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董白大小姐想讓我告白
董白踏入馬家的時候,侍女們為了迎接馬上回府的馬騰和馬超,趕忙抄起掃帚打掃地上堆著的厚厚梧桐葉。
呈現在少女面前的是一堵來來往往的人牆,到處都是衣裙飄動,鶯歌燕舞,卻一點也看不清院中的景象。
她深吸了一口氣,緊緊握住手上左將軍的詔書和印綬,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是很緊張沒錯,但是等一會兒可千萬不能表現出來。
我是渭陽君董白,不是小孩子了。
董白仔細盤算了一下與馬騰見面要用的說辭:先敘同鄉之誼,再以榮歸朝堂,重振茂陵馬氏的前景相誘惑,若馬騰有所動搖,就拋出自己留下當人質的殺手鐧。
不過
董白惡狠狠地想著,要是人質身份還不能取信於馬騰,那就乾脆換成聯姻!
總之,她這趟既然來了,就決不允許自己空手而歸。
西涼的援軍,我要定了!
身後的隨從是個有眼力見的,找到侍女通報一行人身份,請她們為之帶路,侍女們聽到這個安靜站著的小女孩居然是個有封地的貴女,心想今天的客人可真多啊!先是來了個和自家公子一樣好看的男人,又來了個一聽來頭就很大的渭陽君,趕緊給董白讓了條路出來。
隨著人群的漸次分開,梧桐樹下的徐嘉樹與董白終於看到了彼此。
對這個人,董白莫名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個哥哥我曾見過的。
不對,是錯覺。
她很快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
董白出生的時候,董卓早就發達,她在涼州沒待幾年,怎麼可能認識這裡的人呢?
話雖如此,她依然向前幾步。
「請問你是馬超公子嗎?」,董白仰著腦袋跟這個大個子對視了一會,感覺脖子有點酸,「我是來找馬壽成將軍的。」
徐嘉樹注意到她說話的聲音發虛。
畢竟是第一次做這種出使之事,再怎麼有長進,心裡也是沒底的。
「我帶你去。」
他故意把漢語說得很蹩腳,順手把董白手上捧著的沉甸甸的印綬拿了過來,熟練地就像是幫女朋友提包一樣。
這樣一來,就可以親眼看看董氏與馬騰達成了什麼樣的協議了。
「哦。」
董白也很自然地點了點頭,跟著徐嘉樹一起。
前面說過,馬府的形制與尋常書香門第的院子沒什麼不同,住慣了大宅子的董白不認識這種布局,可不代表徐嘉樹不認識,他帶著董白直直地去到了正堂。
馬騰正在那裡恭候大駕。
真要論起來,這是一場西涼叛匪和朝廷使節的招安談判,可從氣氛看,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董白一進來,便說著隴西方言,與馬騰叔侄相稱。
「董太師之死我也有所耳聞,賢侄女節哀順變」,回憶起往事,馬騰也是頗為感慨,「若非當初涼州刺史耿鄙任信奸吏,盡失人心,我又何嘗不願為太師前驅,一同報效國家呢?」
王國之亂開始時,他還是正經的大漢偏將軍,只是看到大夥都不願意給耿鄙那個廢物賣命,繼續下去只有死路一條,才利用自己的威望和人脈發起叛亂,然後就敗在前來平叛的皇甫嵩和董卓手下。
可以說,馬騰原本是很有希望跟著董卓一起混的,兩人之間就是差了那麼點緣分而已。
既然馬騰主動提起董卓,按照計劃,這時候董白應該接茬敘同鄉之誼的,但是她沒有。
她在哭,只是沒有發出聲音罷了。
失去親人以後,再聽到他曾經做過的事情,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痕跡,只是眨個眼的功夫,淚水就從少女的眼眶流下,順著輪廓從下巴滴落。
見狀,馬騰很有風度地等董白整理好情緒,身後的徐嘉樹卻主動伸出袖子,把她臉上的淚跡仔細擦拭乾淨。
那動作輕輕柔柔地,宛如正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珍寶。
看到這一幕,對面的馬騰臉上露出一絲異色——這小子不是羌人嗎,怎麼還會這種操作?
現在的這些羌人,花花腸子還挺多.
