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中考結束，陳咿咿一同往常與舒靜相約去市中心逛街。
還沒等陳咿咿趕到市里，她就在公交車上接到了舒靜打來的電話，電話那頭的聲音很小，舒靜斷斷續續的呼吸聲透出一絲詭異。
「舒靜？」陳咿咿突然感到十分不安，強烈的恐懼感油然而生，她試探性地問到：「你沒事吧？」
電話那頭的舒靜卻是忽然大笑，「哈哈哈，被嚇著了吧，沒想到你陳咿咿還有被我嚇到的一天呢。」
舒靜催促著問道:「你到哪裡了啊，快來吧，我在等著你呢！」
陳咿咿在電話這頭無奈地翻了一個白眼，她悻悻說了句，「你還真是無聊！」
可她內心的恐懼卻未因此疏散，她惴惴不安，最終還是來到了兩人約定的地點。
陳咿咿下車之後，並未看到舒靜的人影，她的心慌更甚了，待陳咿咿再次撥打舒靜的電話時，那頭已轉成忙音。
這一剎那，陽光照在陳咿咿的身上卻失了溫度，周遭的人像也變得逐漸模糊。
不安就同舌根一不小心沾到的芥末，未知的強烈刺激陡然衝上她的大腦皮層，陳咿咿不自覺地握緊雙手，呆在原地。
「姐姐，姐姐！」
眼前的景象隨著幾聲呼喊逐漸穩定下來，耳邊的聲音也有了各自的方向。
陳咿咿被嚇出了一身冷汗，她還沒來得及從恐懼的狀態中回神，腦袋就同機械般的旋鈕，低頭看向了身邊的小男孩，「舒知凱？你怎麼在這，你姐姐呢？」
「姐姐？」舒知凱突然哭了起來，他舉起肉嘟嘟的小手把一絲晶瑩剔透的鼻涕擦到了衣袖上。
舒知凱抓起陳咿咿的衣服，突然嚎叫起來，「咿咿姐，我姐被人抓走了，你快去救救她。」
「你姐被誰抓走了，說清楚點。」
「剛剛有幫人突然闖進了我家，姐姐聽見聲音後就把我給偷偷地藏了起來，然後他們就把姐姐給擄走了。」舒知凱抽抽噎噎地繼續道:「姐姐留下的手機沒有信號，我聯繫不到爸媽，也報不了警。」
舒知凱舉起手機，「姐姐上午跟我說過下午與你約好了，我就按照她說的時間找了過來，咿咿姐，你快去救救我姐姐吧。」
「可我剛剛還在與你姐姐通話呢。」陳咿咿打開通訊記錄，裡面卻沒有今天的通話時間，而且也丟失了信號。
「咿咿姐，我姐的手機一直在我手裡，她怎麼可能會跟你打電話啊。」舒知凱心急如焚，他指了指陳咿咿手中的手機，說到：「你快給我爸媽打個電話吧。」
陳咿咿撇了撇嘴，無奈道，「我手機沒信號了，這樣吧，你跟著我，我們一起去借個手機。」
陳咿咿跑到一個看起來十分和善的先生身旁，她伸手拽了拽他的胳膊，「叔叔，請問你能借我一下你的手機嗎？」
男人似乎沒有聽見陳咿咿的請求，他徑直向前走去。
陳咿咿接連追問了幾人，都是如此，她這才發現除了舒知凱之外，沒有人能夠看到她。
她驚恐極了，可是救人心切的急迫使得她沒有心思害怕。
陳咿咿深吸一口氣，儘量用平緩的語氣鼓勵舒知凱，「小凱，他們好像都看不到姐姐，要不你去試一試吧。」
「可我是一個死人啊，咿咿姐。」舒知凱突然抬起七竅流血的腦袋，他直勾勾地盯著陳咿咿笑。
人總會下意識地躲避恐懼，她連忙推開舒知凱，陳咿咿這才記起來，舒靜跟她說過舒知凱早夭，她也從未見過舒知凱，更不可能知道舒知凱的長相。
陳咿咿這才意識到自己正在經歷一件非自然事件，陳咿咿的心底竄出一股寒流，流遍了全身，「你到底是誰？」
舒知凱朝前走近一步，「咿咿姐，我是舒知凱啊，舒靜早夭的弟弟。作為鬼魂，我還十分弱小，沒辦法長時間地維持生前容貌，可把你給嚇著了吧。」
舒知凱突然改變音色，他繼續向前逼近，「我能感受到她的生命正在逐漸流逝，而且只有你才能救她。」
「我？」陳咿咿總感覺這個聲音她在哪兒聽到過，可就是想不起來。
舒知凱換回了原本的聲音，他衝著陳咿咿鞠了一躬，「對不起，我沒得選，我相信換做是你，也會選擇保護你最愛的人。」
「你的身上有數道不同的禁制，它們正在相互牽制，那個人說你體內的一道禁制馬上要被解除了，所以他希望我能帶你過去見他，只有我成功帶你去了，他才肯答應放了我的姐姐。」
