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幽和林瑞平猛地抬頭。
那慘叫聲接連不斷,不像是同一個人發出來的。
三層畫舫里到底出了什麼事?
林瑞平被這突兀的幾嗓子喊得清醒了,她連忙拉住孔幽的手臂。
「快跑,千萬別沾上我們倆!」
她也不去分辨這幾嗓子裡面有沒有賀鴻煊和梁逸天在摻和,只求千萬別波及到她。
主打一個死道友不死貧道。
孔幽嘴角一抽。無語歸無語,但他和林瑞平做了同樣的決定。
「走。」
比誰都果斷。
兩人向著三層畫舫的反方向跑。他們沒有打架的想法,因為冉布說了,只要他們活過一個時辰,就算成功。
所以當務之急,是活命。
孔幽和林瑞平掉頭就跑,不分先後。
林瑞平邊跑邊回頭,這種時候還不改看熱鬧的本性。
孔幽卻無心回頭,因為在他的眼中,那些樹又變成了被拉得很長的人形,血色的霧在他的眼中瀰漫開來。
他只能專注於腳下的路。
「師尊。」
「嗯?」
不停回頭的林瑞平突然喚了一聲,孔幽轉頭去看。
林瑞平也是有兩把刷子在身的,明明正在跑路中,她卻還能做到一邊保持速度一邊隨時觀察。
林瑞平張張嘴,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跟孔幽形容她見到的場面。
「那條船在追我們。」
「……什麼?」
孔幽聽得眉頭挑高,驚異回頭。
在模糊的血色之中,他真的看到了那條三層的畫舫。
他們跑了有一段路程了,但是,和它之間的距離不但沒有拉遠,甚至還縮近了不少!
孔幽算是明白林瑞平為什麼要這麼說。
雖然沒聽到任何聲音,也沒看到任何痕跡,但這條船,就像鬼魅一樣,緊緊地纏著他們!
林瑞平在此銳評。
「好像死都死不乾淨的死鬼相公。」
「…………」
孔幽頓了頓,把頭轉過來。
「別回頭了,瑞平。有可能就是因為你在回頭看它,它才被你吸引,不停地追著我們。」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師尊你不要自欺欺人,就算你不看,它也就在你身後。」
林瑞平轉過頭,鎮定地反駁。
雖然在反駁,但還是聽了孔幽的話,老老實實把頭轉回來。
就在這時,他們感覺到身後傳來了巨大的壓迫感。
「師尊……你覺不覺得,它好像離我們更近了?」
「是錯覺。」
孔幽根本不回頭。
這時林瑞平忍不住,又向後瞄了一眼。
只一眼,她就定住不動。
孔幽眼見著她的頭越仰越高,心中的預感也越來越不好。
「完蛋,」林瑞平聲音平靜地說出要完了的話,「這船跟我們背靠背了。」
「……」
孔幽這次是不得不回頭了。他一回頭,就差點和那破舊的畫舫來了個面對面的親密接觸。
「太近了,瑞平,別被砸——」
孔幽正要提醒林瑞平,實在不行就跳到畫舫之上。這樣的正面衝撞,他們這兩個單薄的修士,只會被撞得粉身碎骨。
然而就在這時,孔幽轉頭,卻發現林瑞平消失不見了。
巨大的黑影在接近他。孔幽一抬頭,什麼都沒來得及看清,就被徹底吞噬。
叮。
林間突然傳來了一聲清脆的樂器響,只見冉布的右手握住一個銅缽,將它敲響。
缽聲在樹林間幽幽迴蕩。
三層的老舊畫舫依然在原來的位置,但林中不見了孔幽和林瑞平的身影。
冉布將銅缽收回去,兩隻手也交叉揣在寬大的衣袖中,又變成了一動不動的模樣。
此時的孔幽,正在畫舫之中。
他判斷自己應該在畫舫的中間一層。
雙腳踩在木板之上,木板發出咯吱的聲響,隨時都有斷裂的風險。
在他的四周,堆放著許多雜物,都用紅布遮蓋。
孔幽乾脆果斷,直接掀開了距離他最近的紅布。
魚璇劍的劍尖挑起,柔軟的紅布滑落,露出了下面堆放的三個箱子。
孔幽把最上面的箱子打開。
是一箱五顏六色的戲服。
孔幽想了想,抽走了最上面的一件,隨手拿著。
倒也沒什麼非拿不可的理由,只是他自己感覺用得上。
孔幽又把剩下的紅布全部挑開,下面堆放的物品都是唱戲會用到的行當,應該是這畫舫之前經常請戲班子。
在這期間,孔幽發現了一面梳妝銅鏡。
鏡子中倒映著孔幽的影子,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孔幽移開目光,當他轉頭的時候,鏡子裡面的「他」,卻依然正面直視著外面的世界。
仿佛心有所感,孔幽沒有離開,而是又把目光落在銅鏡之上。
他沒有猶豫,提起魚璇劍,劍尖刺在鏡面,鏡子啪地一聲碎裂!
他這一劍並不尋常,孔幽在其中凝結了少量的火靈力。
雖然孔幽是水靈根,但這只是主屬性。孔幽也能調動其他的靈力,只不過沒有水靈力那麼自如,而且每次的靈力也比較微弱。
儘管微弱,但對於這麼一小片鏡子,也足足夠用。
火靈力具有辟邪和淨化的功效。
被封在鏡子裡的惡靈,被火靈力所傷,發出痛苦的嘶吼。
它掙扎著,從破碎的鏡子碎片之中爬出來,化作了一灘粘膩的黑水。
這黑水上面飄浮著一張臉。
孔幽低頭一看。
嚯,是他自己。
看見自己的臉變成這樣歪七扭八的樣子,並不是什麼好的體驗。
尤其是這張臉,還在叫他的名字。
「孔……孔幽……
……該消散的靈魂……是你……」
孔幽沒有遲疑,魚璇劍的劍尖沾上火靈力,繼續向那張怪臉戳去。
這時怪臉頂著跟孔幽相似的五官,發出了他絕對不會發出的尖叫。
孔幽一臉嫌棄地退後,怪臉卻突然膨脹,變成一大張皮,將眼前的人整個包在了裡面。
那一刻孔幽舉起魚璇劍,但不知為何,他又放了下來。
站在三層畫舫之外的冉布,他身上的斗篷忽而輕輕顫動。
冉布微微抬起頭,露出了一張陰柔的年輕面孔,和他那雙手有著完全不同的年齡。
他的眉頭皺起,不解地自言自語。
「為什麼……不逃?」
還有,那被幻化出的惡靈說出的「靈魂消散」,又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