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姑娘走出醫院的時候並不輕鬆。她倆出了醫院大門後,在林蔭路上默默地走了好長一段路。
白嘉華、陳杰的眼中都散發出求助的信號,「狠心」留下那兩個名義上關聯最緊密的人看起來有點殘忍。
「咱們買點東西去吧!周六不是要去祭拜力力警官的母親嗎?」於蕊打破了安靜。
「我除了網購,真的沒有什麼實戰經驗,你知道去哪買嗎?」方童童的語言毫無情緒波動,但是充滿了對於蕊能力的質疑和挑釁。
「額……那我送你回家,咱倆一起挑吧。我怕你一激動買多了。」於蕊居然認真思考了一下,才承認自己線下購物的無能。
周六一大早,太陽還沒出來工作,方童童就把於蕊豁楞了起來。兩個姑娘在陵園門口和徐軍集合。
徐軍把自己打扮得異常精神,寸草不生的腦瓜頂都分外明亮。他捧著一束白百合,站得筆直。徐力力並不在徐軍的身旁,這讓方童童有些失望。
看到方童童和於蕊,徐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對兩個姑娘說:「多謝二位拿了這麼多東西,但是園區不讓燒的。一看你倆就是幸福的人,沒經歷過親人的離去,這多讓人羨慕啊。」
一行人先去了公共區域,把紙錢投入到了一個大爐子裡,濃黑的煙瞬間冒了出來,就像掙脫了束縛的惡魔,沖向天空。
看著紙錢燃燒殆盡,三個人步行去向徐力力母親的墓地。
很長的一段路,於蕊卻覺得越走腳步越輕盈,微風舒適,後面的太陽把自己的背烤得暖暖的。
方童童走得有些吃力,她死死地拽著於蕊的手,喘著粗氣:
「徐叔,還有多遠啊?」
徐軍笑意盈盈地,似乎在享受著這場徒步:
「快到了,還有兩個這麼遠。累了?當初為了安靜,我特意給力力他媽選了這麼一個僻靜的地方。沒想到,這麼多年下來,力力他媽的死鬼鄰居是越來越多了。」
於蕊能聽出來徐軍是想盡力烘托一種輕鬆的氛圍,但是他並沒有成功。
於蕊只好自食其力地拋出了一個話頭:「叔叔,阿姨是怎麼去世的呢?」
方童童立刻豎起耳朵。
「哎,世事無常啊。力力媽是個女警官,但不是戶籍科,而是能出外勤任務的女警。因為參與抗洪搶險榮立過三等功。怎麼樣?我的老伴還是挺威風的吧?力力媽在我家可是說一不二的女皇,我感覺她走路都帶風。力力小時候可皮了,他媽給他織的手套,熬了好幾宿,他帶上,轉身就給弄丟了。那時候,家裡買個電視可是個大事。誰也沒想到,新電視剛到家,力力就把電線掰下來抽冰猴去了。」
徐軍笑著回憶著過去的事情:
「可是我老伴已去世之後,力力就徹底變了,沉默寡言,像石頭一樣,對什麼都不感興趣。要不是有他小姨一家幫襯,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把他帶大。」
「可是,阿姨到底是因為什麼去世的啊?」方童童插了一句。
「哎!」徐軍嘆了一口氣:
「力力媽會開汽車,會開摩托,400米還跑進了市局的前三名。誰也沒想到,她騎自行車回家,卡在一個磚頭上,摔倒了,顱內出血,人就這麼沒了。」徐軍頓了頓,接著說:
「我記得當時我趕到醫院的時候,力力媽安靜地躺在病床上,一切設備都有規律地發著聲音,但是醫生告訴我,力力媽已經沒有任何意識了,如果撤掉氧氣供應,她立刻就會死亡。」徐軍停止了自己的講述,仰頭看著天。
「您做主拔的管?」方童童問。
「對!力力坐在他媽旁邊,一聲都不吱。後來他小姨跟我說,力力大哭了一場,甚至昏厥了過去。我難以想像7歲的小屁孩能有這麼大的情緒波動。力力跟我的感情不能說不好,也不能說有多親密。哎,男人之間嘛,就那麼回事。他媽沒了之後,力力這孩子就跟沒了靠山一樣,做事都很謹慎、小心。」
「力力每年都來看他媽媽?」於蕊問。
「每年都來。我記得有一年,這片發大水,力力還在上高中,這孩子走了一上午,從家裡走到了這。走了五個小時來看他媽。」
方童童默默地聽著,期盼著力力警官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又走了十來分鐘,力力媽的墓終於出現了。這是個雙人間,徐軍的名字也赫然在上面,只不過,他的名字還沒有被描紅。
看到力力媽後,徐軍的眼裡、心裡再沒有了別人,他用隨身攜帶的毛巾擦拭著墓碑,把百合花放在墓碑邊上,然後又在香爐里上了三炷香,然後盤腿,席地而坐,就像做法事一樣,口中默默地念著誰也聽不清的詞語,一陣風吹過,百合花蕊上的橘紅色粉末飄到了空中,這個粉末既芬芳四溢,又難以擺脫,粘到身上就洗不下去。
於蕊傻傻地站在一邊,默默地感嘆世間真情的稀有。而方童童則直勾勾地盯著墓碑後的松樹林,流下了淚水。
三個人祭奠完畢,待到快中午也沒有等到力力警官的身影。於蕊和徐軍不約而同地嘆了一口氣,然後都看向方童童。
方童童呆呆地站在邊上,沒說走,也沒說不走。於是三個人又開始無聲無息地乾耗起來。
「叔叔,於蕊,你們先走吧,我想一個人待會。」方童童突然說了一句話,然後方童童轉向於蕊補充說道:「你先回去吧。我沒事,你們在這我反而不舒服。」
按照上輩子的劇本上的演繹,方童童和力力是會最終走到一起的。這點於蕊始終深信不疑,但她還是忍不住擔心方童童。
「墓園能讓人心靜,童童,你在這裡待一會也好。叔叔再幫你想辦法。」徐軍倒是沒有堅持:「於蕊,我送你回去吧。」
徐軍和於蕊走遠了,一個人從遠處的松樹林裡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