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獨自面對李陌,對方再怎麼說都是個身強體壯的成年男人,天生體格、力量懸殊,要真動起手來,她討不到半點便宜。
有的人面相一眼暴露性格。
李陌恰好是這種人。
也好在是在蔣家,他多少有所顧忌。
「哪兒想?」
「都想。」
張賀年沉默幾十秒,言簡意賅:「等我。」
「嗯。」秦棠堅定回應。
……
李陌前腳離開蔣家,後腳便打給陳湛,陳湛接了,語調說不出的慵懶,問他什麼事。
李陌說:「陳總,你知不知道那小妮子懷孕了!」
「誰?」陳湛來了興致,聲音一下子就不同了。
「秦棠!」
「懷孕?你哪裡來的消息?」陳湛擰眉,他怎麼沒收到消息秦棠懷孕了。
「真的,懷孕的,她剛和我說的,懷的是張家的種!讓我別打她主意,她有什麼損失,張家不會放過我!」
陳湛冷不丁笑了聲:「你相信?」
「我看她那樣子也不像是撒謊,而且一個女人,平白無故拿自己清白開玩笑?不至於吧。」
李陌便是看秦棠一副烈女樣,應該不會拿這事開玩笑,不過不管是真的假的,她都說了,一查便清楚了。
陳湛饒有興致說道:「懷孕啊,那就更有意思了。」
「要不求個保險,我去查查?先查清楚再說。」
「有結果再跟我說。」
陳湛把玩著手機,愈發覺得有意思起來,要是真懷孕了,秦棠要是有個損失,那對張賀年打擊應該不小吧?
雙重打擊?
聽起來有點意思。
陳湛愈發覺得有勁。
……
秦棠在蔣家又待了一天,主要是蔣老太太不讓她走,想她多待一會,難得回來一次,說到底血濃於水,老太太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現在見一面少一面。
至於秦學乾的那些事,蔣老太太了解大致情況後,不放心秦棠。
秦棠對老太太還是挺生疏的,不親近,老太太也看出來了,難得精神好,拉著秦棠閒聊,不可避免聊到她母親。
「你母親和你父親當初結婚,我本就不同意,你父親年輕的時候風流,愛玩,我勸過、罵過,仍舊攔不住你母親,你母親進了療養院我才從別人嘴裡聽說她和你父親離婚的事,去療養院找你母親,想帶她回蔣家,她覺得丟人,說什麼沒臉再回來。」
「你母親一向好強,我這幾個孩子裡面,就她最犟,脾氣跟你外公如出一轍,在還是包辦婚姻那個年代,她一心一意非你父親不可,我原本想送她去俄國深造,學畫畫,誰知道有了你,墮掉傷身,醫生說你母親體質不好,只能生下來。」
「你出生後,你母親停掉工作照顧你,你父親卻因為你是個女孩子很有意見,也因為我一開始不贊同,反對他們,你父親對我也有意見,逢年過節不讓你母親回來,也不讓我去見你們。」
老太太長長嘆了口氣,滿目滄桑望著秦棠:「我心想你父親離婚怎麼說也不會不管你,便沒去找你,怕打擾你的生活,免得你父親生氣……」
那幾年蔣家也不好過,蔣家男人個個短命,老太太得支撐一個家庭,還得應付一堆爛攤子,無暇再分心。
秦棠完全沒想到事情是這樣的,她一直以為外婆不喜歡她,也不喜歡母親,才對她們冷淡疏離,甚至對母親不聞不問,原來不是這樣的。
要不是因為李陌這事,她不回蔣家,不見她老人家,永遠都不可能知道這些。
她記事起,母親很少提外婆,帶她回蔣家的次數確實不多,她那會也太小了,很多事記不太清楚,一直到初中,更少回蔣家了。
而母親和父親有矛盾,很少當著她的面表露出來,每次一旦苗頭不對,她就會被母親叫回房間,不讓出來,尤其是他們那年鬧離婚的時候,她被叫走的次數越來越多。
是不是她不在的時候,母親都在和父親聲嘶力竭的吵架。
