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沈母依舊對她的話仿若未聞,就好像顧清根本不存在一樣。
她空洞無神的眼睛盯著懷裡的枕頭,嘴裡不停地嘟囔著:「睡吧睡吧,我的囡囡寶貝……囡囡寶貝。」
她的聲音裡帶著明顯的痴傻,卻滿含寵溺,仿佛她懷裡抱著的,就是這世上最珍貴的寶貝,是她全部的世界。
聽著她親昵地呼喚著自己的乳名,顧清的心臟仿佛被一隻大手緊緊揪住,痛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抬起另一隻手撫上沈母滿是皺紋的臉頰,聲音帶著哭腔,卻還是努力溫柔地說道:「媽,我就是囡囡,我在這兒呢,您看看我呀。」
然而,沈母依舊沉浸在自己混沌的世界裡,沒有絲毫回應顧清的跡象,只是機械地重複著那幾句囈語。
手上還下意識地把枕頭抱得更緊了些,像是生怕有人會搶走她的「囡囡寶貝」一樣。
顧清看了眼她懷裡的枕頭,心底不禁生出一絲自責,如果當年她沒有被抱走,媽媽是不是就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想到這,她眼淚終於控制不住地流了出來。
顧清垂下腦袋,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後,伸出手去碰那枕頭。
她的動作很輕很緩,略帶小心翼翼,一點點地將枕頭慢慢抽出,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沈母的臉,嘴裡一邊輕聲說道:「媽,這不是囡囡,囡囡在這兒呢,我才是囡囡。」
在顧清動手抽枕頭之前,她心裡其實很忐忑,畢竟沈母對那枕頭就像是護命一樣死死抱著。
她怕她會瘋狂地搶回枕頭,害怕這一舉動會刺激到她,讓情況變得更糟糕。
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沈母並沒有如她所擔憂的那樣。
只見沈母原本呆滯地盯著枕頭的目光,挪到了顧清的臉上,空洞的眼神里仿佛有了一絲光亮在慢慢匯聚。
她痴痴地看著顧清,慢半拍才啞聲說道:「囡囡……你是我的囡囡?」
顧清沒想到她會這麼輕易就相信,趕忙用另一隻手緊緊握住她的手,聲音也哽咽了起來:「媽,是我呀,我就是囡囡,我回來了,我再也不離開您了。」
聞言,沈母原本遲緩的動作瞬間變得急切起來,她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猛地將顧清一把抱住,雙臂緊緊地環繞著她的身子,力道大得驚人。
顧清被勒得幾乎喘不上氣了,胸口憋悶得厲害,可她絲毫沒有想要推開沈母的念頭,反而伸出雙臂,同樣用力地回抱住她。
沈母把臉埋在顧清的肩頭,身體不停地顫抖著,發出了低低的啜泣聲。
她一邊哭著,一邊痛苦又自責地向顧清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都怪媽媽沒把你保護好。」
她不停地重複著這幾句話,仿佛陷入了一個無法自拔的自責漩渦里。
顧清聽著母親的哭訴,心裡像是被重重地捶打了一下,心疼得厲害,眼淚也止不住地流。
她輕輕拍著沈母的後背,想要安撫她激動的情緒,聲音也因為哽咽而變得有些沙啞:「媽,不怪您,不怪您,這不是您的錯,您別自責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嘛,咱們以後再也不分開了。」
沈母的情緒在顧清的安撫下,漸漸平穩了一些,失控的哭泣聲慢慢弱了下去,身子也沒有那麼顫抖了。
然而,就像是平靜的湖面上突然又泛起了漣漪。
像是觸動了什麼機關,她凝起眉,雙手開始胡亂地比畫起來,嘴裡喃喃地念叨著:「對了,禮物……我準備了好多禮物,全都是送給囡囡的生日禮物,我給你看,我給你看。」
她一邊說著,一邊眼神急切地環顧著四周,掙脫顧清的懷抱,腳步有些踉蹌地朝著病房的柜子走去,嘴裡還在不停地重複著「囡囡的禮物」。
她手忙腳亂地一通翻找,把柜子上的東西弄得亂七八糟,但她絲毫不在意,只是一門心思地想要找到那些為女兒準備的禮物。
然而,一番折騰後,她依然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
沈母神色迷茫,眼裡透著一股焦急。
突然,她的雙腿一軟,整個人像失去了支撐一般,重重地跌坐在地。
她仰頭失聲痛哭起來,像個無助的小孩:「怎麼辦,禮物不見了,我找不到了,怎麼辦呀,那是給囡囡準備的禮物,囡囡的生日禮物……」
顧清一個箭步衝上前,想要抱住她。
沈母仍在掙扎,雙手瘋狂揮動著,眼神絕望又驚恐。
她爬起來,還想再去繼續尋找禮物。
顧清將她的雙手牢牢握住,把她摟在懷裡,聲音急切而溫柔地說道:「媽,媽,您別著急,禮物我已經收到了,我真的已經收到了。」
這話像是定心骨一般,沈母的動作頓住,雙眼定定地看著她,帶著一絲疑惑:「你……你收到了?」
顧清用指腹替她擦去淚水,眼底滿是疼惜。
她微微俯身,凝視著沈母的眼睛,點點頭,輕聲說道:「嗯,收到了,我很喜歡。」
聽見她鄭重的回答,沈母眼裡的慌亂才稍稍緩和。
顧清以為自己沒辦法這麼快融入這段親情。
但她終究低估了血緣這一條紐帶。
爸爸媽媽那麼的疼愛她,在意她。
事先以為的那些距離感、陌生感帶來的隔閡,在這一刻早已不復存在。
沈母的哭聲漸漸止歇,抽噎聲卻還時不時地響起。
長時間的情緒宣洩讓她看起來疲憊不堪,雙眼紅腫,神情也有些恍惚。
顧清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動作很輕柔,生怕弄疼了她。
將她慢慢安置在床上,沈母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緊緊地握住顧清。
力道稍重,似乎害怕一鬆開,什麼重要的東西就會再次失去一般。
顧清沒有抽回手,就任她這樣緊緊握著。
她在床邊坐下,將她有些凌亂的髮絲理到耳後,低聲輕哄道:「睡吧,沒事了,都過去了。」
在顧清的聲音里,沈母的呼吸逐漸平穩,握著她的手也慢慢鬆開,進入了夢鄉。
顧清從病房出來的時候,已經冷靜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