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蕊站在原地愣了兩分鐘,以上帝的視角看著倒在沙發上的婆婆。白迎華這樣做的真實意圖不是顯示軟弱,而是一種威脅——我以我的生命詛咒那些坑害我的人!
於蕊冷冷地看著那張熟睡的臉。她知道,白迎華服藥時間的選擇,睡眠地點的選擇,穿搭衣服的選擇都是經過設計的。
於蕊把下午回家辦公的消息告訴了韓遂,他應該是把這個消息傳遞了白迎華,所以白迎華知道自己服藥不久之後就會被發現。白迎華穿著寬鬆的運動衣褲,頭髮比平時更加繚亂不堪,這些都加劇了她的破碎感。
因為有韓遂這個知情人的存在,白迎華不擔心,於蕊會見死不救。除非有什麼意外發生。當然,於蕊可以編造這個意外。
慢慢傾聽著生命的流逝,於蕊體驗著片刻的舒爽。在上一世,軟弱的於蕊曾經無數次幻想過這個畫面。隨後,於蕊淡定地打了急救電話。
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洗胃、繳費、通知韓遂、挪到病房、輸液、睜開眼睛。
韓遂撲倒在白迎華的身上,嘶聲裂肺地傾訴著自己對母親的熱愛和對韓為民的憎恨,白迎華則是用手輕輕撫摸著韓遂的頭髮。
有那麼一瞬間,於蕊覺得這一幕特別像監控視頻里,李飛花撫摸著韓為民的頭髮,充滿算計、利用和愛意。
贏得兒子的關注和愛,躺在病床上的白迎華應該覺得自己「死」而無憾了吧?
於蕊抹著眼淚,表演著悲傷,同時,冷眼旁觀著眼前的一切。內心裡已經把白眼翻上了天。
韓遂的哭聲稍稍停息,電話鈴聲響起:
「韓遂,你什麼時候把錢給我打過來啊,我走投無路了。白迎華不接我的電話,是躲著我呢嗎?她這個母夜叉……」雖然沒有外放,於蕊依然能夠隱隱約約地聽到公公的聲音。
「韓為民,你如果再逼我媽,我就弄死你。」韓遂兇狠地對著電話那頭的人說:「你做的那些醜事,你別以為我們不知道,我媽現在在醫院裡,她萬一有個好歹,我會讓你和那個老臭婊子死無葬身之地。」韓遂幾乎是嚎叫著向韓為民發出了最後通牒,這時候,如果有一把鋒利的水果刀,韓遂肯定會毫不猶疑地拿起來,瘋狂又兇狠地刺向父親。
最終韓遂扔掉了手中的電話,頹然坐到了病床上。白迎華突然扇了自己幾個耳光,帶動輸液的塑料管子和袋子來回晃悠。
母子倆抱頭痛苦。
這個病區的醫生和護士早就習慣了一幕幕的人間悲喜劇不停上演。一個小護士用職業性的口吻勸說著:
「小點聲,病人情緒控制些,不要激動。」
我們總是嘲笑動物的不知羞恥,隨時隨地就能做出讓人難以啟齒的行為。但是起碼,它們光明磊落。人類的卑鄙下流往往在黑暗中發生,尺度逆天。估計野獸看了都要感嘆一聲:「這樣不好吧?」
於蕊就像看電影一樣看著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
看著一個貌似軟弱無能、人畜無害的丈夫欺騙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妻子;看著自詡為婚姻過來者的婆婆如何登高跌落;看著一對虛情假意的父母怎麼逼瘋已經成年的兒子。
婚姻當中,誰用情最多,誰受的傷害就最大。所以世上的婚姻受害者往往是女人,因為相比於男人,她們的感情更充沛,更容易被左右。
當我們站在婚姻外,我們總是嘲笑在婚姻中失去自我的女性,因為她們居然可以把自己完完全全獻祭給了男人,而且以此為榮。就像祭壇上被烘烤、肢解的豬頭,至死都笑容可掬。
但是一旦走進婚姻,女人就像是闖入迷陣的武林高手,渾渾噩噩,昏招頻出,死無葬身之地。可是男人卻仍舊保持著那股聰明勁兒,冷眼旁觀,理智出手,全身而退。
白迎華一直以人生的勝利者自居。丈夫英俊而且懼怕自己,兒子軟弱而且懼怕自己,工作順利而且領導都懼怕自己。她這種優越感攀上頂峰的時刻,是在辦理退休的過程中獲得高級職稱。
白迎華從來都認為自己站在食物鏈的頂端。她不害怕,因為最終她都可以輕鬆拿捏任何人。
年輕的時候,她當語文班主任,因為學生課文沒背下來,白迎華用高跟鞋的細跟使勁地踹了男同學的褲襠。第二天放學,她被男同學用刀子捅進了醫院。雖然男同學沒有受到刑事處罰,但是,男同學的父母卻賠償了10萬元。
那個時候,白迎華的每月工資才150塊。
「我家可沒錢啊,願意嫁,你就嫁。你還真是便宜!」白迎華結婚的時候,婆婆和大姑姐不冷不熱地歡迎她。
結果韓遂出生了,這讓白迎華在婆家風頭無兩。因為那幾個妯娌生的都是丫頭。
婆婆去世了,按照習俗,白迎華不能出現在靈堂。她領著韓家唯一的孫子,在眾目睽睽下要拂袖而去,直到在背陰處,韓為民給她下了跪。
白迎華的人生就像是母獅子一樣在草原上目中無人地閒逛,她早已經戰勝了所有對手,習慣了收穫眾生的臣服。可是,韓為民的視頻就像是齷齪的寄生蟲奪走了她充盈的精血。
和韓遂抱頭痛哭之後,白迎華居然恢復了正常。只不過她回家後的那天半夜,於蕊和韓遂被白迎華的哭嚎聲驚醒。第二天早上,白迎華照常端出早飯,臉上還掛著不常見的笑容。
好像一切都恢復了正常,而且莫名其妙地向好的方向發展。於蕊卻總覺得白迎華在醞釀一波大的運動。
元霜突然又休假了,於蕊從Mary那裡得知,元霜流產了。
「我都不知道她到底懷沒懷過。這人啊,總藏著掖著。自從那個事之後,我看你倆走得也遠了。」 Mary在辦公室里給於蕊布置完工作,說起了閒話。
「我看大家都挺歡迎她的,不差我一個。」
「那是因為你對她沒啥用了,別人對她好還不是圖錢?」 Mary撇撇嘴說:「你聽說了嗎?她老公的理財,這期分紅又推遲了。這次好多人都替她說話,特別是財務部那個姓劉的女的。維護元霜那個勁頭都快趕上她親媽了。」
於蕊知道,元霜也要從她的視線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