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世之虎將
沖在最前面的是桃園三兄弟。
三人從軍已有七年,雖然官位不高,卻都是戰場上一刀一槍搏出來的功勞,早已習慣了作戰時身先士卒。
此刻更是忍耐不住心中戰意,要將長久的憋屈一股腦釋放出來。
身後百匹雄健涼州大馬齊齊出動,卻不似黃巾騎兵那般散亂無章,而是由緩至疾徐徐加速,若是仔細注意便會發現,這些騎士在衝鋒過程中竟然能有意無意地保持戰馬步調大體一致。
馬刀如林高舉,馬蹄轟然雷動,而陣型始終嚴密緊實,將道口死死封住,直到加速完成也沒有人碰撞落馬。
騎術,默契,紀律缺一不可,是只有小股精銳才能做到的神乎其技。
便是劉備這個幽州出身的豪俠也沒見過這種操作,暗道不愧是西涼鐵騎,騎術精深至此!
「賊寇可來領死!」
張飛騎在馬上狂呼,怒目圓睜,風驟起,吹得衣帶鬍鬚狂舞,猶如鬼神復生,所到之處無人敢纓丈八蛇矛鋒芒。
落在黃巾中軍最後的無疑都是徒步步兵,見到這等殺神,驚得七竅生煙,哪裡還顧得上渠帥張饒的死活,紛紛拋下殿後的職責,朝著周圍的小樹林四散狂奔。
為了能跑得快些,甚至不惜扔掉手裡的刀槍,還未交手,已是大片大片地不戰而逃!
「.」
身後的徐嘉樹看著張飛單騎清場的背影,近距離地感受到三爺的恐怖。
張飛之強,乃是強在氣勢。
其本身頂尖的武力自不必說地是當世頂尖的水準,可更難得的是他在武人中獨一份的情緒感染力——如同隨身攜帶一頂恐懼光環,只需單槍匹馬,便能嚇得當面之敵喪失戰意,僅以這份外放的氣魄而論,便是呂布也不能企及。
之所以人稱萬人敵,並非是他真的能以一敵萬,而是說他具備足以令萬人喪膽的氣魄。
這已經是魔法攻擊的範疇了,屬於戰略兵器。
便是當陽橋邊的曹魏虎豹騎也不敢近身,何況是身前這些蝦兵蟹將?
要知道,青州黃巾中,只要是個青壯勞力,粗通些兵器武藝,在這幫老弱病殘里就屬於難得的好苗子了,被張饒當個寶一樣的黃巾力士們大體就是這樣的水準。
但試想一下,你被流寇害得家破人亡,只是因為正值壯年便被渠帥張饒選做直屬部曲,雖然從此衣食不缺,時不時還能帶人去劫掠其他無辜百姓,但對張饒本人的忠誠度並不高,更多的是為了吃口飽飯,身不由己罷了。
如今面對張飛這樣一尊在世魔神,誰還願意用自己的身體去阻擋他手中的丈八蛇矛?
不多時,被張饒寄予厚望的黃巾力士們就如同秋風落葉,跑得七零八落,將他與徐嘉樹等人中間的地帶讓了出來。
雙方隔著幾里相望,那面黃色的「張」字大櫜在風中獵獵作響,顯得如此刺眼。
「攔住他們,攔住他們!」
張饒馬鞭虛指,催促著身邊的親兵們上前,這些可就不是單純的精銳苗子,而是他自扯旗造反以來,辛苦攢下來的骨幹力量。
不管是打家劫舍的業務水平還是忠誠度都不容置疑,乃是他縱橫一州所仰仗的本錢,受到的恩養也不可計數,是真正用大半個青州餵養出的精銳武士。
渠帥一聲令下,親兵們列陣而出,很快將張饒身前地帶重新覆蓋,至少雙方不至於大眼瞪小眼了,張饒頓時鬆了一口氣——那黑塔般的漢子實在太過於恐怖。
轉頭看了眼身旁的大櫜,有心讓擎旗親兵放下,猶豫了片刻,卻還是揮揮手道:「讓前面督戰的親兵都回來,還有騎兵,也一併撤回來,讓他們從側面繞到敵軍身後。」
不斷加固中軍,同時指使騎兵繞後,最終形成一個口袋陣!
