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了酒店,何月心下意識掃了一眼遠處穆川住的那間屋子的露台。
想起他說要她晚上去看他。
看個屁!
有這時間,她不如回房間多刷幾套試卷。
房間裡,方圓忍不住咦了一聲:「怎麼想起刷題啦?這幾天都沒見你刷過啊。」
何月心埋頭在試卷上唰唰寫著:「平心靜氣。」
她確實需要平心靜氣。
一整天腦子裡不停地閃過早上的畫面,周圍人跟她說話她都走神了好幾次。
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關了燈,何月心在床上輾轉反側許久都睡不著。
黑暗中,方圓輕聲道:「月心,你怎麼了?是不是有心事?」
今天一整天她都覺得何月心有些心不在焉。她倆是好朋友,何月心這狀態確實像是陷入了什麼苦惱之中。
何月心側躺著,手指無意識揪著被子,片刻後才開口:「你說什麼樣的感覺叫喜歡?」
方圓騰的坐了起來:「你喜歡上誰了?!」
何月心才拒絕了穆川,卻喜歡上了別人?穆川也太慘了吧。
「不是,我就是好奇。所以問問。」何月心輕輕咬唇。
她不明白自己這種狀態因何而來,上輩子她也沒有任何戀愛經驗。光憑自己瞎琢磨,她怕是很難得到答案。
方圓半信半疑,她想了半天,這才道:「喜歡……就是臉紅心跳,跟他在一起就開心得不得了,覺得時間過得飛快。」
何月心聽得五味雜陳,跟她的症狀好像有點像。
「我之前看過一部電影,男主角一直追求女主,被女主拒絕了之後他消失了,女主突然開始不習慣,患得患失,這種情況呢?」
穆川消失之後,她確實有些患得患失。現在的問題是,她不確定自己是喜歡上了穆川,還是單純因為穆川消失而感到失落。
方圓斬釘截鐵道:「這種當然不叫喜歡啦。但這也是人之常情,一個人一直圍繞在你身邊,某天突然消失,肯定會不習慣,但這可不叫喜歡,注意分辨就行。」
何月心若有所思,輕聲道:「……原來不是喜歡。」
原來她只是因為穆川突然消失而不習慣,就連白天的臉紅心跳,擔心穆川生病給他送藥,都是因為她突然不習慣了。
她在心裡給這件事下了定義。
方圓摸著自己的下巴,把平時那點電影小說上看來的經驗跟何月心絮絮叨叨:「這種時候我就要吐槽女主了,千萬不能給對方甜頭讓對方誤會,不然就是白給對方希望,會被罵渣女。」
何月心:「……」
她突然想起白天那個吻。
她是渣女?
她把腦袋埋進枕頭裡,開始反省。她好像不該給穆川送藥,就算她是匿名送的,也總有可能被發現。也不該經不住前台的苦苦哀求去看穆川,更不該在穆川吻她的時候沒有把他一把推開。
但那是因為腦袋短路了啊……那一刻她什麼都想不到,壓根無法思考。
下一次,絕對不能這樣了。
方圓被勾起了床頭夜話的興致:「可還有一種可能,女主角早就喜歡上了男主角,可自己沒發現呀。男主一離開,這不就開始難過了嗎,喜歡的人突然離開了自己,誰能不難過呀。」
說了半天,發現何月心那頭沒任何動靜,凝神一聽,那頭傳來輕輕的鼾聲。
方圓:「……」
方圓撐著下巴看著何月心沉睡的背影,心裡嘆了口氣。
她沒把何月心說的話往現實的方向想,只當何月心是真的看了電影心裡有疑問。
但這些事她都明白,何月心偏偏不明白。
何月心在感情這方面不開竅,怪不得穆川撞了南牆。
只能靠她幫她補習了,她任務重大呀。
第二天早上起來,窗外下起了瓢潑大雨。
今天是露營的最後一天,下午就要回程,馬老師在班級群里發來消息,說因為天氣的原因,要暫緩一天回去。
可白天沒什麼行程,一天就這樣空閒了下來。
方圓去隔壁房間打撲克,何月心只說要刷題,留在了房間裡。
對著試卷卻走神了好幾次,她把筆放桌上重重一放。
不能再這樣了,要把問題扼殺在搖籃里,現在補救還為時不晚,她要跟穆川攤牌。
這麼一想,她掏出手機給穆川發信息。
何月心:你有空麼?我有話跟你說。
沒一會兒穆川就回了消息。
穆川:昨晚等了你一晚。
何月心:……
他真的等啊。她不是說了不去麼,再說那個屋子,她總覺得是龍潭虎穴,去了會被吃得渣都不剩。
