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開戰
一場波瀾壯闊的決戰應該是如何揭幕的呢？
在堀凜光以前看的漫畫裡，往往會伴隨著鋪墊已久的復仇、全數集結的隊友和列成軍勢的雜兵，開場先得擺好pose由正反雙方領袖各自發表演講刷時髦值，場面掙下來後才輪到掏刀子火拼。
但實際上的決戰時刻也許就在一個夕陽高照的黃昏，在出門前檢查好家裡的天然氣，被提醒鎖門後發現果然忘了這事，然後就這麼穿著隨便挑選的衣服，踏進64億公里外的無垠虛空。
沒有復仇、沒有雜兵、沒有大場面，甚至連隊友都是拖拖拉拉才集結起來，連歡送的人都只有寥寥幾名。
「為什麼要選在這裡集合？」
她有些失望地看了看周圍熟悉的陳設，「我還以為會被塞進登陸艙里發射出去。」
「實際出力的是我還真是對不起了。」
白鳥真衣背靠著外側的欄杆看向她，束起的青絲隨風飄揚，「而且不是挺有紀念意義的嗎？」
上回搬來的課桌仍然堆放在角落，表面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十一月十五日，校舍無人，天台上的少年少女即將向宇宙進發。
「都準備好了嗎？輔助的符紙和道具都帶齊了嗎？還有沒有什麼要做的事？」
「前輩，像是送孩子春遊的老媽一樣。」
「拜託你好歹說是姐姐好嗎？」
在另一邊，鹿涼香正對著自己的後輩魔法少女碎碎念個不停。
和她一起到的，還有另外兩個本地最具有影響力的超凡組織的代表。
「事到臨頭我們竟然一點忙也幫不上，有點丟人呢。」
已經挺久沒見過的莉莉婭·莫里亞蒂表情複雜。
這位在李武和星川葵的組合初次「出道」時遇到的偵探剛剛還在提醒白鳥真衣使用能力的注意事項，結果就被對方展現出的熟練程度給打擊到了。
「沒關係，我已經習慣這種情況了，九課是這樣的。」
李武想了想，安慰道。
看偵探小姐的臉色，似乎收效甚微。
「你們一定要平安回來啊！」
赤羽優希仍然穿著平時的巫女袍，逮住空閒的愛理紗抱上去哭個不停，「都怪上次我帶去京都的酒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否則等大家回來之後還能召開慶功宴。」
「原來傷心的是這件事嗎……」
已經不會因為別人擅自靠近而緊張的吸血鬼苦笑著拍拍神職人員的背部，然後忽然反應過來，「當時那瓶酒是赤羽小姐的！」
有種結局前解開最後一道謎題的感覺——雖然並沒有人想知道真相就是了。
在互相告別之後，留在地球上的幾人退開一步，給將要奔赴天外的他們騰出空間。
「這不完全像是在天台上召喚外星人的奇怪團體嗎？」
環成一圈後，星川葵彆扭地吐槽。
「觀測到敵方負界魔物個體正在加速向地球移動，只有位置變換，無中間路徑，推定應該也運用了空間跳躍類的能力。」
對策局的前魔法少女傳遞著最新收到的情報，「圖像已經交給白鳥同學。」
負責運輸工作的白鳥真衣凝視著猙獰怪物的圖片，在腦海中構建出關於對方所處位置的想像。
立體的空間像是化作二維平面般向她層層鋪開，不可視的邊界如同阻攔自己移動的鏈條，被嫻熟地繞開和越過。
為了更好使用能力而在心中搭建的虛像代替這些圖景出現在自己的視野中，只是這回的列車沒有在地下奔馳，而是行駛在月光照耀的荒原上。
請幫一幫我吧。
終點站太過遙遠，何況隨著抽象概念上的「距離」在接近，她能察覺到敵人也設下了相應的防禦，阻止有人通過空間的阻隔。
不止是向月華祈求，還需要更多的力量。
即使是居住在隱世的神明，恐怕也在等待這一戰的結果吧。
究竟是莉莉絲鼓吹的新世界在她手上實現，還是他們這一邊獲勝？