雖然為這一百多人幾乎動用了全部精銳,但張饒並不覺得可惜。
對他來說,炮灰的命,甚至親兵的命都是消耗品而已,只要能活著逃出去,自然有辦法重新拉起一支大軍——青州流民百萬,何愁無人可用?
另一邊,眼見身前終於出現了敢與自己一戰的黃巾士卒,張飛不怒反喜,越發奮力向前。
趁著敵軍立足未穩,一人一馬沖入陣型的空當之處,丈八蛇矛斬破空氣橫掃而出,風中先是傳來兵刃穿過人體組織的沉悶切割聲,而後緊跟著無比悽厲的慘叫。
血肉橫飛,濃稠的紅色液體在空中潑灑,粘的馬背和身上到處都是,從沖陣之人的鬍鬚處滴落下來。
所當者破,所擊者死!
「快哉快哉!」
張飛一擊得手,只覺得過去一整年到處流竄的羞恥還未了結,渾身血液奔涌,在手臂上虬結成外露的青筋,似有無窮之力源源不斷湧出一般。
丈八蛇矛時挑時刺,不時劃出血色新月,割草一般將黃巾親兵化作殘肢斷臂,場面簡直駭人聽聞。
這是一場一對多的屠殺!
「俺還有帳沒和爾等算清楚!」
上手就是如此高強度的戰鬥,久不作戰的張飛感覺手臂微微發酸,面上悍勇卻不減分毫,環眼掃過周身,潮水般的壓力一般向四面八方蔓延,無人敢直視他的眼睛。
那是猛虎的眼睛,擇人而噬,動如雷霆。
增援不斷趕到,黃巾親兵逐漸嚴密厚實的陣型中,張飛昂然而立,無人敢上前一試身手,居然在中間造就了一個殘骸鋪就的真空地帶。
這是萬人敵的舞台!
此刻所有人都被張飛魔神般的表現震懾,而徐嘉樹卻看出不對——再拖延下去,三爺就要被圍住了。
騎兵並不是萬能的。
通常印象中那種身著重甲,排成嚴密陣型的衝擊騎兵至少要在南北朝才會出現。
它需要極其優良的馬種,否則不能承擔得起接近半噸的重量,以及每秒超過十米的速度;需要無比精良的鎧甲,否則不能冒著箭矢接近敵人;
除此之外,還需要騎術精湛的武士,不可計數的物資,以及足以維持這一切的後勤。
它就像冷兵器時代的航母,背後是時代最尖端的冶金技術,育種技術,養殖技術,軍事體制,以及至少高人兩等的國力。
或者簡單一點概括,一個強大的國家。
而徐嘉樹在西涼費盡心血打造的,也不過是丐版重騎兵而已,與真正意義上的冷兵器之王還有很大的差距,在達成上面的條件之前,騎兵直接沖向嚴陣以待的重裝步兵,無異於飛蛾撲火。
適才戰果驚人,是因為敵軍列陣未成,張飛的騎術和武藝得以施展。
可是再強的人類終究還是人類,又不是什麼三頭六臂的神仙。
張飛雖殺敵如砍瓜切菜,可一旦被四面受困,難免會有顧不到的地方,萬一不慎受傷,到時候就未必能全身而退了——就是上千頭豬,擋在一個人面前都殺不完,更何況這麼些人。
「玄德兄」,徐嘉樹扭頭對劉備道:「翼德沖得太快,我去照應一番。」
這倒不是他試圖當著劉備的面挖牆腳,而是穿越者印象使然,對皇叔的武藝有所懷疑。
根據徐嘉樹的觀察,這個世界歷史走向雖然接近史實,可是個人武力大體是按照演義來設置的,所以皇叔的武力大概就在【百戰老兵】到【三英中的破綻】這個區間浮動。
要是他抄著雌雄雙股劍上前,別到時候張飛沒救到,自己還給陷進去了.
