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漸涼，屋內暖氣隔絕了窗外的呼嘯，陳咿咿正蜷縮在自己房間的一個角落裡。
高淺離與她一併坐在地上，整個房間安靜得能夠聽見彼此的呼吸。
適才那種不受約束的放縱讓她享受其中，陳咿咿竟有些沉醉。
輕易掌控他人生死，隨意踐踏別人的尊嚴，內心毫無慈悲與憐憫，並以此為樂，那一刻的她高高在上，無所不能。
她感覺那才是最真實的自己。
陳咿咿被從自己腦中躥出的想法給嚇了一跳，她捻著指尖，眼帘垂下一半。
她的神情黯然，過了好一陣子，才敢開口問到：「我差點殺了那個人吧？」
「嗯。」高淺離的回答十分冷淡，他站起了身，偏過頭去看了陳咿咿一眼，接著說道：「走吧，我不能再放任你這樣下去了。」
「我究竟是什麼？」陳咿咿的聲音很細很軟，好像風一吹就會消散。
「你覺得自己是什麼？」
陳咿咿沒有答話，她捏著拳頭，大拇指的指甲在食指的指腹間反覆磨搓。
高淺離的聲音終於有了一絲起伏，「你連這點欲望都控制不了，今後還想恢復正常？」
「即便你費盡心思恢復成了正常人，可你已經嗜過血，還差點殺了人，你覺得自己還能像個正常人一樣活著嗎？」
「你一直都是這樣，無法掌控自己的情緒，只會肆意妄為，你覺得你自己現在像個什麼樣子？你這樣下去，遲早還會成為一個嗜血的怪物。」
「你這樣的斥責搞得我還以為你是在乎的我。」 陳咿咿的嘴巴輕輕一抿，牽動了臉上的幾塊肌肉，她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你無非是覺得我現在的這個樣子玷污了你心裡的人。」
高淺離低垂著腦袋打量著陳咿咿。
「我跟你房間畫上的女子長得一模一樣。」陳咿咿忽然冷笑一聲，「你若不是因為一時恍惚認錯了人，恐怕早就掐死我這個怪物了吧！」
高淺離背過身去，不再看她，「既然知道，何必多此一問？」
原來被自己喜歡的人厭惡竟會如此挫敗，還沒來得及出擊，陳咿咿就已經潰不成軍。
陳咿咿抬起慘白的臉蛋望向高淺離的背影，她的眼神十分茫然，「那你為什麼還要救我？第一次救我的命，第二次救我的心，我就算變成怪物，可那又怎麼樣呢？與你有什麼關係？」
「你留著還有用罷了。」高淺離的尾音拖得有些長，似乎還夾雜著顫抖，「也罷，我已經安排了人來解決你的問題。」
陳咿咿踉踉蹌蹌地站起了身，她的手反支在身後，整個身子抵著牆壁思考，她緊盯著高淺離消失的地方許久無言。
兩人自那晚之後再沒見過，貼吧裡面的那篇帖子及相關輿論都被刪除得一乾二淨。
陌生號碼當天就發來了為陳咿咿祝賀的簡訊。
陳咿咿這才明白對方為何要一直引誘她去吸食人血，只有這樣才能激發出她的本性。
陳咿咿不清楚當時在自己腦海裡面閃過的那些畫面從何而來，可她知道那股邪氣是被她曾經狠狠壓制過的，以至於她以為要過去的黑暗，現在都在變本加厲地回來控制著她。
陳咿咿心裡的弦崩了，也可能從未續上過。
這些年的平靜只不過是她給自己苦心營造出的假象罷了，她早該認清自己，她本就是個喜歡踩著鋼絲踏過界的人。
她自小迷戀一切易於上癮的事物，並喜歡逼迫自己在成癮之後戒掉沉迷，過程的煎熬與痛苦並沒有演變成她心裡或者生理上的障礙，反倒是數次打碎重建的人格使她病態的心理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在掌控之中的一晌貪歡是她在黑暗中的自我狂歡，陳咿咿病態的活著，一向偽裝得極好，直至那一次的落水事件發生。
好似她本就生於黑暗，卻又貪戀人世的光明，自那開始，她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只是可惜建設多年的道德約束就在她吸食第一滴鮮血的時候崩塌，沉睡的黑暗已經覺醒，復仇的種子正在久逢甘露中瘋長。
陳咿咿本以為自己又要就此墮落，就同落水那次一般。
可那隻曾救過她性命的手，又把她從冰冷黑暗的邊緣拉向了光明。
當她想真正成為一個正常人活著的時候，高淺離卻對她失望了，陳咿咿心想自己果真是爛到骨子裡的邪惡，那些美好終究不會是她的。