董白回頭看了徐嘉樹一眼,眼眶紅紅的,輕輕推開了他的手。
她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爺爺生前就說過,壽成叔叔本是朝廷大將,只是被耿鄙逼迫,不得已才與韓遂那等奸賊為伍」,董白勸道:「不知願不願意如之前所約,重新歸附朝廷?」
「這」
馬騰面露遲疑——他又不是什麼老二次元,怎麼可能見到小女孩哭就走不動道。
有董卓現成的例子在前,如今中樞再次陷入空虛,他馬壽成當然也想去長安,享受一番操縱天下權柄的滋味,不過前提是先拿到充分的甜頭和承諾。
眼前的小女孩有沒有這個資格代替整個董氏做出這種政治承諾,卻是一件值得懷疑的事情。
董白剛要回頭找徐嘉樹拿東西,卻看到左將軍的印綬已經被放在了她面前,不由得給了個感激的眼神。
「這裡是左將軍的詔書和印綬」,董白把這些推到馬騰面前,「只要壽成叔叔點頭,便可以拿走。」
重號將軍。
伏波將軍名流千古,雖然當時的雜號將軍含金量比現在高,可說到底馬援也不過是個雜號,與重號將軍不可同日而語。
馬騰咽了咽口水——只要點點頭,他這個落魄分支就將超越主家,成為茂陵馬氏現在最具權勢的人。
所謂衣錦還鄉,莫過如是。
董白仔細觀察馬騰每一個細微的反應,看到他明顯動搖的神情,心中不由得大定。
「賢侄女」,馬壽成還有顧慮,「我自然是很願意為朝廷效力的,可是那韓文約未必啊,須知這些年雖然明面上涼州之亂的首惡是王國和閻忠,可是此二人都是韓遂的擋箭牌而已!」
不知不覺,他已經開始以朝廷大將的視角思考問題,「若是我帶兵西進,只怕關中以西都將落入叛賊之手,再不為大漢所有。」
這件事李儒卻是早有預料——徐嘉樹手上還拿著預備給韓遂的右將軍印綬。
董白見事情成了一半,大為振作,「若是韓文約也願意一起去,那壽成叔叔這邊」
「漢家養士四百年,茂陵馬氏怎可袖手旁觀?」,馬騰用那張天生正氣凜然的臉答道,「只要能保住漢陽郡的百姓,我即刻便可以兵髮長安!」
於是,馬騰受封左將軍,並且與董氏立下約定:只要韓遂也同意一起,他便引兵入長安助陣。
徐嘉樹與董白走出正堂。
「柯木智,我找了你半天了!」,馬超扛著自己的虎頭湛金槍喊他,看了一眼兩人道:「我說怎麼看不到人在哪,原來光顧著看熱鬧去了。」沒等徐嘉樹解釋,他不在意地擺擺手,「這裡無趣的緊,我帶你去外面轉轉。」
董白好奇地看了這個扛槍的少年一眼——確實是很好看,但是比起身旁的徐嘉樹卻少了那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馬超公子」,徐嘉樹介紹道:「這位是從長安來的使節,渭陽君董白。」
「我知道」,馬超一臉無所謂,「來給我父親封官的對不對,要不是為了找你,我早就去一探究竟了。」
對於朝廷的封官許願他是不怎麼感冒的——在馬超看來,男兒在世,應當統領萬軍縱橫世間,想要什麼自己去取便是,什麼官爵都是假的,只有手裡的槍才是真的。
所謂寧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但是出於禮節,他還是提出帶上董白一起。
沒過多久,馬雲騄這個兄控也吵著要一起去,最終一行四人騎馬出城兜風。
本來按道理,董白既然是來搞外交的,就應該主動與馬家兄妹,尤其是馬超搞好關係才是,不過看著馬雲騄一直纏著自家哥哥,寸步不離的樣子,董白也就由著她去了,默默放慢馬速,與徐嘉樹並肩。
反正事情已經定下來了,聯姻什麼的,還是算了吧。
「渭陽君」,徐嘉樹突然想到了什麼,用蹩腳的漢語問她,「你在西涼見過不會騎馬的男人嘛?」
「嗯?」,聞言,董白歪著頭反問道:「為什麼這麼問?」
「我原本是不會騎馬的」,徐嘉樹跟她解釋道:「可是教我騎馬的那個人說,在西涼就沒有不會騎馬的男人,我想知道她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董白認真地想了想,回答道:「他應該是騙你的,西涼雖然產馬,可也不是誰都能買得起的,不會騎馬的人大有人在呢,你不用在意這話的。」
你還安慰上了
要知道,徐嘉樹的騎術技能就是眼前這個女孩在模擬中教出來的!
