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唔可以幫我一下啊?」電話接通了,小女孩用廣東話一頓輸出。
打完電話,小女孩似乎也覺察出了不對勁,她對方童童說:
「你認識我Daddy的女朋友?」
「你Daddy是Benny?」於蕊搶著問小女孩。
「是啊,你們認識?」
「我不算認識,但是那位美女姐姐是真地認識你Daddy的女朋友。」於蕊幸災樂禍地指向方童童。
小女孩轉頭看向自己身邊的大美妞,一雙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方童童,方童童被看得心裡發慌,不自覺地說了實話:
「你Daddy的女朋友是我的老闆。」
「Charlie人怎麼樣啊?」女孩接著提問。
「Charlie?哦,陳杰啊。你應該比我清楚,我只知道她工作方面很出色。但是別的方面我就不知道了。」方童童回答得很保守。
「你覺得Charlie好看嗎?」小女孩接著提問。
「挺好看的啊,要不然你Daddy也不能喜歡她呀!」說完,方童童就後悔了,她趕緊找補:「但是你Daddy應該更喜歡她的內在吧。」
女孩把放在長椅上腿挪了挪,呲了呲牙:「我應該是骨折了。哎,我不喜歡總成為他們的負擔。我覺得自己就是個錯誤。」
為了讓女孩更舒服些,於蕊已經站了起來。
兩個大人聽到女孩的話,互相瞅著對方,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氣氛特別尷尬,負氧離子估計都跑到了別的地方吧?因為兩個大人感覺有點缺氧。
三個人就這麼沉默著,直到方童童的電話再次響起,是陳杰。
「童童吧?你跟白嘉樺在一起呢?就是Benny的閨女。」
「啊,對!碰巧了。」方童童居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你幫我個忙,叫個救護車,把她送到兒童醫院。我在醫院等你們。我剛才想了想,我過去啥用沒有。還是這樣最節省時間。」陳杰冷靜地給方童童布置任務,就像是在安排工作任務。
「好!電話聯繫。」跟陳杰通話讓方童童快速地進入了工作狀態,十分冷靜地接下了這個活。
打電話,救護車轉運,一氣呵成。方童童跟隨救護車到了兒童醫院。在車上,白嘉樺一句話都沒說。
於蕊自己打了車,也到了兒童醫院。在醫院裡,她第一次看到陳杰。
說實話,陳杰渾身上下充滿了矛盾。她穿著一身灰色運動服,卻挎著一個好看的暗紅色BV編織包。她的膚色黃得有點發黑,一點妝都沒化,幾個斑點點綴在她臉上,特別是顴骨的地方,讓人覺得老氣橫秋。但是她左邊腮幫子上的一個大酒窩卻給人一種俏皮的感覺。
方童童給身邊的兩位成年女性進行了相互介紹。倆人只是點了點頭,沒有更多的交流。
等待叫號的時候,四個人誰都沒說話,她們之間的尷尬氣氛接近了人類生存的極限。
終於,終於輪到白嘉樺綁夾板了。方童童沒想到,小女孩居然選擇了自己陪她去醫療室。
為了避免尷尬,於蕊到外面的自動售貨機買咖啡。
就當於蕊準備把剩餘的飲料一飲而盡的時候,她發現了在不遠處打電話的陳杰。
「我一會把嘉華送到哪?」陳杰提高的音量吸引住了於蕊。秉承著中國人骨子裡根植的吃瓜精神,於蕊悄悄地走近了陳杰。
「你可千萬不要站在道德制高點上俯視我!你離婚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同情嘉華,但是也僅限於同情。你現在是在綁架我,你知道嗎?這和非法囚禁我有什麼區別?」陳杰的聲音有些癲狂。
於蕊小心翼翼地竊聽著。安靜了兩三分鐘,就當於蕊以為這通電話已經結束的時候,陳杰又開始了:
「你看你說的,好像是恩賜我一樣。再次感謝你的好意,但是我不願意。而且我不是不想和你結婚,我是不想和任何人結婚。今天這個意外就是婚姻的混亂局面之一,不是你我能控制的。」
陳杰沉默了一會,應該正在聽Benny說話,大概過了能有一分鐘,陳杰又開始了自己的輸出:
「這是我個人的問題,我喜歡和你在一起的原因,就是覺得咱們兩個人自在。如果你想把我拉進婚姻的牢籠的話,那就非常遺憾了,這意味著咱們倆分開的時間到了。不是因為嘉樺不好、不是因為你不好,而是我不願意,也沒有這個能力。嘉樺可以待在我家,直到你從香港回來。然後咱們就交接吧。」
陳杰就像提交辭職申請一樣,負責但是很決絕。
