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蒲元
烏氏縣城外不遠處，煙塵陣陣騰起，低沉的踐踏聲像是直接在人的心底敲響的沉重鼓點。
從天上往下看，一大片烏雲正向城中緩緩蔓延而去。
為首的徐嘉樹回頭看了眼麾下騎士們身上的鎧甲，依然忍不住在心中大呼——這趟真是tmd賺大了！
楊氏家族數代人在安定郡的經營，加上楊秋向來守著自己一畝三分地的穩重性子，在臨涇縣攢下了一筆頗為可觀的家當。
有這些底蘊，一旦遇到良機——比如關中空虛之類的，楊秋就能瞬間武裝起一支堪稱精銳的力量，從此擺脫鄉下軍閥的身份，登堂入室。
但是很可惜，這些家當已經被徐嘉樹身後的騎士們先穿上了。
所謂鄰居屯糧我屯槍，鄰居就是我糧倉。
得益於楊秋這麼些年勤勤懇懇地積累，徐嘉樹麾下這五百騎士的披甲率往上大大地提了一截，已經可以稱之為披甲騎士。
東漢末年，由於內部的紛爭和持續數十年的羌亂，國力與西漢的漢匈戰爭時期相比不進反退，騎兵的規模也大為縮水，但是騎兵戰術與裝備卻有了不小的進步。
戰術方面，主要是騎兵衝擊戰術逐漸走向成熟。
騎兵衝擊不再是項羽那樣的千古猛人才能玩轉的東西，漢末這些優秀的騎兵將領不但敢於進行騎兵間的衝擊，甚至敢於正面衝擊步兵的軍陣。
「與其健將成廉、魏越等數十騎馳突燕陣，一日或至三四，皆斬首而出。連戰十餘日，遂破燕軍。」——這是討張燕的呂布。
「公軍每渡渭，輒為超騎所衝突，營不得立。」——這是渭水戰曹操的馬超。
以及，「望見良麾蓋，策馬刺良於萬眾中，斬其首還，紹諸將莫能當者。」——這位是誰就不用多說了吧？
而騎兵裝備方面，除了長矛弓箭這些經典款式之外，馬鎧這種高級貨也有少量裝備，只是太過昂貴，一般人玩不起，所以具裝騎兵只能說出現了雛形，但是受限於時代因素，不可能成為主流。
換句話說，徐嘉樹手底下這五百披甲騎兵已經是這個時代的戰力巔峰，運用得當的話，可以在關鍵時刻起到一錘定音的作用。
而且他還有一個撒手鐧！
「別的爺不會弄，馬鐙還不會嗎？」，徐嘉樹暗自得意，「不要看不起體育生啊魂淡！」
作為穿越者必備神器，這玩意兒構造簡單，造價不高，更重要的是，馬鐙對騎兵的提升是全方位的。
不僅可以節高官途騎馬的體力消耗，還能讓騎手在馬背保持穩定，提升騎射的精度，以及極大地擴展騎兵的兵源範圍，讓騎兵不再是遊牧民族的專屬！
雖然在西涼，最後一點不太明顯就是了
等到馬鐙開始列裝，就意味著更遠的奔襲距離，更精準的騎射，更猛烈的持矛衝擊，和更多的騎兵！
一言以蔽之，無敵。
重鑄西涼鐵騎榮光，吾輩義不容辭！
馬超得到了子茂回師的消息，卻是玩了一手反客為主，主動去城門口等他——主要還是暗示一下子茂他上次沒迎接自己的事情。
不料發現迎面而來的這支渾身上下寫滿了無敵的騎兵，頓時兩眼放光，甚至懶得看一眼他理論上的目標楊秋。
他這裡瞧瞧，那裡摸摸，就像一個過年的時候來你家翻箱倒櫃的熊孩子。
徐嘉樹則在一旁面帶微笑——顯而易見，不管是哪個年紀的男孩子都會為了這樣一支披甲騎士軍團而熱血沸騰。
「這些騎士都是優中選優」，他不失時機地炫耀道：「由從各個屯中選出來的精銳組成，耐力，騎射和武藝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子茂」，少年將軍猛地抬起頭，「我也想要，能不能幫我也整一個？」
因為徐嘉樹造成的蝴蝶效應，馬超提前數年接過了馬騰的班。
而這時候的他還沒有來得及形成自己的戰術風格與喜好，大抵還是沿用馬騰當軍官時學來的那套漢軍戰術——也就是大兵團作戰中，騎兵主要承擔偵查和騷擾任務的版本，離那個率領騎兵在渭水邊沖得曹操無法紮營的猛將還有很長的距離。
如今例子就在眼前，馬超很快便理解了徐嘉樹的思路。
畢竟身處涼州，具備發展騎兵的一切有利條件，只要他願意大手筆投入資源，打造出一支戰鬥力更強的騎軍也只是時間問題。
「幫你當然可以」，徐嘉樹先是痛快地答應了下來，接著話鋒一轉，皺著眉頭，一副很為難的樣子，「只不過這些可都不是什麼便宜貨啊，很貴的.」
精銳騎兵養起來有多貴？
這麼說吧，就算是這種沒有裝備馬鎧，只有騎士披甲的簡易版本，若不是在楊秋那裡發了筆意外之財，徐嘉樹根本養不起多少。
要知道這還是在不缺良馬和優質兵源的涼州，他還占著烏氏縣這麼一個養殖基地的前提下。
這五百多哪是人啊，根本就是五百多吞金獸.
