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的街每日都熱鬧，只是今日格外熱鬧，方家雜貨鋪家那邊好像出了什麼事兒，門外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
「哎呦，六嬸子，這雜貨鋪是犯啥事兒了，咋個圍著那麼多人？不是還沒到特惠的日子。」雜貨鋪。
隨著人群向前，一個胖婦人拉著鄰居跟著湊熱鬧。
「嘖嘖，他嫂子，你是剛從娘家回來吧。方員外夫婦外出做生意，平日裡好好的，這回遇上了土匪，據說認人的時候身體都沒個全乎樣兒了。」
胖婦人震驚地張大嘴巴，「這，這，咋會這個樣兒。」
方員外是這鎮上出了名的善人，鎮上好多人都是被方員外救過命。
平日裡不說算了，就是前幾年的兩次天災，方員外設的粥棚子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的命，那樣一個好地主家怎會遇上這樣的事兒呢......
雜貨鋪裡面，方芸娘坐在上首淡定地喝茶，平靜地看著坐在對面的方氏族長。
「族長今日也不必多說，我方府的這份家業自然沒有旁人的事兒，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我可是活得比族長久，我也不會打族長家東西的主意。」
方文忠咬牙，臉上鬍子抽動，深呼吸一口，
「芸娘，你一個要外嫁的閨女總要有娘家撐腰，還不如分給族中，肥了族人也比便宜了旁人好。
再者，這些家業分給族中，日後你和堂哥兒若是受了欺負，族中當然不會坐視不理，年輕人，還是不要太獨性的好。」
方芸娘不為所動，轉了轉茶杯，「多謝族長為我姐弟考慮，弟弟可是入了縣令大人的眼，自是前途無量。
更何況縣令大是個愛戴百姓的好官，受了欺負只是可以找縣令大人評理。
至於婚事，芸娘並沒有打算出嫁，爹爹生前便是和娘親說好，為我招贅，自然會守著弟弟。
即便我嫁人，也不會將方家家產帶到婆家，更不會便宜外人，族長這樣可還算滿意？」
方芸娘心中冷笑，禹朝律法規定，家中父母意外身亡，有孩子的，第一個孩子要分得家中六成財物，其餘的孩子分四成，其中不分男女，只認第一個孩子。
如果家中無人，有宗族的財物由宗族協商分配，宗族無人，財物充公。
當然，這種財務分配為家事，官府不會主動管，將就民不舉，官不究。
更何況無論何時，官府還是要錢財開路，如果不是錢財，也是有利可圖。
方文忠再也忍不住站起身，伸手指著方芸娘，「好樣的，真是好樣的。」
方芸娘勾起嘴角，「多謝族長誇獎。」
轉頭吩咐「翠兒，去將喪宴上剩的菜給族長拎過來，給村中到鄉親們分一分，這樣好到吃食平日裡定是捨不得吃的，咱家人少，吃不完太過浪費了。」
「唉，小姐，奴婢這就去。」翠兒應得咬牙切齒，走之前轉頭看了一眼族長，心中痛快些許。
方文忠臉色漲紅，早已是氣的七竅生煙，站起身就拂袖而去，興許是氣得很了，忘記帶上自己的族人。
族長走後屋內十分安靜，直到翠兒真的拎了東西再次回來，「小姐。」
方家族人在原地倒是沒有那樣針鋒相對，見族長走後還杵在原地，尷尬非常。
族長走了，按理來說他們應該跟著回去，可是族長沒叫他們一起走，應是有自己的用意，他們站著不動。
方文忠走出人群上了牛車，剛坐定就發現車上濕滑黏膩，還有一股子怪味兒，臉皮子狠狠抖動。
等了半天也沒動靜兒，轉頭也沒看見族人，心中更是惱火，再也忍不了車上的味道，飛快地往村中趕去。