徐嘉樹這一動,身後的涼州鐵騎也紛紛隨之偏轉方向,一時間戰馬奔騰,朝著冒進的張飛所在之處而去,卻是放棄了直取張饒的最快路徑。
計劃有變,斬首行動變成了援救行動。
發現了這一點的徐嘉樹卻並沒有放棄張飛的念頭——張饒在正對面已經設置了嚴密的步兵陣型,直接衝過去並不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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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戰的目標乃是動搖黃巾士氣,目前來看已經完成的相當不錯,敵軍主力已經喪膽,而且沒了督戰隊,前線炮灰的進攻也不再是威脅。
既然如此,能斬將奪旗最好,實在不行也就算了,與劉關張的關係比起來,區區張饒的命簡直一文不值。
徐嘉樹一馬當先,身後西涼鐵騎結陣跟隨。
黃巾親兵本就因為張飛的存在,擺的乃是一個空心圓陣,如今在精銳騎兵的威勢下,更是變成了一個薄皮大餡兒的餃子,脆弱的陣線才合攏不久,便被痛快地捅了個對穿。
再見到張飛時,其人周圍仿佛是微型的地獄。
無主的肢體雜亂堆迭在地上,縫隙依稀看得到流動的鮮血,它們流淌在凝固的血液上。
不知何時,張飛已經主動下馬步戰。
伸手擋住了董白的視線——小孩子看不得這個,徐嘉樹小心翼翼地問道:「翼德無恙否?」
「.」
張飛抬起頭,表情茫然地搖了搖頭,大戰過後,卻像個誤入其中的過客一般。
他與呂布截然相反,一個恣情揮灑,將情緒用到極致,感染到其他人,一個古井不波,任由本能掌控全局。
如同火焰與冰霜,卻俱是當世武道的巔峰。
至於為什麼會露出這種類似賢者時間的表情,徐嘉樹猜測應該是因為此時的張飛還沒有到達全盛時期,後勁多少有些不足,等到與馬超葭萌關下大戰之時,方才是他身體與經驗圓滿結合的境界。
搖搖頭,暫時壓制住穿越者特有的鬥獸棋欲望(指比較戰力),徐嘉樹伸手將他拉起身,抬起頭想在身後紛亂的戰局中找到劉備和關羽
對啊,關羽呢?
一直跟在劉備身後,那麼大一個關羽呢?
徐嘉樹突然反應過來——或許是張飛的聲勢過於驚人,吸引了所有的目光,自從他持劍帶領西涼鐵騎發起衝鋒之後,就一直沒怎麼注意到關羽的蹤跡。
理論上他應該與劉備形影不離才對,可腦海中怎麼搜尋都沒有印象。
「關雲長?」
呂玲綺眨了眨眼睛,伸手指向不遠處,「剛才就在那裡了。」
另一邊,就在此前徐嘉樹與劉備談話的時候。
張饒見那百來鐵騎突然偏離方向,不再試圖直取大櫜,反而要去救援那個豹頭環眼的漢子,不由地長長舒了一口氣。
不管怎麼樣,自己的小命算是萬無一失了。
也就是說,最壞的結果也無非是炮灰死光而已,不痛不癢。
自從那一聲炸雷般的咆哮之後,他便一直擔驚受怕到現在,驟然安全下來,那股遲來的怒火才找上心頭。
看著左右親兵,總覺得他們正在嘲笑自己——堂堂渠帥,上有黃天庇佑,下有數萬信眾,居然嚇得肝膽欲裂,手忙腳亂地把所有直屬部曲都調回來,丟不丟人
想到這裡,張饒惡從心頭起,怒向膽邊生,馬鞭再指,大聲喝道:「他們被纏住了,都過去,把這些人全部包圍起來,一個不留!」
「那個黑廝留著,本帥要親手宰了他!」
聞言,嚴陣以待的親兵們開始向不遠處進發。
只能說這些人作為張饒的心血,還是有一些戰術素養的,並不是完全的酒囊飯袋,至少敢於用肉身去擋張飛這樣的猛人,基本的密集陣型也擺的像模像樣。
同樣的,對於將這伙騎兵包圍的命令,執行地也相當到位。
具體來說,他們跑得很快——友軍的餃子皮一觸即潰,想要將西涼鐵騎圍困,就要趁殘餘的友軍正在被屠殺的時候,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展開和包圍,否則那些人死了也白死,騎兵一個加速衝刺就跑得沒影了。
「回來」,張饒見這些人一股腦往前沖,氣得腦後生煙。
這幫親兵恩養日久,聽話是足夠聽話了,可心裡依然沒有他這個主子,居然完全不打算留人下來保護他的安全!