穆川:現在來還不晚。
何月心:好,我馬上過來。
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
她把試卷和筆都整理好,然後朝穆川住的那間套房走去,有種英勇就義的感覺。
是裴義開的門,他一見是何月心,立馬敞開了笑容:「穆總在裡面。」
殷勤地把何月心領了進去,還噓寒問暖:「月心小姐吃了早飯了沒?我等會要給穆總準備,要不幫您也來一份?」
這殷勤得也有些過分了些,何月心一臉懵逼地擺手:「不用不用,你忙你的就行。」
裴義臉上笑容不減,他心情好得像中彩票一樣。他穆總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了,他能不高興麼。
昨天等他按照穆川的吩咐,回了酒店之後,見到穆川的表情,就知道成了。
何月心現在是他老闆娘啊,他不得把她供著嗎。
裴義走前還貼心地關上了門。
穆川坐在窗邊,臉色好了許多,看起來整個人神采奕奕,壓根就看不出來昨天還發了高燒。
見何月心進來,他抬眸看她。
何月心被他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視線挪到沙發和地毯上,昨天的畫面又湧上了眼前。
他發燙的胸膛和閉目沉醉的雙眸。
何月心壓下思緒,乾笑了兩聲:「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沒誤會。」穆川眸子帶著柔和道,「過來。」
何月心猶豫了半晌,最後龜速挪動,在穆川前面一米的地方停住腳步。
穆川沒發現她的僵硬,語氣帶著親昵:「終於知道來看我了?」
何月心避開他有些曖昧的目光:「你病好了?」
「還差一點,怎麼辦。」
可是看他這臉色,比她還紅潤幾分,一點都不像沒好全的樣子呀。
何月心半信半疑,只得道:「……多吃點藥,會好的。」
穆川挑眉:「你餵我吃?」
藥都讓人餵?自己沒嘴麼?
何月心氣憤抬頭,見他的目光中帶著意有所指,猛地想起昨天的「餵藥」過程。
他說她是他的藥。
他說的喂,是那個意思。
何月心臉騰地紅了。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啊!
怎麼現在說話這樣……又流氓又無賴。
何月心氣得不想理他,半天才忿忿開口:「昨天你是故意生病的對不對?」
回去之後,她也想明白了,知道降溫提醒自己不要吹涼風,他自己怎麼就不知道。
裴義一直盡忠職守,畢竟拿著薪水就要辦事,作為高級秘書,到這種荒郊野嶺的地方來,這麼可能不帶藥?
怎麼偏偏剛下電梯,裴義就正好在前台那控訴。
穆川眼神帶著寵溺,絲毫不怕她發現似的。
「看出來了?」
他啞聲道:「如果不生病,你會來麼?」
「我要是不來呢。」
他裝模作樣嘆了口氣:「那我就病死算了。反正沒人擔心。」
「……」
病死他算了,何月心恨恨的想。下次再給他送藥她就是豬。
可氣歸氣,他為了讓自己去看他,發那麼高的燒。
穆川語氣帶著誘哄:「你要是天天餵我吃藥,我就不生病,不讓你擔心,好不好?」
不論是語氣還是內容,都透著曖昧。
要是被人聽見,還以為他們是情侶。
可是經過昨天跟方圓的一席話,她知她很有可能只是因為他突然消失而不習慣了而已。
在還沒有理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歡他之前,她不能給他希望。
她鄭重開口:「是我讓你誤會了,對不起。」
察覺到何月心情緒轉變,穆川笑容一斂:「你要說什麼?」
何月心垂頭,不敢看他的眼睛,她鼓起勇氣開口:「幫你說話是因為知道你的為人,你不是她們口中那樣品行不端的人。給你送藥是因為朋友一場,而我正好帶了藥,不能見死不救。昨天來看你,是因為前台哀求我,我不忍心拒絕。並不是因為……喜歡你。」
這一連串說下來,她半點不帶停頓。
說完之後,對面半晌沒聲音。
她捏著自己的手指,越來越緊張。穆川……該不會生氣吧?
