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 Knight

2024-08-12 22:59:54 作者: 耿其心
  倪裳心頭猛跳,濃睫低垂輕顫。

  「沒有。」

  她話音將落,頭頂一枚海棠花飄飄然而下,落至她發頂。

  女孩一頭烏絲軟發流瀉肩頭,發間燒紅的耳尖與鬢邊海棠一樣嬌紅。

  炎馳眸光微動,伸手捻走她頭上的落花,骨節分明的掌微緊,攏住花瓣與幽香。

  「你眨眼了。說謊。」

  倪裳有些不自然地撫了下頭髮,轉身往房內走。

  「吃飯了。」

  炎馳唇邊勾了下,跟上她進房。

  天氣涼了,倪家的餐桌從院中轉至屋內。家裡雖然人口少,但餐廳一點不馬虎,一張紅木大圓桌,轉盤上已經擺滿了菜餚。

  炎馳眉梢揚了下,輕「嚯」出一聲:「這麼豐盛。」

  倪家宴客看來是很講究的,冷盤熱菜,葷素相宜,湯汁粥飯一應俱全。

  倪裳示意男人到上座,自己款款落座到他身旁。

  「奶奶的拿手菜。」她指著面前色如瑪瑙的東坡肉,眼睛亮亮的,「可好吃了!」

  「這個粉絲蝦堡也好吃……還有這個芸豆,鄰居家自己種的,我早上才去摘來,很新鮮的。」

  倪裳獻寶一樣跟男人一一介紹,整張小臉都活潑生動起來,炎馳看著她,黑眸與唇邊笑意一起加深。

  「這也太隆重了。」

  他側眸看著她,又開始不正經:「不用這麼客氣,反正以後都一家人。」

  倪裳斜了男人一眼,小聲警告他:「你一會兒,不許在奶奶面前胡說八道。」

  「怎麼?」炎馳乜她,目光玩味,「覺著你馳哥拿不出手?」

  倪裳胳膊肘捅了下男人,嗔他:「反正你不許——」

  餘光瞥到餐廳門口的奶奶,她趕緊坐正噤聲。

  倪鴻幸走進來坐到炎馳對面。

  「你帶來的可不是一般的大閘蟹啊,每隻都六七兩往上了。」她有些惶惶,「這也太破費了。」

  炎馳搖頭,低眸看餐桌:「跟您費心置辦這桌比,不算什麼。」

  倪鴻幸微笑,客氣做了個「請」的手勢:「都快涼了,動筷吧。」

  倪裳拿起飯勺盛飯。倪鴻幸輕轉木盤,一邊跟炎馳道:「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多做了點。我們口味淡,但家裡有個幫忙的芳阿姨,做的辣菜很好吃。」

  她將一道口水雞冷盤停到男人面前:「這就是她早上來做的,嘗嘗?」

  倪裳看著炎馳夾了一筷子裹著紅油的雞肉,欲言又止。

  炎馳吃完,點頭稱讚:「這味兒很正。」

  倪鴻幸笑了:「那就多吃點。」

  她起身又去廚房看螃蟹了。

  倪裳看著男人連勺兩勺麻婆豆腐,後知後覺明白過來:「……你能吃辣啊?」

  炎馳瞥她一眼:「我說過我不能?」

  他無辣不歡。

  「那你之前怎麼不吃?」倪裳又問。

  她很清楚地記得,他倆那次烤肉,男人一點辣椒都沒放。

  「又明知故問呢。」炎馳攬,筷子未停,「我這不攤上你了麼。」

  吃個飯也嬌氣嬌氣。

  不吃薑不要蒜的,沾兩粒小米椒眼睛都能給辣紅。

  他也沒治。

  除了慣著,還他媽能怎麼著。

  倪裳定定看了男人片刻,眸光微動。

  她什麼都沒說,拿起公筷又給他夾了塊口水雞:「都是你的,慢慢吃。」

  炎馳卻停下筷子,視線掃桌面:「這兒有你做的麼?」

  倪裳指了下那盤鹹蛋黃焗雞翅:「那個。」

  看男人轉盤去夾,她又有點不好意思:「我其實不太會做飯。」

  「平時工期忙,芳阿姨過來做菜多。奶奶之前還說,我沒事也要多做做了……」

  「不會就不會唄。」炎馳直接上手抽掉雞翅里的骨頭,滿不在乎道,「我會就行了。」

  他側眸睇女孩一眼,笑得痞氣:「以後不聽話,整一桌子辣的辣哭你。」


  倪裳撇嘴嘁出一聲,一隻手暗搓搓在飯桌下掐男人。

  她也沒看自己抓的是哪兒,就感覺炎馳後背突然一僵,很輕地「嘶」出一聲。

  男人一把捏上她手腕,黑眸緩緩凝上她面,目光深邃玩味。

  「膽兒夠肥的啊崽。」

  他的聲音低窄發啞,警告的意味很足,又像在克制什麼:「敢碰男人後腰?」

  倪裳心裡跳空一拍,跟被燙到一般嗖似抽回手。

  她逃一般起身:「我去廚房幫奶奶!」

  炎馳的黑眸幽深跟隨女孩落荒而逃的背影,直到那抹柔影晃到門後,他才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唇角。