「就當幫幫忙啦，老媽或者還有什麼別的叔叔伯伯，親朋好友們？」
她遵循著冥冥中的聯繫，向某個黃泉之下的主宰發出祈禱。
神話中，祂是月夜見的母親。
「……你問為什麼？」
在想像的畫面里，少女將手放到眼前阻礙自己的無形壁障上。
「幫自己的戀人需要理由嗎？你自己不還是因為丈夫當了負心漢就化身病嬌？」
空間本身像一塊易碎的玻璃一樣，逐漸爬滿細微的裂縫。
「我可不會落到這樣的下場。」
白鳥真衣微微一笑，「因為我們是互相喜歡的呀。」
如同幻覺般的咔嚓咔嚓聲驟然響起。
在獲得了神明的助力後，她面前的屏障轟然洞開，越過無可計數的距離，將最終的目的地展現在觸手可及之處。
就是現在。
列車抓住時機，沐浴在皎潔的月光下通過黑暗的隧道。
在遠方的星光順著投射過來之前，天台上的四人已經不見蹤影，只留下因脫力而向後倒去的白鳥真衣。
「成功了嗎？」
離她最近的莉莉婭攙扶起承受了超越自身極限壓力的女孩。
「不完全成功。」
她臉色蒼白，有些憂慮地搖搖頭，「最後的時候受到了干擾，肯定是莉莉絲做的。」
但現在，她們也只能為出征的人們祈禱。
樓舍之外，日常的世界仍在平靜地運轉，仿佛從未受到過他們的干擾。
而與之一線之隔的異常世界，登臨世間最高峰的戰鬥已經拉開序幕。
*
「被分開了嗎？這個手段也用了太多次了吧。」
星川葵漂浮在黑暗的虛空之中，望著下方那仿佛和宇宙空間融為一體的漆黑大地。
真空隔絕了她抱怨的聲音，宇宙射線和冰冷的溫度理論上能絕滅任何位於此地的生命，但遠遠凌駕於它們之上的威脅在小行星帶之間睜開了眼。
就像是大陸板塊裂開一道溝谷，被命名為堤豐的負界魔物睜開了昏黃的眼瞳，注視著那渺小的存在。
*
「大家又不見了……」
愛理紗對現在的情況也已經有了免疫力，沒有驚慌，只是東張西望地行走在灰色的地表上，「這裡到底是哪裡啊？」
她好像被流放到了一顆陌生的天體上，周圍還不知為何很可怕地布置著層層骸骨。
就在她踩斷其中一根的時候，它們如同奔涌的洪流，自行移動著、匯聚著，組成某種熟悉的存在。
嶙峋的軀體上掛著腐爛的殘肉，張開的雙翼宛如破敗的薄膜，由骨骸搭建的巨龍如同死亡的化身，咆哮著朝她張開白色顱骨上排布的鋒銳利齒。
空洞的眼窩裡燃燒著幽藍色的火焰，透過它們能看到，應當是巨龍大腦的位置只有一團被劍刺穿的爛肉。
「阿——布——哈——塔——克！」
就算死亡，也沒能擺脫被強行拉上場命運的吸血鬼悽厲地怒吼，毫無神智地叫出自己曾經的名字。
*
白色而看不到邊際的大地上，光再一次站到了王座之前。
這回的她沒有掩人耳目地穿上漆黑的重甲，而是維持著和自己近乎一樣的輕便裝束。
如果不是遮擋左眼的紗布，恐怕光根本分不清對方和自己的差別。
「這一次，我會認真地殺了你。」
來自異界的勇者之王緩緩從座位起身，從倚靠在扶手上的劍鞘中拔出武裝，摩擦著釋放出沉重的聲音。
她倒拖著比自己還高的劍身，在異空間的地面上蹭出飛濺的火星，一步一步向這個世界的自己走來。
「我是來矯正你的。」
光毫不畏懼地直視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眼瞳，「你這中二病！」
*
「終於到了這個時候呢。」
莉莉絲合上手中的書本，用仿佛在圖書館偶遇的語氣和面前的敵人搭話。
「歡迎來到冥王星。」
她將聲音直接送入對方的腦海中。
這顆位於柯伊伯帶內，表面覆蓋著固態氮、甲烷和一氧化碳的寒冰星球迎來了可能自誕生以來的第一和第二位客人。
「這次我不會再斬歪了。」
李武平靜地望著維持著小女孩樣貌的大敵。
「現在還有最後一次休戰的機會哦，我已經找到了不殺你，並且能修好世界之理的方法。」