這波啊,這波是口嫌體正直,傲嬌實錘了。
「聽馬騰大豪的意思,你之後還要去韓文約的金城郡?」,滿足了好奇心,徐嘉樹問起正事,「那人在涼州的名聲可不太好,也許沒那麼容易。」
聽到這話,董白默默低下頭,長而翹起的睫毛遮住了瞳孔,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是啊」,她憐惜地輕輕摸了摸馬頸,「沒那麼容易我也要去。」
說起來,她與這匹馬有什麼區別呢?一樣是被驅著往前走,半點由不得自己。
「韓遂狡詐,世人皆知」,徐嘉樹盯著她長途奔波後消瘦的身影,「你怎麼樣才能說服他呢?」
「不知道啊.」
董白嘆了口氣,遙望冀縣空曠的郊外。
秋天的漢陽郡確實是個絕佳的郊遊之處,天高地廣,覺宇宙之無窮,在這樣的環境下,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他也許會把你扣住,以此要挾朝廷!」,徐嘉樹這話可不是有意嚇唬董白。
而是韓遂此人,儘管也是漢人世族出身,但是與馬騰實在有許多不同——馬壽成好歹出身名門,崛起之後多少保留了一些頂尖世族該有的體面和規矩。
相比起來,韓遂就黑化得很徹底了。
以韓文約那種狡猾又謹慎的性格,未必願意去長安以身犯險,搞不好用送上門的董白逼迫長安方面給他一個涼州牧的任命,然後就繼續逍遙自在地在涼州割據,當他夢寐以求的土皇帝了。
徐嘉樹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
「哦」,出乎他意料的是,董白居然一點也不害怕,「來之前文優伯伯也是這麼跟我說的,馬騰好對付,韓文約就要難對付得多。」
「既然知道韓文約是什麼人,那你還敢來?」,徐嘉樹差點破功,羌人都要裝不下去了,「涼州這種虎穴,一個不小心就再也回不去了!」
李儒是幹什麼吃的,竟然讓她犯這種險?
看到他著急的樣子,董白捂著嘴甜甜一笑,反問道:「怎麼,你擔心我啊?」
?
ooc(偏離人設)警告!這是釣系御姐說的台詞,麻煩你收回去!
「自然是要擔心的」,徐嘉樹把頭轉到另一邊,入戲地扮演一個羌人首領(順便嘴硬),「你是朝廷賜封的渭陽君,要是在這裡出了什麼閃失,漢人朝廷沒準又要來涼州殺人了,幾百年來都是這樣的。」
「就只是這樣而已?」,董白還不死心,「沒有別的原因?」
徐嘉樹面對她,臉色如常:「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原因?」
聽到這話,董白「哦」了一聲,揮起馬鞭奮力抽打,很快跑到了前面,只留給徐嘉樹一個背影:「既然如此,我便不告訴你。」
她替文優伯伯寫下那筆批註,決定出使涼州之後,兩個人商量了很久——包括韓遂、馬騰兩人的性格和訴求,此行會遇到的各種危險,還有可能的幾種後果之類的。
其中一句話董白記得最清楚。
「文優伯伯也不想讓你去,可仔細想想,現在不是坐以待斃的時候」,李儒選擇坦誠相告,「舅姑離世,天下人都以為我們董家必死無疑,既然你有心站出來為家族分憂,不妨就試著去做吧!」
留給董白的結局無非就是兩種:一種是繼續在長安玩耍,宛如無事發生一般做她的渭陽君,直到某一天被闖入家門的士卒抓起來,與族人一起被當眾處死;另一種就是試著拯救這個危亡之中的家族,為之獻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命。
沒有絲毫猶豫,董白選擇了後者。
馬越跑越快,越過了徐嘉樹,越過了馬超和馬雲騄,就算西涼的秋風捲起碎草,劃得她的小臉生疼,董白也不想停下來。
她抬起頭,仰天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劇烈的抖動中,髮髻散落,迎風飛舞。
沉重的使命沒有讓她消沉,反而讓她變成了另一種人,直面命運的人。
過了一會兒,身後的徐嘉樹追了上來,熟練地幫她把頭髮捲起來——這是支教的時候幫班裡的小姑娘綁頭髮學來的技能。
「你叫柯木智?」
董白任由他施為,學著馬超用羌語發出「柯木智」的聲音。
「嗯。」,徐嘉樹還在認真地綁頭髮。
「你擔心我對吧?」
「我說了,是那種擔心」,徐嘉樹還要分說。
「哪種擔心都好」,董白突然轉過身來,滿頭青絲瀑布般鋪開,「跟我一起去金城郡。」
「嗯。」
「嗯是什麼意思?」,少女很不滿地問他,「到底去不去?」
「別亂動,頭髮又散了」,徐嘉樹把她按了回去,「嗯的意思就是,如果你求我,那我就和你去。」
「哦。」,董白回道。
「哦又是什麼意思?」,輪到徐嘉樹疑惑了。
「哦的意思就是.」
董白自己把頭髮盤起來,好整以暇地轉過身,幾縷沒盤好的頭髮隨風飄揚,可愛的面孔顯示出與長相不符的成熟,「為了不讓朝廷來涼州殺人,本君就勉為其難地准你保護我啦。」
「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