  進廚房前倪裳又在門口立了兩秒,抬手貼了貼發熱的側臉。

  倪鴻幸正在調姜醋汁,沒有注意到孫女飛紅的臉。

  倪裳過去打開蒸鍋,不由驚訝輕「哇」了下。

  男人帶來的簡直是巨閘蟹,兩隻就能裝一盤。

  公母四對閘蟹一共八隻,奶奶只蒸了一半,正好裝兩隻盤子。

  倪裳先端著盤子出去,倪鴻幸隨後將姜醋汁和溫好的黃酒盅擺上桌,又從旁邊的五斗櫃裡拿出三套小木盒。

  炎馳看著身旁的女孩翻開木盒,拿出閃著光澤的小方桌,圓錘,圓剪、鑷子,釺子等精巧工具。

  ——一套黃銅蟹八件。

  倪鴻幸朝炎馳笑了下,說:「我們習慣這樣了。你隨意啊,武吃也沒有問題的。」

  炎馳只取出黃銅圓剪,笑道:「那我就不講究了。」

  倪裳細緻吃完幾隻蟹腿,扭頭一看,身旁的男人已經將一隻螃蟹拆吃入腹。

  他雖然吃得快,但一點不粗魯,拆蟹熟練又利落,吃完的蟹殼還拼回成整隻蟹放在骨碟里。

  倪鴻幸拿起最後一隻大閘蟹放到炎馳手邊,示意他繼續吃。

  她又跟倪裳道:「囡囡,喝點黃酒。螃蟹性寒。」

  倪裳乖乖點頭:「好。」

  放下酒盅時,她又不動聲色瞟了眼身側。

  最後一隻大閘蟹也快被他吃完了……

  倪鴻幸剛吃完手裡的蟹,一位住在附近的熟客突然上門了。

  她帶客人去了工作室,又跟炎馳道抱歉,囑咐倪裳繼續招呼他。

  老人關上工作室的門,男人拿過手邊的蟹殼遞到倪裳跟前:「給。」

  倪裳偏頭一看,怔住。

  蟹殼裡滿滿盛著蟹肉。

  原來剛才他沒吃啊。

  最後那一整隻蟹,原來被男人拆乾淨藏進了殼裡。蟹肉鮮嫩,蟹黃肥美,裝的滿滿當當。

  見女孩半天沒動作,炎馳眼神示意:「吃啊。」

  倪裳有點不好意思:「我奶奶說女孩子一天只能吃一隻……」

  「馳哥說你想吃多少有多少。」男人輕嗤,「當我剛沒看見?」

  他勾唇輕點倪裳的小鼻尖,壞笑逗弄:「誰饞的跟個貓崽兒似的。」

  倪裳赧然摸了下鼻頭,小聲否認:「我沒有……」

  炎馳看著她低笑了下,語氣是不自覺的寵溺:「貓樣兒。」

  「快吃。」

  他把蟹殼放到倪裳面前,又給她澆了一勺姜醋汁上去:「老子拆半天呢。」

  看著滿到快溢出來的蟹黃,倪裳咽了下嗓子,抿唇接過男人手裡的勺子。

  心中莫名有些惶惶,她還從沒有這樣吃過蟹。

  不用自己動手剝,只管盡情舀挖,現成的吃起來好像更香——或許是因為有種被嬌慣和縱容的感覺在裡面……

  倪裳吃完滿口甘脂,端起酒盅。男人剛把空蟹殼放回到自己盤中,倪鴻幸就從工作室出來了。

  她讓倪裳跟維修工人聯繫下,問人下午什麼時候到。

  炎馳問她:「家裡什麼壞了?」

  倪裳放下黃酒:「我房間的窗鎖。」

  「我看看去。」

  「不用,有人——」倪裳還沒說完,男人已經抄起椅背上的大衣起身。


  她也只好趕緊跟上去。

  上樓到女孩房間房門,炎馳突然剎住腳步,回眸看倪裳,似在請示。

  倪裳反應了一下,上前推開自己房門:「請進。」

  男人大步跨進她起居室時,倪裳的心裡還是微妙起伏了下。

  這還是除家人外,第一次有男人進她的房間……

  炎馳走進去,不緊不慢在房中站定。

  她的起居室和臥室是打通的,一面精緻的雙面繡屏風做阻隔。

  薄羅輕紗之後,女孩的香閨軟床看不真切,偏更引人遐想……

  男人撇開視線,目光又落在窗前的黃花梨梳妝檯前。

  他一下子又想起倪裳旗袍視頻里的場景:

