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弘九年十一月,邊境暴動,異軍突起。鎮南侯趙虞率旗下三千精兵直入金陵,劍指皇位,改朝換代。建元帝攜妻女倉皇出逃,遭鎮南軍追擊,被半路截殺,無人生還。
那一年的宮廷政變可謂驚天動地,大周百年根基終是毀於一旦,落入異姓之手,原皇室血脈斷絕,朝野上下也是天翻地覆,不知幾家歡喜幾家愁。先帝懦弱無能,不理國事,慣會些兒女情長,整日吟詩作賦,空有一肚子的墨水。自他即位以來,對外一直採取懷柔政策,這便導致大周邊境屢遭侵犯,幾座城池更是拱手讓人,朝中大臣無不扼腕嘆息,卻也無人站出來發聲,想必也是覺得大周氣數已盡,無力挽回。大周落入這樣一位皇帝手中的確是一種悲哀。誰曾想在滿朝文武都沉浸在這種悲戚的氣氛中時,別有用心之人早已開始謀篇布局。
鎮南侯趙虞八歲習武,十六歲便上了戰場,在大小戰役中功不可沒,後又立下赫赫戰功,一時名揚天下,於二十二歲封鎮南侯,駐守邊境,可謂是少年英才。沒有人想到這樣一個人竟包藏禍心,意圖謀求皇位。不可否認的是,他會比任何人都適合這個位子,大周需要的也正是這樣一個能威懾他人的君王。但這位新的君王可不是那懦弱無能,任人拿捏的建元帝,他能面不改色地將先帝斬殺於屠刀下,甚至不肯放過那可憐的妃嬪和不滿十歲的孩童。大臣們從此只能提心弔膽地做人,生怕一不小心觸了這位新帝的逆鱗,又不免為大周的未來產生了新的顧慮,外姓在位,也不知是福是禍?
十年後 溪臨山
"阿姐!阿姐!看我獵到了什麼好東西!"只見一粗布麻衣的清秀少年提著只奄奄一息的野山雞跌跌撞撞地跑來,被稱作"阿姐"的女子聞訊從伙房裡探了個身子。那女子樣貌清絕,膚若凝脂,眉如遠山,微微上揚的雙眸中總是覆著一層水光,朦朦朧朧,平添了幾分疏遠,即使身著一身灰調的布衣也無法掩蓋這齣塵的氣息。謝霽華隔著老遠就聽到了十四的聲音,這孩子沒什麼別的愛好,就憑著那點能上房揭瓦的三腳貓功夫去山裡打打獵,運氣好點還能打著些野味,今日瞧著是格外的高興。十四氣喘吁吁地跑到謝霽華跟前,還不忘提了提手中的雞。謝霽華瞧著他那副得意的樣子不禁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十四亂糟糟的頭髮:"嗯,我們家十四真厲害,今晚給你加餐。"說著,接過十四手中的雞,去伙房忙活了。
另一頭的木屋中,一頭髮斑白的老人看著眼前的一幕,會心地笑了笑,眼中有幾分愜意,可隨即他眼中的光也黯淡下來。也不知道這般閒雲野鶴的生活還能維持多久,或者說,還能裝多久。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心知肚明,這看似平靜的生活其實都是大家努力維持的假象,只有這樣才能逼迫自己不去回憶起那些悲愴的往事,才能不讓自己的內心時刻被消極的情緒所支配。特別是謝丫頭,他想,他曾想過要勸她放棄,就在此平靜安穩地度過餘生,但也只限於想想,因為她一旦認定某個事,就不會有放棄的可能。
這座溪臨小築里就生活著三個人,謝霽華,十四以及一個老頭兒。老頭年紀大了,平時也不用幹什麼重活,喝喝酒,下下棋,偶爾去釣個魚,這就是他生活的全部。十四,好巧不巧今年正好十四歲,平時主要負責打獵,還主動包攬了洗碗一職。至於謝霽華,老人小孩不能幹的活自然落到了她頭上,說白了其實也就是洗衣做飯。大家分工明確,小日子也過得井然有序。這會兒,大家剛吃完了晚飯,十四去洗碗了,餐桌上少了個活躍分子,剩下的兩人便默默無言了。最後還是老頭兒先打破了沉默:"霽華啊,你覺得我們現在的生活怎麼樣?"謝霽華隱隱覺得自家師父可能察覺到了什麼,但還是如實答道:"我覺得現在的生活很平和,我…."話還沒說完便被老頭兒打斷了:"可你現在卻要親手打破這份平和,選擇走一條不歸路啊。"謝霽華尷尬地笑了笑:"原來您都已經知道了啊。"他一直覺得謝霽華最近的狀態有些奇怪,原來不安的猜測在此刻被證實了,明知遲早會有那麼一天,可沒想到這一天竟會來得如此倉促。老頭深知自己無法動搖謝霽華的決心,勸說是沒有意義的,只會白費口舌,他現在只想了解謝霽華是怎麼想的。
"你認為當今聖上是個什麼樣的人?"
"若要問我,那定是亂臣賊子;若要問天下百姓,或許這是一位合格的君王。"
"那你為何還要試圖動搖這大定之勢呢?"
"我無法否認,仇恨在我心中占據了太多。他奪了我們謝家的江山,殺了我的父皇母后,國讎家恨,只要有一天我還姓謝,那我就必須要報,必須要對得起謝家的先輩。"
"你不認為這樣很自私嗎?"
"是,"謝霽華頓了頓,她近乎冰冷的目光中染上了一絲笑意:"但我若能找到一個關於他的漏洞呢?一個足以定他死罪的漏洞。"
"怎麼可能?當年趙虞趕盡殺絕,計劃更是天衣無縫,況且眼下他君臨天下,至高無上,你拿什麼跟他斗?"
"正弘九年邊境並不算太平,當然了,姑且不論意圖謀反的趙虞,僅僅是指外邦的那些燕人。在這樣的局勢下,為什麼趙虞有膽量罔顧邊境的安危,直入金陵,要知道他當時可是調走了邊境幾乎所有的兵力。他難道不怕燕人乘虛而入,不怕被金陵的金吾衛與燕人兩面夾擊,腹背受敵嗎?"
"燕人時刻緊盯鎮南軍動向,所以趙虞率兵離開邊境時,燕人不可能沒有注意到趙虞的行動,所以說….趙虞離開,是十分確信燕人不會入侵。"
"或許我們可以認為他們之間已經達成了某種協議,一個互利的方案。或者更大膽一點,趙虞這個人從一開始就有問題。以上兩種結論但凡有一種成立,那麼趙虞不僅僅是亂臣賊子,他更是賣國賊,這個罪名扣在他頭上,他便做不了大周的君王。"
"那你目前有證據嗎?"
"…沒有,我又不是諸葛孔明,未出茅廬已知天下三分,我天天面對個稻草房子我能找到個什麼證據。所以說,我必須要下山了。"
"可這歸根到底只是個假設,證據又從何找起?"
謝霽華眺望著遠處的天空,喃喃道:"會有的,有些時候,我更願意相信自己的直覺。"
"罷了,隨你去吧。師父老了,管不住你了。你準備何時啟程?"
"下個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