「一群飯桶,去一半就行了,剩下的都給我回來!」
兩個命令前後矛盾,親兵們雖然聽得懂,卻搞不清楚哪些人留下,哪些人前去圍困,原本還算整體向前移動的陣型因為這句話而變得散亂起來。
湯暖暖的,氣得肝疼.
張饒深吸一口氣,準備詳細點出哪個哪個曲長留下,忽然看到眼前一彪人馬從不遠處衝來,速度快若奔雷,明明是九尺大漢,視覺上卻詭異地呈現出輕靈的感覺。
憑藉妙到毫顛的騎術,他一路穿過人群的縫隙,不斷向著張饒的方向靠近。
他在穿梭。
就像在玩神廟逃亡或者地鐵跑酷一樣,將沿途的障礙一一躲過去。
唯一慶幸的是,那人胯下的馬不是什麼頂尖良駒,即便已經養精蓄銳了一陣子,背著這個紅臉長髯的雄壯漢子突擊依然顯得有些吃力,否則穿梭的速度還要更快一些。
也正是因此,反應快一些的親兵已經自發地堵住了他前進的方向,試圖遲滯這個正在人群中穿梭的奇怪男人。
片刻過後,這些人被一柄長刀分為兩斷。
那刀長九尺五寸,也只有在這大漢手上才稍微看起來協調一些,重量雖然不能目測,但看那所到之處無堅不摧的架勢,絕對輕不了。
什麼樣的人才能使得這般兵器?
更恐怖的是,紅臉長髯的漢子使起這柄龐然巨物起來輕鬆寫意,給人一種「這玩意其實是木頭做的」的錯覺!
快,絕對的快。
無論是騎術還是武藝,通通快人一步,往往人還沒到位,大刀已經在前方等著,將阻攔之人切肉般斬斷。
張饒身處親兵之後,身後是官軍大營,前方是這詭異的紅臉大漢,一時之間竟生出無路可逃的悲涼,只得催促身邊親兵向前阻攔。
片刻就好,只要攔下他片刻就好!
只要被這大漢甩開的親衛追上來發起進攻,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張饒從未信過【蒼天已死,黃天當立】這套說辭,此刻也不禁祈禱起來,黃天也好,死鬼大賢良師也罷,顯靈吧!
無數嘈雜聲中,紅臉大漢將最後一個擋車螳臂劈成兩段,好整以暇地打量了大櫜下的張饒,隨後一雙丹鳳眼眯起,其中似有徹骨寒光。
「某家乃河東關雲長」,從發起奇襲,直到來到敵將身前,連殺數十人不曾說話,甚至連大氣都沒喘一聲的大漢終於開口。
那聲音言之鑿鑿,如鐵石鐫刻,帶著不可更改的威嚴,宣判了這位禍亂一州之人的命運,「賊將當死!」
青龍偃月刀高舉,將半生罪孽,半生野望,盡數清算。
張饒看不清軌跡,只覺似有刀光閃過,握在劍柄上的手便無力地垂落,任由軀體摔落馬下。
關羽施施然勒馬回頭,身邊張饒親兵早已一鬨而散,而那面「張」字大櫜也被馬蹄踐踏,深深陷入泥土之中。
「怎麼樣了?」,徐嘉樹毫不避諱地拍了拍呂大小姐的肩膀,「雲長現在到哪了?」
就像看小說一樣,戰地記者呂玲綺從關羽發起突擊講到黃巾親兵蜂擁阻擋,突然戛然而止,讓人心裡痒痒的。
怎麼,你也上過起點斷章培訓班?
「死了。」
呂大小姐回頭,只說出這兩個字。
「死了?怎麼突然就死了?」
徐嘉樹急的抓耳撓腮,忙追問道:「到底誰死了,能不能說清楚一點!」
別不理人啊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