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牛彈琴.弦啟

  老大夫此時心急如焚，餓虎似的到處尋覓，那扎眼的鮮血，仿佛不是別人的，而是自己心口流著的。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他一個不慎，便摔了一跤，沾了一身爛泥，竹筐里的草藥也紛紛散落出來，很快便和進了稀泥。"哞！」此時隱隱約約傳來一聲低沉牛哞，讓老大夫悚然地爬了起來，他很快便發現了聲音的主人，也是他要苦尋的傷者，一頭遍體鱗傷，體型巨大的牛，少說也有六尺高，一丈長。這頭牛的長相非常奇特，雙角碩大尖銳，如同兵爺手裡的砍刀，全身烏如黑炭，健壯而又不失美感，四蹄卻是皆白，勝似寒冬的暮雪。老大夫不禁嘆了口氣:"罷了，也是一條命啊！」老大夫也注意到了巨牛腹部垂掛的一排牛乳，明顯是頭母牛。"哞！″又是一聲清脆的牛哞，明顯是只牛犢，只見一隻嬌小玲瓏的小牛從老牛背後走了出來，和老牛的模樣極其相似，也同樣奄奄一息，"讓什麼野獸傷著了？"老大夫不禁心生疑惑，不過他很快又注意到了，自己要做的不只這些。

  母牛脖子上掛著一個竹籃，很仔細地蒙上了一層綢緞。老大夫急忙摘下竹籃，揭開了那層綢緞，露出了竹籃里的東西。

  那是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膚如白玉，雙眼緊閉，老大夫不禁嘆了口氣，一狠心，倒掉了自己一竹筐的草藥，任它們被雨淋濕，重歸故土，便急忙將牛犢塞進背後的竹筐里，挎上竹籃，又把自己的粗布腰帶解下，拴在了母牛脖子上，牽著母牛匆忙下山了。

  回到了自己的小草屋，老大夫把母牛拴在了牛棚里，牛棚已經空了很多年，就連一根牛毛也沒有。粗布腰帶的材質差勁得很，母牛稍一用力便能將其撕裂，但母牛很安靜，默默地趴在棚窩裡，仿佛這裡就是它的家。

  草屋裡，老大夫沉默許久，將那株靈芝磨碎，煮成了一鍋草藥湯。這是價值連城的珍貴草藥，不過，靈芝可以再挖，命呢？佛祖會保佑生命輪迴嗎？至少，老葛不想放棄眼前的命。

  藥湯餵了小牛幾口，也餵了嬰兒一口，隨後便全部潑在了母牛身上，強烈的藥性滋潤著母牛身上的累累傷痕，母牛悲哀地長嚎一聲，它知道自己遇上了好人，雖然，自己的牛生也即將結束。

  葛大夫心疼極了，他最怕傷者痛苦的樣子，卻也無可奈何。他輕輕地對母牛伸出了手，母牛也吐出了溫暖的舌頭，柔和地舔舐著老大夫布滿老繭的手。

  徹夜難眠！風聲雨聲雷聲，伴隨著母牛的哀嚎，以及水裡的蛙鳴，響成一片。

  翌日，母牛含著熱淚走出了窩棚，才剛出了院子，便如同一尊石像般轟然倒下。老大夫不禁淆然淚下，仿佛他們不是過客，而是相交許久的老夥計，小牛犢和嬰兒還在安然入睡，年幼無知的他們對此根本毫無察覺。

  來來往往的村民都為之震驚，紛紛圍在老大夫家門前，好奇地打量著這頭稀世罕見的巨牛。

  莫懷仁，當地的地主公子，家父的暴斃令這位游生好閒的破落戶立刻坐擁萬貫家財，本就驕橫跋扈的他更是如魚得水，肆意妄為。他帶著家丁們匆忙趕到現場，還不忘了指揮家丁們趕走了圍觀的鄉親們，鄉親們對此極為不滿，可還是折服於莫懷仁的狠話:"這麼好的天不去幹活，年底別想過好日子，來年你們的地老子也收了！″鄉親們無奈，只得四散退去，同樣令人懼怕的還有家丁手上的皮鞭，每一下都能在身上留下觸目驚心的疤痕，很多鄉親身上都有家丁們親熱的"紀念"。

  隨後，莫懷仁把注意力放在了母牛身上，稀世巨獸令他不禁瞪大了眼睛，心想:"雖是死物，但皇上未必不愛珍奇之物，獻上皇城，定是飛黃騰達一輩子！″他迫不及待地叫來老大夫，恭恭敬敬地作了揖:"老人家，這牛屍您留著也沒什麼用了，就順水推舟賣給小輩吧，在下出五十貫錢，意下如何？″

  葛大夫鄙夷地看了莫懷仁一眼，面露不悅。莫懷仁向來奸詐狡猾，陰險狠毒，諒他平時裝什麼儒雅隨和都是假的，老大夫豈會不知？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畢竟，莫家的殷實家底都是鄉親們身上的油水！老大夫不高興地擺了擺手:"莫公子，恕老夫得罪了，不賣！″莫懷仁並不死心，搖了搖手中的緞面竹扇:"嫌少？五百貫可好？"老大夫苦笑著回答:"莫說五百，便是五千，五萬，老夫也不賣！"莫懷仁感到有失顏面，瞬間氣急敗壞:"老不死的東西！敬酒不吃吃罰酒！"正要招呼家丁出手，又轉念一想:"跟一個老頭子動手不值得，直接搶就完了。″於是轉而對眾家丁下了令:"別管這糟老頭子了，直接搶！"一眾家丁紛紛上前，對著牛屍開始動手動腳，老大夫叫苦連天，卻被一個家丁緊緊抓住，無計可施。

  突然，眾家丁紛紛倒地，叫苦不迭，痛苦不堪。莫懷仁為此勃然大怒:"早上吃了這麼多飯，干點活就不行了？明天沒飯給你們吃！"說著自己親自擼起袖子，左手往牛屍的屁股上推了一把。結果，莫懷仁也莫名其妙地嗷嗷大叫，抓著左手一看，手心已經變得烏黑一片，還在不斷蔓延，再看看倒在地上的家丁，個個口吐白沫，七竅生煙，連架著老大夫的家丁也嚇得棄主遠逃了。情急之下，莫懷仁掏出隨身攜帶的腰刀，死死咬住華麗的衣袖，咬牙斬斷了左手，頓時鮮血直流。莫懷仁狼狽不堪，慌不擇路地逃走了，只留下與他無緣的牛屍和驚呆的眾人。。。

  鄉親們對此無不嘖嘖稱奇，破天荒地將母牛埋進了人的墓地里，老大夫則與鄉親們一起，開始精心照顧僥倖生還的牛犢和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