  小軒窗,正梳妝。

  女孩脫下旗袍搭在一邊,只著單薄襯裙坐在梳妝檯前。

  極細的吊帶下,女孩白嫩的皮膚仿佛鋪了一層珍珠微光。

  香肩酥膩,玉頸婷婷,平直的兩條鎖骨伶仃瑟縮,像是盛了兩抔白雪……

  炎馳輕闔眼皮,切斷腦中旖-旎畫面,喉尖滾落後的聲線偏低:「哪扇窗壞了?」

  倪裳指向屋角:「那個,鎖鎖不上了。」

  男人走過去,伸手撥弄了下窗拴,又問她:「工具箱有麼?」

  「有。你等下。」倪裳說完,匆匆下樓。

  她和奶奶現在一般都請工人來修,工具箱早被扔進儲物間了。

  倪裳也忘了放在哪兒,連著翻了兩個柜子都沒找到。

  她取下手腕上的皮筋,將散在肩頭的長髮隨意綰在腦後,蹲下來在抽屜里翻找。

  又翻了兩個抽屜,倪裳才找出灰塵滿布的工具箱。

  擦乾淨後拎著上樓,炎馳正抄著兜懶散散倚在窗邊。

  她從門口望過去,只能看見男人隱在光影中稜角分明的側臉——鼻樑走勢格外陡峭。

  偏頭見她回來,炎馳濃眉抬了下:「你這小二樓可真逍遙,採光和視野都很好。」

  他手又伸向窗外,骨節分明的頎長手指和海棠花枝不過幾寸距離。

  「一開窗還能摘個花。」

  「是啊。」倪裳淡淡接話,一邊將手裡的工具箱放下,背過身很小聲,「沒人送,就自己摘嘍。」

  炎馳聽到了。

  他眉心微動,黑眸饒有興致虛眯了下,似笑非笑看著女孩纖瘦玲瓏的背影。

  片刻,男人勾唇輕笑:「真他媽發愁。」

  倪裳故意不轉身也不接話,下一刻她又聽見男人輕嘖了下:「家裡有個分分鐘醋翻的女人,老子以後哄的日子估計還多著。」

  倪裳嘴角翹了下,輕聲嘟噥:「少自作多情了你。」

  炎馳悶笑了聲,在背後問她:「你知道我給奶奶送的劍蘭寓意什麼嗎?」

  倪裳回過身:「什麼?」

  「長壽康寧。」炎馳回答。

  倪裳慢慢點頭:「給奶奶挺合適的……」

  「是吧。」男人淡聲道,兩條長腿邁開往前她跟前慢悠悠晃,「花店老闆一說這寓意,我就拿了一束。」

  「我又問,那送女人什麼花好,老闆說送女朋友,肯定玫瑰啊。但我一想——」

  他直直看著她,狹長黑眸幽深勾人:「這還不是我女朋友呢,不合適吧?」

  又來了又來了。

  倪裳壓了下嘴角,偏頭嘁出一聲:「那就別送了唄。」

  炎馳挑了下眉:「不要了?」

  倪裳抬頭看男人,淺色的眼瞳中有隱隱的期待:「你……真有啊?」

  男人不置可否。

  他俯身直勾勾盯著她,誘哄般沉聲:「叫聲哥哥,就給你。」

  倪裳:「……」

  倪裳嗔男人一眼,撇嘴:「我才不稀罕呢。」

  炎馳輕咂唇:「真不稀罕?」

  他又笑了下,直起身子,一手摸進大衣口袋裡——

  倪裳好奇揚眉,目光緊密追隨男人的動作。

  兜里能有花?

  炎馳的手慢慢拿了出來,掌骨分明的手微攥——

  什麼都沒有。

  敏銳捕捉到女孩眼中划過的失望,炎馳唇邊勾了下,將手遞到她眼下,拇指突然輕推了下。

  倪裳眼睛倏地瞪大,不自覺屏息。

  ——一隻玉簪從男人的袖口中滑了出來。

  玉簪白壁無暇,通體瑩潤。簪頭的雕刻很飽滿而精緻——是一朵小玫瑰的樣式。

  炎馳唇邊翹著,抬手將簪子簪到倪裳腦後的低髮髻上。

  他把碎發輕柔別至她耳後,黑眸深深:

  「給我們崽崽,帶了一朵不會敗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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