「那昨天那個吻呢?」穆川輕輕開口,向前一步,眼神直勾勾盯著她。
「你不喜歡昨天那個吻?」
他不相信她不喜歡那個吻,在某一刻,她明明也有沉醉。
何月心條件反射往後退了一步:「我……不知道。我唯一能確定的是,我可能只是因為你突然消失,開始不習慣了,這才產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緒,作出一些自己都沒辦法理解的舉動,並不是因為喜歡。如果我現在跟你在一起的話,是對你和對自己的不負責。」
「我不介意。」
這一刻,何月心懷疑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穆川定定看著她,眼底帶著執拗,語氣無比平靜:「我說,我不介意,你不是因為喜歡我而跟我在一起。」
他低聲道:「只要你跟我在一起就行。」
「……」
瘋了。
穆川瘋了。
見何月心愣愣地看著他,他抬手從她臉頰拂過,順手把她的一縷不聽話的髮絲繞到耳後,看著她的眼神帶著沉溺:「畢竟來日方長,以後的事,誰知道呢。」
何月心覺得荒唐。
穆川越喜歡她,她越覺得歉疚,越覺得自己過分。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退後,斬釘截鐵:「我不要。」
「我們先別見面了,」她語氣強硬,「我不想把自己變成自己都討厭的樣子。」
不敢看穆川的表情,她連忙跑出了房間。
她需要時間理清楚自己的感覺。
跑出房間之後,口袋裡的手機震了好幾下,她都沒理。
幾分鐘之後,手機歸於平靜。
拿出手機一看,穆川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是未接狀態。
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刷了一下午題,到晚飯的時候才出了房門。
餐廳里,方圓已經在等了,見何月心過來,連忙拉著她坐下。
「我剛才看見裴義和穆川了。」
何月心有些沒胃口,聽見方圓提起穆川,問了句:「哪裡看到的?」
「酒店門口啊。上車走了,還提著行李退了房。」
何月心緩慢的哦了一聲。所以穆川……走了?
轉瞬她就想明白了,這樣也好。
不給他希望也就沒有失望。
方圓八卦起來就切換成了興奮模式。
「我還以為是他死纏著你不放呢。」
「原來不是,聽裴義說,他們是來開會的。」
「為了你來的話,怎麼也不可能現在走啊,再說現在還下了這麼大雨,看來只是湊巧。」
何月心叉著盤子裡的雞蛋,嗯了一聲:「……是湊巧。」
鄭媛有些苦惱地看了一眼窗外的瓢潑大雨:「現在還下著雨呢,不知道什麼時候學校才讓我們回家,感覺今天這雨是停不了了。」
方圓滿面愁容:「這裡也沒什麼玩的了,好想早點回家呀。」
最初來這裡的興奮勁已經過了,度假村上上下下都逛得差不多了,只能躲在酒店房間鬥地主,許多人都有些呆不住,可因為天氣,學校擔心暴雨會影響回程學生們的安全,遲遲不讓回程。
方圓想到了什麼,挽著何月心的手臂興奮提議:「叫你哥哥來接你呀,這樣我們就能早點回去了。」
何月心無奈道:「我大哥在公司走不開,二哥出去錄節目了,三哥訓練也忙,剩下一個哥哥也跟我們一樣困在酒店走不了。」
大哥這陣子特別忙,馬上要到年底,會議排得滿滿的,二哥之前已經推了一期綜藝,剩下的無論如何不能推,不然違約了,在圈裡這麼多年的口碑也就別想要了。三哥前陣子老是請假,耽誤了訓練,這陣子每天加長訓練時長,想把之前耽誤的訓練給補回來。
何月心攤手道:「所以他們是來不了,別想了。」
話剛落地,餐廳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喧鬧,一路朝這邊蔓延過來。
何月心茫然抬頭一看,為首的何邃之西裝筆挺,身姿挺拔氣質絕倫,無視周圍人的目光,定定在餐廳一掃,看見何月心,表情一緩,抬步走了過來。何星淮帶著帽子和墨鏡,把渾身遮得嚴嚴實實,都還是有幾縷銀色髮絲從帽子邊緣露了出來,不少人立馬認出他的身份。
何衍洛穿著休閒衛衣,散漫地走在最後,看了一眼何星淮的裝扮,忍不住道:「我說,你就不知道染個頭髮?這帽子戴了跟沒戴一樣。」
「我發量濃密,你羨慕啊?再說你懂什麼,這發色是我的標緻,也只有我能駕馭得住。要是沒了這頭髮,多沒特色啊。」
何邃之在兩人的唇槍舌戰中,顯得異常穩重。
何月心愣愣看著幾個人,她前腳說了他們不可能來,後腳他們就出現了?