聞言，馬超絲毫沒有動搖。
「多貴都行！」，他斬釘截鐵地回答，「我要把直屬部曲全部換成這種的！」
徐嘉樹饒有興致地問道：「有多少人？」
「兩千.」，馬超想了想，又改了口：「不對，三千。」
不夠就擴編，反正以他的號召力，完全不愁沒有騎術高超的羌胡來投，多報一點也無妨。
「超公子莫不是在消遣我等？」，被無視了很久的楊秋坐不住了，畢竟是當過家的，知道柴米有多貴，「三千這樣的精銳騎兵，糜費千金也未必能打造得出來！」
就這麼五百人，都是他安定楊氏被迫「慷慨解囊」的產物，見馬超以為是什麼大白菜，楊秋忍不住暗暗腹誹：「果然是黃口小兒，不知天高地厚.」
「子茂」，馬超漂亮的眼睛瞥了楊秋一眼，不去理他，轉頭繼續問徐嘉樹，「怎麼樣，能行嗎？」
他的神情又期待又忐忑。
雖然手裡握著漢陽這麼個大郡，不過很多時候擁有資源是一回事，能不能有效利用資源又是另一回事，不是砸了資源就一定能得到相應的回報，有現成的樣品在這裡，他只想得到一模一樣的同款精銳騎兵。
「楊秋兄的話也不無道理」，給新降不久的楊秋打了個圓場，徐嘉樹再次強調，「打造這樣一支騎軍的費用很高，超公子還是三思為妙.」
「不用」，馬超不以為然地回道，「只要是我想要的東西，再貴也要弄到手！」
這是什麼完美的甲方？
既然馬超這樣表態，徐嘉樹也就不裝了——這種級別的訂單，即使對烏氏縣也頗為難得，不僅能消化目前多餘的產能，還可以進一步擴大養殖規模，單單是馬匹、鎧甲這方面的收入就頗為豐厚，加上後續的維護工作，什麼防疫、育種.也全都是烏氏縣的強勢產業，完全可以提供完整的一條龍服務。
所謂有錢不賺是傻蛋，更何況是這種別人出錢培養產業的好事，他根本沒有拒絕的理由。
「如此，我便不再推脫」，徐嘉樹斟酌道：「不過親兄弟明算帳，馬匹和鎧甲我這裡都能搞定，只是費用方面.」
「按市價來！」，馬超擺擺手，十分大氣地表示：「我馬超從不是占朋友便宜的人！」
得，有他這句話，徐嘉樹就放心了。
馬超最大的短板是什麼？
應該是內政，不但是他本人缺乏內政才能，整個馬家也找不出幾個精通內政的人才，所以一旦頻頻征戰，窮兵黷武，馬超就容易陷入後繼無力的窘境。
既然他想要一支無敵的鐵騎，那徐嘉樹就給他一支無敵的鐵騎——以及沉重的債務。
費用問題好說，反正都賈斯汀比伯哥們，先欠著也行，超公子是個體面人，不用怕他賴帳。
而馬超軍力越強，就越難養得起這麼多精銳騎兵，財政狀況只會陷入惡性循環，到最後搞不好連利息都還不起.