「禁制？」陳咿咿此刻更加不解了，「他又是誰？」
「我不知道。」舒知凱頓了頓，繼續說，「他們說我姐曾救過你，他們斷定你為了還這個恩情，一定會願意過去。」
陳咿咿聞言，反倒是如釋重負了，她想起了舒靜夢魘時曾說過的話，她反問道：「你確定要這樣做？」
「我只有一個姐姐。」舒知凱撇過臉去，沒有正面回答陳咿咿，「只要她能平安的活著，我什麼都願意做。」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就如你所願吧。」
下午接近兩點的太陽比正午的還要毒，火辣辣的曬得人肌膚生疼。
可陳咿咿卻感受不到任何溫度，她比舒知凱更像個鬼魂，此時在這個世界裡，沒有人能夠看見她。
這時，陳咿咿的耳邊驀然響起一個聲音，「我們真是好久不見了。」
陳咿咿的右手悄然埋在口袋裡面，按在了上午剛買的圓規上，「你是誰，你說我的身上有禁制？你想怎麼樣？是要我一命換一命嗎？」
「你的問題可有點多啊。」那個聲音回答到:「我不會要你的命，我想要的是讓你生不如死。」
「你明明知道是她背叛了你，可你卻還是願意當做是她救了你，那可笑的種子對你的影響比我想像的還要深，這不該是你應有的模樣。」
陳咿咿冷笑一聲，不知是不是在自嘲，「那我應該是什麼模樣？」
「你該是我曾經嚮往的模樣。」
後來發生了什麼，無人知曉，陳咿咿失蹤了大半個月，直至開學前一天才回到了家。
人們對陳咿咿失蹤的事情刻意淡化，陳咿咿的回歸，在舒靜的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舒靜知道，回來的已不是她熟悉的陳咿咿了。
舒靜內疚，卻又不敢說出她的歉意，她不敢確定陳咿咿是否知道了這件事情的真相，可她一旦主動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她的往後今生都要在這份陰影下苟延殘喘了。
人們知道的事情真相是舒靜苦心打造出來的劇本。
兩人相約去河邊遊玩，可陳咿咿卻不小心溺水了，陳咿咿不敢告訴她的養父母，所以在舒靜家休養了大半個月。
陳咿咿沒法責怪舒靜，因為換做是她，她也沒得選擇。
肖震楠將菸頭朝著垃圾桶的邊緣戳了戳，「聽說以前的陳咿咿很溫柔，自從溺水之後才性情大變的。」
肖震楠見凌軒不說話，又自顧自的說道：「雖然現在的她脾氣是一點就著，可我總感覺她的心裡窩著火，就像從來沒有發泄出來過一樣。」
「你不覺得她很喜歡壓抑自己？別以為只有我有問題，她心裡的毛病，連我這個經常看心理醫生的都看不出來。」
凌軒皺著眉，半信半疑地說到：「你是想太多了吧，她那副能吃能喝能睡的模樣會像是有問題？」
「我們是不覺得，可她那麼驕傲的人——」肖震楠又拿出一根煙遞給凌軒，凌軒這次接了，「她曾遭受過校園暴力。」
「你連這事也知道？」凌軒點燃了煙，緩緩吐出一口白霧。
「她能治癒我，我卻沒法治癒她。」
凌軒冷不丁地打了一個哆嗦，「得得得，別在這裡跟我說這些肉麻的話，我看她只是學習壓力太大，不可能是知道了這件事情。」
「黃莉第二天就跟她攤牌了。」肖震楠自嘲的一笑，「而我居然到今天才知道。」
凌軒抬眼瞟了肖震楠一下，只見肖震楠的整張臉面無血色，肖震楠的嘴唇微微顫抖：「還好沒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聽黃莉的那意思，這事恐怕還沒有我想的這麼簡單，現在有個男的每天送她回家也好。」肖震楠將手中還剩半截的煙熄滅後丟進了廁所坑裡，「這兩件事情我都會查清楚的，先回去了。」
凌軒看著肖震楠離去的背影，略顯單薄與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