何邃之掃了何月心周圍一眼,蹙眉道:「他人呢?」
「誰?」
何星淮擼起自己的衣袖,氣勢洶洶:「穆川那個小子呢?我來會會他,我就不信了,我還次次都能輸給他。」
何邃之查到給何月心班上同學升級套房的人正是穆川,不僅如此,穆川還那麼恰巧的也在度假村。
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幾個人都炸了。
本來以為革命已經取得勝利,誰知道穆川這小子,被拒絕了之後還依舊死性不改,還死纏著何月心。
何邃之會議改期,何星淮又推了一期綜藝,給導演說了好一頓好話才安撫住,何衍洛再次請假,條件是之後補上訓練時長。
補時長跟人道歉都是小意思,最重要的是,不能讓妹妹再被騷擾了!
更何況妹妹壓根就不喜歡那個穆川啊!
何衍洛看著何月心的表情,輕輕皺了皺眉:「他人呢?」
「走了。他……只是正巧來這開會。」何月心道。
聽見穆川走了,幾人鬆了一口氣。難不成穆川真的只是過來開會?
不過穆川不在,他們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不由得有些鬱悶。
何星淮皺眉道:「你們秋遊的項目都玩完了,怎麼還不走?」
「下雨啊,學校不讓。」
如果可以,她也想立馬回家啊。
來的時候是何邃之用加長勞斯萊斯送他們班來的,但回程的時候還是坐學校的大巴,如果因為下暴雨,坐學校大巴出了事故,學校是擔當不起的,所以乾脆讓他們在這乾等著。
何衍洛輕笑了一聲:「有我們在,你還擔心回不了家?」
何月心驚喜抬頭,一旁的方圓眼裡也透出興奮來,鄭媛則是滿臉的羨慕,有哥哥就是好啊。
何邃之揉了揉她的頭髮:「走。我們回家。」
他們早有準備,阻止穆川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接妹妹回家。
何月心立馬回去收拾行李,她懇求哥哥,把方圓和鄭媛也帶上,何邃之二話不說同意了。
她們回房間收拾行李,老師那邊等著大哥去交涉,她一點都不擔心。
提著行李箱下樓時,不少人都露出羨慕的目光,她們也好想早點回家啊,可惜沒人來接。
何邃之開的是一輛加長型勞斯萊斯,裝下幾人正好。
見幾人上了車,何邃之回頭問道:「看看有沒有漏下什麼?」
何月心茫然四顧然後搖頭,方圓鄭媛,以及三個哥哥都在,行李也都收拾妥當了。
何星淮不耐煩道:「哪有漏什麼,人都齊了。」
何衍洛乾脆利落:「走吧,回家。」
不遠處,跟何月心同年級不同班,通宵打完遊戲,剛睡了午覺起來去餐廳吃飯的何路辭,聽見餐廳里不少人議論,說何月心的幾個哥哥來把她接回家去了。
他愣愣放下筷子。
嗯?是不是有哪兒不對勁?