那個時候，就是徐嘉樹收網的時候了。
還不起債不要緊，你不是還有人嗎？
當然，指的是他麾下這支精心打造的騎軍，只要幫著子茂哥哥打幾場仗——比如幫著打通西域啦，幫著打打曹操啦之類的，就給伱免掉一部分債務！
要還是還不起債，你不是還有人嗎？
超公子直接賣身抵債，加入我們長公主殿下領導的復興漢室集團，做個吉祥物我是說高管，位置都留好了，就負責涼州的安撫和治理。
歷史上鍾繇領司隸校尉治理關中，不過勉強裱糊局面而已，關中十部各自割據，與曹魏保持相安無事，真正把割據勢力清理乾淨，還要等到夏侯淵「虎步關右」的時候。
即便如此，夏侯妙才在關中大開殺戒，鎮壓叛亂無算，也只是強硬有餘，稱得上疲於奔命，終不為美。
但是馬超就不一樣了。
這小子天生就是涼州牧的料！
只要馬超坐上了涼州牧的位置，最大的矛盾羌胡叛亂直接就不復存在了，再給他配幾個良臣能吏，甚至可以讓涼州這塊不斷給大漢放血的膿瘡重新變成具有造血能力的郡縣，以此為基地，再次染指西域！
自從永初羌亂爆發以來，大漢便失去了對西域地區的影響力。
涼州定則西域定，涼州亂則西域亂，馬超就是扭轉這一局面的最好人選。
徐嘉樹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靠譜——把馬孟起改造成班定遠。
歷史上的馬超戎馬一生，卻害死全家兩百餘口，最後只能帶著馬岱在蜀漢做無權無勢的吉祥物，偶爾出面聯繫一下羌胡異族，臨死前的願望搞不好也就是葬回西涼而已。
若是在天有靈，這個結局他也一定會喜歡的。
簡單來說，整個計劃分為三步：
首先讓馬超欠下一大筆債務，然後坐等他財政破產，最後逼他乖乖找內政滿級的子茂哥哥求包養。
完美！
徐嘉樹的笑容已經掩藏不住，一旁的馬超滿心想著屬於自己的無敵鐵騎，絲毫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三十年騎兵貸了解一下？
「先讓令妹與超公子一起進城」，他把馬雲祿叫出來，「我還有點事，晚點再見。」
「那好吧」，馬超又深深看了兩眼這支披甲騎兵，戀戀不捨地上馬，「等子茂有空再商量。」
「楊秋兄」，看到馬超離開，徐嘉樹把楊秋拉到僻靜的地方，開口便問了一個問題：「不知道你的鎧甲是從哪裡弄來的？」
想要讓馬超欠下巨額債務，僅僅靠烏氏縣的養殖產業是不現實的——在涼州，馬的溢價並不會高到哪裡去，真正賺大錢的還得是鎧甲，而楊秋手裡的這批鎧甲作為量產品而言質量相當不錯，是提高價格的關鍵。
「.」
楊秋面露躊躇之色，值此亂世，一個好的制甲工匠稱得上千金難買，要他這樣獻出去，實在是不甘心。
「楊秋兄，既然投了長公主殿下，就不要再妄圖首鼠兩端」，徐嘉樹看穿他內心所想，「眼下漢室衰微至此，若是好好盡忠效力，將來莫說是一任兩千石，便是公卿之位又有何難？」
「西涼多戰亂，安定郡和北地郡地處偏僻又靠近異族，反而要太平一些」，楊秋組織了一下語言，「是以涼州匠人多有逃到這兩個地方的，一部分去了西域，還有一部分被我留下厚待，其中有一人神乎其技，可以大量鍛造鑌鐵！」
「鑌鐵？」
徐嘉樹摸著下巴，尋思著不會是什麼傳說中的大馬士革鋼吧？
當然不是，東漢年間，整個世界都找不出一塊所謂的大馬士革鋼，楊秋所稱的鑌鐵，乃是發源自印度南部、中南部和斯里蘭卡的「烏茲鋼」，是將原礦石放入坩堝里熔融、去除雜質並摻入配料提煉而成。
作為一種相對優質的高碳鋼，質地十分堅硬。
而大漢對西域主要的進口商品除了胡姬和良馬之外，大概就要數這種烏茲鋼了，如今居然有人能大量鍛造這種進口資源，難怪楊秋藏著掖著不肯說出來。
「竟有這種良匠」，徐嘉樹問道：「卻不知姓甚名誰？」
「此人名叫蒲元，年紀不大」，提起這位，楊秋面色有幾分古怪，「技藝雖高，但是行事也十分詭異.」
「詭異？」
「嗯」，楊秋點點頭，「他說涼州水中有金精之氣，正適合淬火，所以在這裡練習鑄造技藝，又說這些鎧甲都是練手之作，竟然主動降低要價.」
「這些只是練手之作？」，徐嘉樹指著騎士身上的精良鎧甲，不敢相信，「那蒲元的心血之作會是什麼水準」
98的都這樣了，298的不得起飛了啊？
一定要把蒲元招致麾下，馬超能不能上鉤就看他的了！
「那楊秋兄與這位良匠還有聯繫嗎？」，徐嘉樹趕緊開口問道。
「怕是很難」，楊秋摸著腦袋：「此人習慣一次鑄造大量鎧甲兵器，平時則喜歡到處遊歷，尋找優質的礦材和適合淬火的水質，不過安定郡也只有我能給他提供足夠的物資，所以他會主動來找我。」
「馬上找到他！」，徐嘉樹迫不及待地接過話來，「然後把他出品的鎧甲兵器價格翻兩倍往外賣」
「不對」，他猛地搖搖頭，伸出三根手指，「翻三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