無視他威脅的莉莉絲忽然話鋒一轉，「要不要聽聽看？」
「如果有這麼完美的方案，你會在這個時候才提出來？」
話是這麼說，但這次戰鬥的目標之一就是找出對方準備的計劃全貌。
所以李武並沒有當場動手。
「因為在最近才湊齊了計劃成功的所有要素。」
莉莉絲單手攤開她剛剛看著的書本，它像一隻輕盈的飛鳥般飄起，懸浮在主人的身邊。
「原型理論……應該是由我第一次親自給你們上的課，還記得嗎？」
她提醒道，「在人類的集體意象和神話主題里能找到共通的痕跡，這是我當時的原話。」
李武的回憶被帶回到一切開始的那天。
「虧你能裝禿頂中年裝那麼像。」
「過獎過獎。」
莉莉絲毫不在意，「我的能力就是類似這樣的東西，藉由在漫長的人生中對超凡世界的影響，我在大部分超自然世界觀中都埋下了相應的後門，比如作為最古老的魔女，作為近代神秘學的創建者之一，作為十字教神話分支中人類的始祖……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本質上只是將我作為原型嵌入它們體系中的計劃而已。」
「比如說，你現在應該知道魔法少女的歷史了吧？」
她變相承認了鹿涼香關於對方和魔法少女的創始人是同一存在的猜測。
「凡經人之手獲得的力量，我幾乎都可以自如地制御。」
這就是莉莉絲的能力本質，幾乎能稱得上奠基在人類歷史之上的最強之力。
所以，她才會想辦法培育出白鳥真衣的空間能力再間接地利用。
飄在她身邊的書本快速地自動翻頁，以莉莉絲的身體為原點，向四周擴散出總數為十二道的瑰麗光環。
就像是神話傳說中神祇的威光，在其中隱約呈現出長袍的巫師、虔誠的女祭司、駕馭天生異能的少年、奇裝異服的少女等等形象，最終停留在一柄長劍之上。
「現在，我已經集齊了最後的拼圖。」
她幾乎稱得上欣慰地注視著他，「你幫助我取得了足以傷害世界本身的武器——藉由在兩個世界對撞留下的殘骸，也就是被你們稱為負界魔物的個體，我能打開通向世界意識，並摧毀它的道路。」
「摧毀之後呢？」
儘管並不想承認，但李武確實有一部分的注意力被她闡述的計劃吸引了。
「之後，將由我來代替它，成為新世界的造物主。」
莉莉絲捻起自己的一縷髮絲，狂熱地望向星空，「世界之理說到底是依附於意識產生的，如果快壞了就從源頭格式化一遍就好了。在新的世界裡，不必要再有那種無趣的【日常】世界觀存在，將變成神明妖魔異能之輩的樂園。」
「我將完成，神話與人類的徹底脫鉤。」
她在李武的面前如此宣言。
「不錯的演講，但是我拒絕。」
已經沒有再聽下去的必要了。
他燃起赤色的火焰，按進自己的胸膛。
「是為了那些普通人？」
她歪了歪頭。
「有一部分理由是因為這個，還有，我憑什麼要相信你成為唯一的神後還能信守承諾？要合作的話也可以，讓我來擔任殺死世界的那個角色，如何？」
在經過了過往的一系列事件後，他們間已經完全失去了互信的基礎。
而他也已經知道了，既能擊敗莉莉絲，又能徹底擺脫世界意識的劇本，避免那個不幸未來的方法。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也想按自己的心意篡改森羅萬象是嗎？」
好像聽到了絕佳的笑話，她幼小的面容掛起扭曲的微笑，「太棒了，那就來爭搶吧，你和我，學生和老師，魔王和救世者，英雄和魔女，獎品就是這新世界的一切——」
在仿佛將一切都靜止下來的超低溫中，兩道聲音幾乎重迭在一起在各自的意識中響起。
「準備好去死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