所以,慕珩必須死,死在鳴鸞峰上。
我也必須信,信他真的死了,只有我的反應,才會讓慕辰真的打消對慕珩的疑慮。
後來,慕珩說,賽婭是收到了我的信的,可是她不知道要怎麼回,她覺得對我愧疚極了,她怕有朝一日我知道了真相,會怨恨她。
我淺笑,若不是他,我可是永失所愛啊,我又怎麼可能會恨她。
只是有些事情,我不想再說,我想慕珩和賽婭也不會再問,或者說,慕珩或許已經知道了我是死過一次的,只是我們默契地不願再提及。
因為,這是我們彼此心底永遠的痛。
再後來,我又問他,為何會以蒼洛關山的身份回來。
他說,齊齊曾有預言,有朝一日會遇上萬古唯一一位女族長,而她會救下讓齊齊在漠北熠熠生輝的啟明星,這顆明星也終會將割據的大陸重新統一。
所以自從賽婭出現後,克爾的王妃會舉全族之力支持賽婭成為族長,而自賽婭知道慕辰要暗殺慕珩後,這個預言更是成了齊齊所有人心中的虔誠。
他們希望慕珩給齊齊帶來至上的榮耀。
慕珩說,不管他是不是這預言裡統一大陸的人,但慕辰的所作所為,他沒有辦法坐視不理。
南城的旱情,以及勞民傷財的修葺之事,早已傳到了齊齊,思慮再三,慕珩決定南下,奪回王位。
蒼洛只是他合理的一個身份,但同樣的,索拉告訴了慕珩,齊齊的傳言中,也有非順天命,必將自亡的說法,如果慕珩註定是那顆明星,那慕辰便一定是違背了自己的天命。
所以,慕珩也是在等,在等一個時機。
「齊齊的預言,是沒有錯的,當時我來天佑,便是他沒有預料到的。」
「所以,阿憂,你來天佑的目的是?」
透過晨光,慕珩的臉上帶著疑惑。
「和你一樣,推翻慕辰。」
「你嫁給他也是為了這個目的?」
我挑眉,這個傻子不會真的以為我是跑來天佑要榮華富貴的吧!
「那不然呢?我記得,那日祈福樹下我是說過的啊,我已為人妻,既為人妻,又怎能侍二夫?阿珩,你不會以為那日我是騙你的吧…」
這句話,多少我是帶著調侃意味的,但慕珩的臉上,卻是我再熟悉不過的神情。
「我想過你有你的苦衷,但當我看到你穿著鳳冠霞帔,被他擁在懷裡,當我看到那酒池肉林,他對你的輕薄時,我根本忍不住,我想即便暴露就暴露吧,我不能,不能…」
在慕珩的懷裡,我用力向上探了探,堵上了他的唇。
當唇齒分離,我又眉眼含笑看向他。
「我知道,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