嘴中大罵，這幾個憨貨。
牆角來福帶著一起到幾個小廝快意極了，叫他給小姐找麻煩，呸。
不知是誰選的這幾個壯膽到後人，都是些個憨厚老實之人。
本來只是接到族中通知，說是要去鎮上跟著族長去鎮上辦事兒，一趟能得五十個銅板，但是只選身強體壯的。
這幾個憨憨就來了，結果他們到了之後才知道是來做壞事的。本就理虧，覺著沒被人打出去就已是不錯了。
沒想到，方家小娘子不但不生氣，笑呵呵地招呼族長和他們，還要給他們送好吃的，心中更是愧疚萬分。族長不在這兒，他們更是敢不說話。
人氣走了，方芸娘心情很是不錯，等了一會兒，見沒人上前接食盒，張口道，
「各位叔叔伯伯，族長家平日吃的好，看不上剩菜，若是不嫌棄，各位叔叔伯伯，可以將這些帶回家，分給家中之人好好補一補身體。」
方秋生吞咽了一下口水，離著這樣遠，他都聞到了葷腥味兒，有油水的菜呀，他已經是好久都沒吃到了。
災才過去兩年，家中省吃儉用才維持現在的一日兩餐，說是兩餐都是面子上，兩餐沒有一頓是吃飽飯的。
油腥也只是在，過年也不見得能吃上，香，實在是香。
方芸娘彎唇，看來這些個族人和族長並不齊心呀。
「不知族長身後行位叔如何稱呼，小女久居城鎮，不太認人。」
幾個漢子推推搡搡，沒一會兒就推出來一個男人。
方秋生黝黑的臉顏色更深了，不過不是氣的，是羞得。
方家族中很少有閨女，不是因為死掉，純是因為生的少。
「回，回小姐，我，叔，我叫秋生叔。」
這閨女是真甜，要是他也能有個閨女這樣甜甜地叫爹爹就好了。
臉上的笑意更深，方芸娘道，
「秋生叔，想來村中生活不易，我見族長已經駕牛車走了，想來是有什麼急事兒要回村去辦，應當不是故意忘記把叔叔伯伯們帶回去的。
也是這些年爹爹幫襯族中有些少，爹爹生前籌謀著為族中辦族學的，只是家中變故突生。
現如今侄女旁的也不知道如何幫襯，族學是爹爹生前的想法，小女自是要完成。
筆墨紙硯卻都是要自掏腰包，族中能買得起的並不多。
我想著族中可以多開些荒，荒地前三年免稅，前六年半稅，別的忙小女自是幫不上，資助牛和農具還是綽綽有餘。
還請，秋生叔和叔伯們稍等，我叫來福帶叔伯們去莊子上取兩頭牛和一些農具。
不過是用過的，還望叔伯們不要嫌棄。」
方秋生都驚呆了，這，這樣多的好東西！心動一瞬，後腰就被捅了一下，回過神來。
看見側邊的人都搖了搖頭，心漸漸平復下來，是了，是了。
自家的孩子都有機會上學堂了，怎還能要旁的東西，學堂可是族中的大事兒，回去要和其他族老好生說說的。
是的，他們都不想和四族老說了，好好的方家族人雖然窮，但是從來都欺負別人。
今日四族老竟然帶著他們這些大男人來欺負人，回去要和大族老告狀，在打穀場打四族老的屁股，還要光屁股打！
「小姐，這牛和農具還是不要了，娃兒們上學的東西我們咋能讓你操心。」
方芸娘給了翠兒一個眼神，翠兒快跑去了後院去找來福，估計髒水已經潑完了現在。
「秋生叔莫要推辭，那些農具今年本也是要打算換新的，東西能給需要的人才能是好東西。
侄女也是想做些什麼幫扶族中，家中出事暫時不宜隨叔叔們回村中，勞煩叔叔們待我鄉村中族老問好。」
「唉唉，多謝小姐，我會的，我們都會說的。」
話說到這份上，方秋生也不推辭，日後多叫族中之人看護著小姐和少爺一些便是，這份恩情可是不能忘了的。
來福很快來到店中正屋，行了禮才轉身領著方秋生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