晚上五點多,秦棠接到張家的電話,是張夫人親自打的,問她:「賀年去哪了?」
秦棠在陪老太太飯後散步,老太太一整天精神都不錯,蔣家傭人說是因為她回來的原因,老太太心情好了才有精神。
秦棠請傭人推輪椅,她走到一旁接的電話,說:「他有工作……」
「什麼工作?」張夫人刨根問底。
秦棠沉默。
「賀年去哪裡你都不知道?」
張夫人咄咄逼人,氣勢凌人。
隔著手機,秦棠都感覺到了她的氣場。
「抱歉,夫人。」秦棠只能道歉。
張夫人冷笑道:「你呢,在哪?」
「我在樺市。」她撒了謊。
張夫人則說:「明天回桉城,我有事需要當面問你。」
張賀年不在,她本能想要拒絕單獨和張夫人見面,可是躲得了一次,以後呢?總不能一直躲下去,秦棠也就猶豫了幾秒,答應了,「好。」
張夫人掛了電話。
秦棠回到外婆身側,還沒等她說話,老太太開口問起她來:「是不是談男朋友了?」
問到點上了。
秦棠輕輕應了一聲,「嗯。」
結婚證都領了。
不是男朋友,而是有了法律上的關係。
雖然是在港城登記註冊結婚。
蔣老太太面色卻凝重,問她:「他叫什麼名字?哪裡人?」
秦棠咬唇,猶豫了,不確定蔣老太太知不知道,也不確定她認不認識張賀年,她還是說了張賀年的名字,說他以前是部隊的,現在是經商的。
蔣老太太嘀咕了一句:「又是做生意的。」
想起了秦父。
有了前車之鑑,老太太囑咐她:「什麼時候方便帶人回來給外婆看看,外婆要幫你好好把關,這次無論如何,你都得聽外婆的,不能再像你母親那般。」
「外婆,他很好,跟父親不一樣,完全不一樣。」她不是幫張賀年說話,她是在闡述事實,「他這個人本身就很好,我才喜歡他的。」
老太太不是很相信:「怎麼個好法?」
「他從部隊離開,是因為我。」
「為什麼?」
秦棠說:「說來話長,您相信我,好不好?」
老太太說:「有你這句話,外婆還是要見他,什麼時候有空帶回來再說。」
老太太脾氣還是如此。
秦棠其實明白,也理解,大概還是擔憂她步母親後塵。
隔天一大早,秦棠陪老太太吃過早餐,便跟老太太說她得走了,還有事。
老太太想她多待幾天,聽她說有事,又不好挽留,沒再留她,安排人送她出去,老太太坐著輪椅,在院子目送秦棠離開,秦棠一步三回頭朝老太太揮手。
秦棠走後沒多久,老太太臉上掛的笑意一點點淡下去。
……
張家老宅。
張夫人是上周出院在家調養的,傷筋動骨一百天,她在家都是坐輪椅,行走不是很方便。
秦棠是被陳媽領進來的,陳媽悄悄拍了拍秦棠的手,示意她別緊張。
秦棠看見陳媽很是親切。
「夫人,秦棠來了。」陳媽跟張夫人匯報。
張夫人:「你出去。」
「是。」陳媽走後,書房就剩下她們兩個人。
張夫人問她:「是你跟賀年告狀了?」
「告、告什麼狀?」
「這裡沒別人,不用裝傻,跟我說實話。是不是你跟賀年告了王叔?」
張夫人想來想去始終無法咽下這口氣,王叔幫她做了這麼多年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而張賀年呢,不由分說將人趕走,還威脅上了王叔。
秦棠緊了緊手指頭,沒有說話。
張夫人儼然是秋後算帳來的。
秦棠心跳不由加快,每次單獨面對張夫人都會如此,即便過了這麼多年,還是有一定的心理陰影。
那是張夫人的氣場太強了。
「秦棠,不要以為你爸和我女兒離了婚,你奉子成婚,我就會同意你是我的兒媳婦,不可能的。」
秦棠心底嘆氣,果然,還好有心理準備,猜到張夫人的態度仍舊會強勢,不會輕易鬆口。
「我知道您不會同意,不過……我也不會放棄張賀年。」她聲音很輕柔,卻鏗鏘有力量。