負面的情緒湧上心頭，那種拉著世界一起毀滅的念頭就止不住地往外竄，她此刻真想把得不到的一切都給摧毀，她想把自己所能看得見的美好都給粉碎。
可矛盾的卻是她好似嚮往光明，熱愛美好，陳咿咿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掙扎，每當惡念產生的時候總會有一個聲音在她的腦海中警醒，好似有兩股截然相反的力量正在爭搶她的身軀。
以往的她遊走在正常與非正常之間，如今卻徘徊在通往善惡的分岔路口，陳咿咿終究是捨不得自己再次爛到根里，她恐懼看見高淺離那雙失望的眼睛。
安曉冉妙手回春，已經完全抑制住了因陳咿咿的情緒變化而出現的屍癍，自此，陳咿咿便自然而然地與他們斷了聯繫。
陳咿咿一直想著某天一覺醒來，天空就會開始放晴，可今年的夏天卻遲遲未到。
失戀的苦澀都蔓延到了嘴角，哪怕是冬日的涼白開也無法衝散這種酸澀。
「這算是失戀嗎？」陳咿咿自嘲的笑了笑，「充其量算個單戀失敗吧。」
大課間鈴響，肖震楠突然將手機摔進課桌抽屜里，他火冒三丈地衝到黃莉身旁，對著她的課桌踹了一腳，「黃莉，你可以的啊，能耐這麼大呢？」
陳咿咿的左手反搭在脖頸後方，腦袋埋在右肘之上，聽到前方傳來的聲音，陳咿咿動了動身，用手臂將耳朵蒙上，她換了個姿勢繼續睡覺。
黃莉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她嗤笑到：「都過去了這麼久才知道？人家都不在乎我對她做過什麼了，你怎麼還這麼賤呢？要上趕著往外送？」
「你不做人，要做狗了是嗎？」肖震楠冷笑一聲，「我是不打女人，可整你的辦法還有很多。」
黃莉聞言神色微變，她斜著眼，衝著肖震楠質問到：「如果這事真是我主導做出來的，你覺得以她的脾氣，我還能安然無恙的站在這裡嗎？」
「你什麼意思？」肖震楠的心被黃莉的話給狠狠地揪了一下。
「真是吵死了。」陳咿咿突然站起了身，她的座椅被她猛地一抬，撞到了後方的課桌，凳子當場被她的小腿肌肉給掀翻在地。
陳咿咿看也不看一眼，徑直走出了班門。
「我什麼意思？」黃莉瞥了陳咿咿一眼，繼而轉過頭去冷笑一聲，「我只是個傳信的，其餘的我一概不知。」
肖震楠抓住黃莉的手腕，壓著怒火說到：「你最好給我說清楚了。」
隔著厚實的棉衣，黃莉都能感覺到疼，她扭了扭自己的手腕，隨後撩開肖震楠的虎口，淡淡道：「你怎麼不去問問你的身邊人呢？」
看到陳咿咿回到座位，黃莉與肖震楠下意識地閉了嘴。
陳咿咿冷著聲音衝著躊躇不安的凌軒問到，「有事？」
凌軒低頭看了陳咿咿一眼，他閃躲的眼神最後落在一旁，「女神，你最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啊，總感覺你這邊的氣壓很低。」
「沒事。」陳咿咿戴上耳機，隨口回了一句，便倒頭繼續睡覺。
凌軒轉過身去衝著肖震楠使了一個眼色，兩人心有靈犀的一前一後走進了男廁所。
肖震楠給凌軒遞去一根煙，凌軒擺了擺手問到：「你從哪兒聽到的消息？」
肖震楠緩緩吐出一口白煙，煙霧繚繞，徐徐升起，「昨晚我朋友在網吧打遊戲，正巧碰上那幫孫子剛出院，他就多心湊上去聽了一耳朵。」
「我找人問候過他們了，他們說還沒堵到人就在半路上出了車禍，最後還是被路人送進了醫院。」
凌軒的眼神尖銳，掃向肖震楠的時候攻擊性十足，「你不知道是誰？」
「我要是知道，還能讓你去問她？」肖震楠苦笑一聲，「你沒覺得她最近都不太正常嗎？都不會發脾氣了。」
「她不是剛剛才發過嗎？」凌軒在肖震楠的注視之下聳了聳肩，「我覺得還好吧，這個時候誰的壓力都大，不想說話不是很正常？我又不像你們這些追求者，一天到晚都在研究她的喜怒哀樂。」
「我覺得她肯定有事，應該不止是貼吧和拍照的事情，我總感覺她現在的狀態比她剛進高一的那會兒還要糟糕。」
凌軒聞言，與肖震楠一同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