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剛放下碗筷,馮玉婷終於鼓起勇氣對馮岐山開口提要求了。
家裡的破爛,她賣了六十塊錢,想再要五十塊錢,除了買皮鞋,再買件風衣穿。
馮岐山眉頭擰成了麻花:「多少錢夠你們娘們敗豁的?看病花了小三百,現在還要錢買風衣?讓你買皮鞋就不瘦乎了,要什麼四眼齊?要買以後自己掙錢買去!」
斬釘截鐵,沒有迴旋的餘地。
馮玉婷不敢反駁馮岐山,便剜了田鳳雁一眼,就好像,她買不成風衣,都是田鳳雁生病造成的。
田鳳雁連眼色都懶得和她交集,當她空氣一樣。
.
常言道,東方不亮西方亮。
馮玉婷是不會放棄穿新衣裳的。
待馮鳳山早晨上班後,馮玉婷面色如水的對田鳳雁道:「媽,我去我大姨家住兩天,上班頭一天再回來,讓我二姐幫我做件新風衣。」
田鳳雁輕哦了一聲,便不再答話,自顧自的往豬食槽里添豬食,打開豬圈,嘴裡「囉囉囉」的叫著,兩頭豬撒歡似的跑過來,吭哧吭哧的吃得可香了。
田鳳雁無所謂的態度,反而讓馮玉婷不適應了,媽媽明明知道表哥也從部隊回來了,反應咋這麼平淡呢?
這,很奇怪。
十六周歲,正是青春萌動期,馮玉婷也不意外。
馮玉婷對大姨家大兩歲的表哥很是親昵,當然,現在還只是苗頭性問題,後期的問題,會變得更加嚴重,達到了公開叫板的程度。
前世,家庭地位極低的田鳳雁,對於這件事的態度卻無比強硬,去年更是求馮岐山托關係讓外甥去外地當兵,以便讓兩人分開,淡化感情。
前世的田鳳雁成功挑黃了倆人,所以也就成了馮玉婷日後對田鳳雁惡語相向、甚至推她下樓的所謂「理由」。
而實際上,馮玉婷後來的丈夫,那個酗酒、家暴、吸血鬼般咬著她咽喉喝血的混混丈夫,也是馮玉婷打著戀愛至上的幌子私奔並結婚的。
馮玉婷反覆提前表哥的事,不過是道德綁架田鳳雁,達到長期勒索田鳳雁錢財的目的。
重生歸來,田鳳雁對馮玉婷聽之任之 ,撒手不管了。
在馮玉婷眼裡,反而覺得田鳳雁心裡憋著什麼壞。
還是大姨對她最好。
馮玉婷撇了撇嘴,走了。
.
三天後馮玉婷回家了,身上確實穿了一件黑風衣,只是款式堪憂;頭髮也剪了,燙成了小捲髮,穿上了黑皮鞋。
十六周歲的年紀,搞得像中年婦女一樣,和田鳳雁一起出去,冷不丁一眼被認成田鳳雁的大姐都不足為奇。
次日開始,馮玉姝和馮玉嬈開學,馮玉婷開始上班。
白天,只馮玉婷和馮玉嬈回家吃飯,馮岐山基本不回來,馮玉婷偶爾回來。
田鳳雁便利用白天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曬蘿蔔乾、茄子干、豇豆角干、葫蘆條等,割豬毛菜的時候,順道挖些小頭蒜……
總之,一切有可能換成錢的東西,在她眼裡,都是不放過的好寶貝。
田鳳雁白天忙著攢東西,晚上忙做娘仨的棉衣棉鞋。
之所以只做娘仨的,是因為馮岐山在鴨廠上班,鴨廠除了產鴨子,還有鴨毛,會初加工鴨毛被,當然,也會加強做少量的鴨絨棉衣棉褲,馮岐山這個廠長自然能分到。
馮玉婷成了鄉里廣播員,立馬尾巴撬上天了,學城裡姑娘的穿搭,誓死不穿田鳳雁手工做的衣物。
爺倆一個德性,也成全了田鳳雁,少做一件是一件。
怕半夜點燈影響馮岐山和孩子們休息,田鳳雁提著小馬扎到廚房裡做。
正縫著,馮玉姝瘦小的身形躡手躡腳的進來,壓低聲音:「媽,我妹睡著了,你進屋做吧,下屋燈太暗了……」
田鳳雁揉了揉累得疲憊的眼睛:「一會兒就做完了,在你房裡打燈,你和你妹該睡不著覺了。」
馮玉姝搖頭:「媽,你進屋做吧,保證不影響我和玉嬈。」
田鳳雁跟著馮玉姝進了屋。
西屋不是炕,而是並列的兩張床,一張馮玉姝的,一張馮玉嬈的。
兩床中間放著一架縫紉機,不做活的時候,縫紉機落下腔堂內,就會變成兩姐妹學習用的桌子。
此時的馮玉嬈,睡得正酣,眼睛和耳朵,被摺疊的紗巾給繫上了。
馮玉姝衝著田鳳雁嫣然一笑,自己也系了條紗巾 ,躺下睡覺,很快就發出了鼾聲。
只是這鼾聲,表演成份太大。
田鳳雁不忍拂了二女兒的好意,把針線笸籮放在縫紉機上,屁股坐在馮玉姝的床上。
小女兒的大頭棉鞋終於縫完了。
田鳳雁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準備回屋睡覺。
有股反作用力扯著她。
低頭,發現衣襟被二女兒緊緊的捏在手心裡,看衣襟上密密一層的褶皺,攥的時間只怕不短了。
田鳳雁身體瞬間僵住。
上次與二女兒這麼近距離接觸,還是她剛出生的那一個月,再後來,就送到孩子大舅家生活。
兩年前回來,雙方中間仿佛隔著一座大山,再也沒有近距離接觸過。
這突如其來的小依賴,將田鳳雁心底的那股柔軟瞬間融化了。
鬼使神差的,田鳳雁閉了電燈,摸黑爬上二女兒的床,鑽進二女兒的被窩,把二女兒瘦小的身軀摟在懷裡,還本能的輕拍後背幾下。
這一摟,田鳳雁心裡酸得不行,二女兒,好瘦啊。
回來兩年多了,她竟然一直沒有意識到。
而田鳳雁看不清的暗夜裡,馮玉姝已經眼圈泛紅,原來,她也是有媽媽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