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後。
「行了，出去以後老實做人，別再見面了。」
獄警跟憔悴瘦弱的中年男人揮了揮手，將他入獄時候的東西遞給了他，還給了他幾張零錢。
雖然這個人作惡多端，但這十多年裡，他在監獄裡也是沒少受折騰。
如今也算是熬出頭了。
男人捏著錢，拎著一個袋子，目光呆滯望著監獄外的世界。
而後，機械邁著腿，一步步往前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
或者說，還有哪裡能收容他。
走了不知多久，男子的腳步，在便利店的玻璃門前停了下來。
透過模糊的玻璃倒影，他看到了自己狼狽的模樣。
宴承磊啊宴承磊，你哪裡還有昔日燕城宴少的模樣。
坐了十五年牢剛出來的宴承磊，蹣跚走進便利店，用獄警給的錢買了好幾瓶啤酒，隨便在馬路邊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他已經很久沒喝酒了。
在監獄裡頭的這十五年，他無時無刻都在幻想能夠一醉解千愁。
醉了，就沒煩惱了。
他因為數罪併罰，最後被判罰了十五年。
這個刑罰，已經算是判得很重了。
雖然幾個受害者還是心有不甘，但也知道，如今的法律，沒辦法將宴承磊判處死刑。
如今的結果，已經是重判後方能有的最好結局了。
她們接受了這一判決。
而宴承磊在幾次上訴後，依舊維持原判。
他要在監獄裡，度過他人生最好的十五年了。
十五年後出來，他一個年近四十無權無勢的人，還有什麼前途和未來可言？
宴承磊在看守所里嚎啕大哭，要求見宴珩。
他如今能夠求助的，只有宴珩了。
哪怕他知道宴珩幫他的可能渺茫，他也只能抱著這渺茫的希望求助一把。
可宴珩見都沒見他。
給他的回話，只有一句好自為之。
「好自為之？！宴珩，我是你的親侄子！」
宴承磊狂吼發怒，可換來的，只有看守人員的厲聲呵斥。
直到被正式送進監獄的那一刻，宴承磊終於絕望了。
他知道，等待他的，將是噩夢一般的十五年了。
可即便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監獄的時光，還是讓宴承磊快瘋了。
他因為那樣的罪進來了，本來就是裡頭最底層的存在。
本來挨打吃苦也就算了，宴承磊沒想到，在監獄裡憋瘋了的犯人，竟然將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
他滿身傷痕被送進醫務室的時候，恨不能自己再醒不過來。
之前被人拍視頻威脅的時候，他還能說是祁淼的設計，還能說那是一次意外。
可如今，當這件事成為他日後每天就要經歷的噩夢之時，他才真的依稀切身體會到，曾經的他，到底有多麼的畜生，有多麼的噁心。
「雅雅老師，我們下次還能一起出來玩嗎？」
「好啊，你聽話就可以。」
突然，宴承磊驚愕抬頭，望向了馬路對面。
是奚曉雅。
不過，此刻的她，已經沒了宴承磊印象中的美麗和精緻。
她的頭髮隨意盤起，歲月已經在她的眼角眉梢留下了不淺的痕跡，身上的衣服，雖然洗得極為乾淨，可看剪裁設計，顯然並不是什麼高檔貨。
不過眼角眉梢，卻滿是舒緩的溫柔。
這似乎，和之前的奚曉雅很不一樣。
奚曉雅也察覺到有一道視線一直在望著他們。
她害怕是有人盯上了這些孩子，忙警惕抬頭望去。
卻看到一個有些陌生的中年男子。
仔細辨認了好幾眼，她終於認了出來。
「宴承磊。」
她一把將幾個孩子護到身後，警惕地看向對面的宴承磊。
畢竟，當初她可是設計過宴承磊的。
宴承磊此時，卻沒了什麼報復的心理。
如果是十五年前，或者說十年前，哪怕五年前。
他一定毫不猶豫衝上前去要讓奚曉雅付出代價。
可十五年，真的太長了，長到他已經沒了恨的力氣和能力了。
更何況，當自己成了受害人之後，他也沒有什麼資格去指責奚曉雅了。
她的確不是個好人。
可自己，更是個爛人。
站起身，緩緩朝奚曉雅走去，在她和孩子越發警惕的眼神中，宴承磊開口了。
「能聊聊嗎？」
奚曉雅猶豫了下，還是打了個電話，讓剛剛去買飲料的同事來將四個孩子帶走了。
其中一個六七歲孩子走的時候，還死死盯著奚曉雅。
「雅雅老師，如果他欺負你，你就報警，你不要被他欺負！」
奚曉雅努力揚起一抹笑。
「雅雅老師知道的，快跟康老師先回去吧。」
「你成了老師。」
兩人找了一個餐廳坐下。
這時候正好是飯點兒，裡頭的人不少。
這也讓奚曉雅放下了一點兒懸著的心。
「不算正經老師，是福利院的生活老師。」
「很好，你也是從福利院出來的，如今能夠回到福利院幫更多人，也是好事。」
宴承磊夾了一筷子菜，淡淡道。
宴承磊的話，讓奚曉雅微微鬆開了皺起的眉頭。
她覺得，宴承磊和之前的樣子，好像不太一樣了。
「你放心，我不會報復你。」
知道奚曉雅在害怕自己什麼，宴承磊主動說道。
「有什麼可報復的呢？宴家那些東西，如果不是宴珩願意給我，我連擁有一天的資格都沒有。」
就算有遺囑，難道宴珩解決不了嗎？
是自己沒保住那些東西罷了，也沒什麼好怨的。
更何況，後面接踵而來的一系列事，宴家立場鮮明的態度，都讓宴承磊十分清楚，即便保住那些財產，也根本沒用。
他依舊要在裡頭坐牢十五年。
那是他犯下罪行所要付出的代價。
逃不過的。
「我今天，是想問問你，大家都過得怎麼樣？」
宴承磊吃了幾筷子菜就停了下來，抬眸看向奚曉雅，輕聲道。
「十五年了，我和這個世界都脫節了。所以，想問問，故人們都過得如何。」
雖然這些故人，大多和他都算不上關係好。
但，他如今也沒什麼親人了。
宴翀十幾年前就因為心梗去世了。
他已經沒什麼親人了。
奚曉雅仔細看了下宴承磊的神色，看他眉宇間的確沒什麼惡意，終究還是斟酌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