「好大的口氣!」張夫人態度仍舊不變,「除了你肚子裡那塊肉,我是不會認你的!」
秦棠不和張夫人拌嘴,輕飄飄說道:「我知道了。」
張夫人還要說什麼,張老爺子來了,站在書房門口,敲了敲房門,張夫人瞬間沒了聲音。
「爺爺。」秦棠禮貌喊人。
張老爺子問她:「賀年沒回來?」
「他去外地了,有工作。」
說話間,張老爺子警告瞪了一眼張夫人,「著急走麼,不著急走跟我下盤棋。」
秦棠不著急走,上樓跟張老爺子下棋去了。
不過她不是很會,總是出錯,老爺子也沒說她什麼,很好脾氣教她怎麼下,她一開始挺緊張的,後面放鬆了點,很快下完一盤棋,老爺子問她:「身體怎麼樣?」
「沒什麼事。」
「懷孕了多注意身體,多吃點,要是回來不高興,以後不用回來,有什麼事你跟我說,賀年不在,你離他母親遠點。」
老爺子是徹底站在張賀年這邊的。
秦棠心裡暖洋洋的,「沒關係,以後總是要面對,現在躲,以後也躲不掉。」
「不怕了?」
「還是怕的。」秦棠如實說,「但我不想逃避,已經當過一次逃兵了,再當,會傷了賀年哥哥的心。」
「你們一開始,我也不贊同,年紀是一回事,你們倆人生閱歷,都不相同。說不好聽,是他占你便宜,對你不公平,小姑娘家家的,哪裡玩得過一個大你那麼多的男人。」
老爺子話糙理不糙。
「所以當初你被他母親送走,我尋思送走也好,免得釀成大錯,我雖然沒有明確阻止,心底其實還是不贊同,你走後沒多久,他一身傷回到州城找我,發著高燒,又被他爸追來打了一身傷,就是不鬆口,也不放棄。」
秦棠拿棋子的手一抖,掉在棋盤上發出清脆的動靜,她不知道這事,張賀年沒說過,每次張父動手都是下狠手的,她能夠想像到畫面,眼尾微紅,心疼不已。
「你也不用可憐他,心疼他,他應得的,敢做就得承擔責任。這世上沒有什麼是公平的,想要得到,就得付出。我告訴你這些,沒其他意思,既然都走到這步,沒有回頭路,那就珍惜當下,不要管別人怎麼說怎麼看,主要是你們倆能不能團結一心。」
秦棠拿起棋子,咽下喉嚨湧上的苦澀,「謝謝爺爺告訴我這些。」
……
從張家離開,已經是下午三點多的事了,秦棠回到秦園收拾了幾件換洗的衣服,動身去了機場。
晚上還有一趟航班飛北城。
九點十五分的。
秦棠在機場等到晚上檢票登機,上飛機前給程安寧打電話,懇求她幫忙照顧年年,她要去北城。
程安寧沒問那麼多,而是說:「包在我身上,回來給我買特產,買禮物,記得昂。」
上了飛機還覺得不真實,冷靜下來後,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衝動了,貿然去北城找他,不知道會不會打擾他。
可是做都做了,都上飛機了,還是去一趟吧,她是真的想他了。
很想很想。
抵達北城是凌晨,沒有人來接,她也沒給張賀年打電話,而是在機場打了輛車先回景苑。
就是不知道他在不在景苑,她也不知道他回北城忙什麼,沒有問,而是無條件相信。
回到景苑,屋裡空無一人,秦棠到處看了一圈,有生活過的痕跡,屋裡乾淨整潔,家具表面沒有灰塵,他應該有回來住過。
秦棠鬆了口氣,洗了個澡,穿上睡衣,躺在床上,拿出手機打開張賀年的微信看了看,猶豫著要不要給他發條消息,告訴他一聲,她來北城了。
輾轉反側了半晌,還是編輯一條消息發了出去。
【我來北城了,我在景苑等你回來。】
一直到天亮,她睡了過去,都沒等到張賀年的回覆。
不知過了多久,是被人吻醒,還被重重壓著,喘不上氣,如貓兒呢喃的聲音從唇齒間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