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下山

  平靜美好的時光是那麼短暫，很快就到了謝霽華該下山的日子了。自從知道她要下山後，十四那小子就又哭又鬧的，一點也不消停，哄也哄不住。謝霽華也只能在臨走之前做幾頓好的安慰一下十四。誰知道那十四反而變本加厲了，竟然玩起了冷暴力，連著幾天不理你，問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我哭是因為以後再也吃不上那麼好吃的飯菜了，才不是因為你。＂謝霽華𠄘認她輸了，徹徹底底地輸了，帶孩子真的太難了。為了轉移注意力，謝霽華便去找老頭兒嘮嗑了。

  等謝霽華走到稻草小屋前發現房門大敞著，老頭竟破天荒的不在裡面，真是奇了怪了。她溜達了一圈，終於在後山的泉水邊找到了自家師父。她走近才發現師父正在打磨一柄通體銀白的長劍，長劍在泉水和陽光的映襯下發出錚錚的光輝。謝霽華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打磨，時不時跟他搭幾句話。

  ＂霽華，還記得這把劍嗎？＂

  ＂當然記得了，當時我還問你討要過這把劍呢，可您死活不給，害得我傷心了好久。＂

  ＂你當時一個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人還沒有劍高就想著逞威風了。只不過現在啊，這把劍，也是時候歸你了。＂說著，老頭把劍往空中一拋。謝霽華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長劍，面上疑惑不減，醞釀了半晌才開口道：＂師傅，這不是您最喜歡的佩劍嗎？如今怎麼捨得給我了？我不就是下個山嗎？搞得如此興師動眾，倒讓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老頭撫了撫斑白的鬍子，笑道：＂你見我幾時用過這把劍？自從四十年前我踏上戰場的那一刻起，這柄劍就已經不稱手了。曾經的我想過仗劍走天涯，一柄長劍橫掃千軍，後來我在沙場上衝鋒陷陣，這才認識到，少時的夢早已染上了洗不淨的污血，我不想讓它折辱在無盡的殺戮中，於是我拾起了彎刀，而它將永遠守護著我那個年少無知的夢。我早就沒有資格去握住這把劍了，但是霽華，你不一樣，你要帶著這份希望走下去。這把劍的主人只能是你。＂

  謝霽華仔細描摹著這把劍的每一寸，劍柄上刻著的兩字已經幾近模糊了，可想而知，它被劍主人反覆撫摸過多少次。謝霽華輕念著劍的名字：＂刃秋。＂仿佛有一種淡淡的憂傷牽引著她的情緒，那雙似霧的眸子中又泛上了幾分水汽。謝霽華沉默了會兒，調整了一下情緒，故作輕鬆道：＂師父你就放心吧，跟了我，它不會吃虧的。＂說著，隨手挽了個劍花，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乾淨利落。謝霽華學了近十年的武功，用了近乎十年的木劍，如今，當這玄鐵武器真正被她握在了手中，她竟生出幾分不切實際的感覺，此刻，這把劍與她產生了共鳴。

  第二天一早，謝霽華便準備出門了。今日老頭難得早起，說是要來送謝霽華一程。兩人都沒有經歷過這種分別時的場景，也慣不會說些煽情的話。說來也奇怪，今天這樣的日子，十四那小子竟破天荒的沒有出現。如若他在，定能把在場的每個人的情緒都調動起來。謝霽華不免有些疑惑，那小子該不會真的賭氣不來了吧？難道自己前些天真的惹毛了他？左等右等也不見他的身影，謝霽華怕耽擱時辰，便也不等下去了。她看向老頭，頭一回鄭重地向他行了個禮：＂師父，霽華此去不知何日能歸，不能繼續報答師父的恩情，徒兒慚愧。還望師父和十四能照顧好自己。＂老頭連忙將謝霽華扶起，長嘆了一口氣：＂接下來的路，師父不能陪著你了，你也一定要好好的，此去一帆風順。＂

  謝霽華慢慢地退出這座生活了近十年的山間小築，她環視四周，像是想把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印在腦海當中。最後她看著自己的師父，老人穿著洗得發白的布衫靜靜的屹立在這間破敗的稻草房前。他的身軀不再英挺，眉眼間的凌厲也被歲月消磨了，十年改變了很多人和事，但眼前的老人一如當年，將你從危亡中拯救出來，一直在以他的方式保護你。謝霽華轉過身，面前是下山的路，幽深詭譎，不知通往何處，在轉身的一瞬間，極力掩藏的情緒終是崩潰了，一行清淚划過臉頰，所有的傷痛無處遁形，可她終究不捨得回頭。

  下山的路很長，謝霽華始終沒有放鬆警惕，因為山上經常有大型的野獸出沒，還是小心為上。從剛才起就覺得很奇怪，謝霽華感知到有人躲在暗處，並且尾隨了很長一段時間，可是始終不知道對方的意圖是什麼。謝霽華看了看身邊的樹叢，似乎想到了什麼？

  十四已經跟了謝霽華很長一段時間了，他從知道謝霽華要下山的那一刻起就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是謝霽華在山溝溝里撿回來的，他一直天真地以為大家會在山林裡面待一輩子，以為謝霽華會一直陪在他身邊。可有一天她卻突然說要離開，並且她從一開始就在向他隱瞞這件事情，或者說，她根本不在意他怎麼想。謝霽華和師父之間仿佛總是有很多小秘密，而他被排除在外什麼都不知道，他一直清醒地知道自己和他們兩個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所以這次，他不想再做一個無知的人，他想跟著謝霽華一起下山去見見世面，他趁師父和謝霽華都沒注意到的時候偷偷溜了出來。

  十四一直緊盯著謝霽華的動向，可剛才一晃神的功夫，眼前之人已經不見了。他慌亂的四處張望，卻沒有捕捉到一點人影。就在這時，一道清亮的聲音從他的頭頂傳來：＂找什麼呢？＂十四連忙抬頭往上看，只見謝霽華不知何時蹲到了樹上，此刻正笑盈盈的看著他。完了，事情敗露了。十四極力爭辯道：＂我只是在山林里的打獵，誰知道你從這邊下山啊？＂謝霽華依舊笑意不減：＂是嗎？可我怎麼感覺你跟了一路啊？你該不會以為你那點氣息掩藏得很好吧。實話告訴你吧，小朋友，就你那三腳貓功夫去江湖上混，分分鐘就能命喪黃泉。到時候就算你哭鼻子也沒有人會救你的。＂十四被氣得不行：＂你你你…．＂半天硬是憋不出一個字來。謝霽華隨即正色道：＂所以你還是快回去吧，等你真正有實力的那一天，再下山來找我。到時候，我一定隨時恭候。＂十四氣呼呼地沖樹上喊著：＂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你就等著吧！總有一天我會超過你的！＂然後頭也不回的跑了。

  謝霽華看著落跑的身影，不免有些無奈，這下看著人家好像更生氣了，也罷，那孩子自己會消化好的。她看向前方，下山的路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