倆個人的談話很快結束了,躲在暗處的於蕊剛要逃跑,被陳杰叫住了:
「別躲了,陪我待一會。」
於蕊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
「你是已婚婦女?」
「對。」
「你覺得我這種人是不是難以理解啊?」
「我理解,我要是現在沒結婚,我也會選擇不婚。」於蕊的話讓陳杰吃了一驚。
「我還以為你的婚姻生活很幸福呢。」
「嗯,是不差,也可說是挺幸福的。但是如果我沒結婚,我就會選擇單身。」於蕊不等陳杰提問,自覺地說出了自己的理由:
「我是覺得在大多數情況下,女人在婚姻中撈不到一點好處,基本都是付出和忍耐。有智慧的呢,能殺出一條血路;認死理的呢,只能撞得頭破血流。你的感覺要是告訴你,千萬別和這個人走入婚姻,那就請一定相信直覺。知難而退可比盲目自信聰明得多。」於蕊的話讓陳杰越來越吃驚。
「我想的和你一樣。」
於蕊笑了笑,不再躲閃,而是直勾勾地瞅著陳杰:
「姐姐,婚姻對於你來說,不是必修課。如果你開始就覺得不快樂,何必要碰它呢?這就像我們被火燙了一下,不都是選擇縮手嗎?哪個傻子還會繼續伸手呢?這就是我的想法,僅供參考。」於蕊笑了笑。
「看來咱們倆哪天得好好聊聊。童童身邊有你這樣的寶藏朋友,是我沒想到的。」陳杰漸漸平息了自己的情緒,笑著說:
「我不是怕承擔責任,我很喜歡孩子,我是……」
沒等陳杰說完,於蕊忍不住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你難道想討好我?你不用和我解釋,當然,也不必和任何人解釋。你能愛自己已經比周圍大多數女性好很多了。」
陳杰驚訝地看著於蕊,這些話她從來沒聽過。她感覺對面的女人不像是一位同齡人,而是自己的長輩。
但是,陳杰真正的長輩卻在她小時候,給她上了生動的一課。
那應該是陳杰剛上小學的時候,她突發闌尾炎手術、住院。她只記得住院的一周,父親一直沒有露面,媽媽在醫院裡陪了自己七天。在她的面前,母親永遠小心翼翼、柔聲細語,哪怕她已經極度疲憊。陳杰沒有詢問自己父親的行蹤,而是珍惜地吸收著媽媽的溫暖。她隱約地預感著,這份溫暖不能持久。
回到家的第二天早上,陳杰睜開眼睛,看到了床邊的父親。那個男人眼裡充滿了心疼,對她呵護備至、溫柔至極。
可是,陳杰能感到,在她背後,她的父親和母親卻好像荒野中伺機戰鬥的野狼一樣,在家裡布滿了殺機。
陳杰清楚地記得那天的中午,那是個明媚的中午。她躺在房間裡饒有興趣地看著窗外蹦蹦跳跳的小鳥,房間外父親的吼聲突然打破了寧靜:「你醒醒,怎麼了?快醒醒!」然後陳杰的房門被大力推開,父親滿臉通紅地說:「小傑,我送你媽去趟醫院,你自己好好的啊。」門外的嘈雜結束後,陳杰掙扎著走下床,在父母的床頭,她找到了兩個白色的小瓶子,上面寫著「氯美扎酮」。兩天之後母親滿臉笑意地回到家,父親的臉上也洋溢著幸福和快樂。兩個人親昵地互相摟抱,就像掛曆上的男女一樣不知羞臊。這讓陳杰甚至對現實產生了疑問,前兩天自己遭遇的是不是一場噩夢呢?但是當天晚上她就又被嚎叫聲驚醒,母親拿著鋒利的水果刀瘋狂又兇狠地刺向父親,她沒有發出一絲聲音,父親卻大吼著躲到了沙發後面。這把刀割破了沙發,割斷了窗簾。破碎的家具承擔了最終的結局。陳杰一動沒動,就像看電影一樣看著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最後,母親扔掉了手中的刀,頹然坐到了沙發上,父親則默默地跪到了母親面前。母親揉著對方濃厚的頭髮,突然扇了男人幾個耳光,然後兩個人居然抱頭痛哭在一起。
第二天,琴瑟和鳴的一幕再次上演。飯桌上兩個人相互配合著擺著碗筷。陳杰看著面前的兩個人,半天擠出虛假的笑容。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和自己的父母本質上還不如動物園裡的動物。動物起碼活得光明磊落,而他們三則是各懷心事,打著愛的旗號干盡了虛偽、欺騙的勾當。從那個時候開始,陳杰就下定決心,放棄了傳遞人類香火的任務,她想把父母的基因徹底抹去。
出軌這個詞真好!形象、生動。
陳杰不想被約束,所以選擇不進入軌道。這樣既不難為自己,也不傷害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